这缕忧思如烟似雾,萦绕心间。
温初瑶拿起碟中一块精致的茉莉牛乳糕,小口咬下,清甜的花香与浓郁的奶味在口中化开,却未能完全驱散那丝隐忧。
“好吃吗?”
盛祈年一直留意着她细微的神情变化,见她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关切问道。
“嗯,还不错。”
温初瑶点点头,咽下糕点,努力扬起一个笑容。
盛祈年敏锐地捕捉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愁绪,虽不明缘由,心却跟着微微一紧。他抬手,极其自然地替她拂开垂落鬓边的一缕青丝,动作温柔得近乎小心翼翼,“方才...在想什么?”
温初瑶抬眸,撞进他盛满关切与探寻的深邃眼眸中。那点愁绪在他专注的凝视下,奇迹般地淡去了几分。
她眉眼弯弯,笑容变得真切温婉,忽然问道,“方才你母亲唤你什么?阿洵?”
“嗯。”盛祈年颔首,眼中漾开暖意,“洵直的洵,是我的小字。”
“洵直......”
温初瑶轻声念着,眼中忽然闪过狡黠的光,方才的愁绪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想要逗弄他的兴致。
她凑近他,声音又软又糯,“那......我能不能也这样叫你?”
盛祈年呼吸一滞,看着她近在咫尺、含羞带怯又带着几分促狭的娇美容颜,心跳瞬间失序。
他喉结滚动,掌心覆上她滑腻如脂的雪腮,声音低哑而柔情似水,“当、当然好。”
“阿洵~”
她立刻甜甜地唤了一声,尾音拖长,带着蜜糖般的黏稠。
“阿洵阿洵~”
像是得了趣,她又接连唤了两声。
这声声亲昵的呼唤,如同羽毛搔刮在心尖最柔软处。
盛祈年再也按捺不住心头的悸动与汹涌的爱意,长臂一收,轻而易举地将她重新揽入怀中,紧紧拥住。他将下颌抵在她馨香柔软的发顶,感受着怀中真实的温软,心潮澎湃,低沉的回应带着无限珍重。
“嗯,我在。”
甜蜜的暖流在心头荡漾开来,温初瑶仰起娇艳的脸庞,水眸盈盈,波光潋滟,带着毫不掩饰的期待,软声要求,“亲我。”
“不行。”
盛祈年拒绝得斩钉截铁,毫无转圜余地。
若非染了这恼人的风寒,在她第一声娇糯的「阿洵」唤出口时,他早已按捺不住,将她揉进怀里狠狠吻住了。
他眼尾弯起温柔的弧度,带着安抚的笑意,温声道,“待我痊愈,端午也过了,我带你去个地方,可好?”
那语气里藏着不易察觉的期待,仿佛那是个酝酿已久的惊喜。
温初瑶深知他素来原则分明,此刻也并非故意推拒。她并未纠缠,只微微嘟了嘟唇,便干脆地从他怀中抽身坐直。
盛祈年怔了怔,正以为她因此生了闷气,却听她扬声唤道,“林籁,把衣服拿来。”
林籁应声推门而入,恭敬地将那两套叠放整齐的雪青色锦袍奉上。
温初瑶接过,转身面向盛祈年,下巴微扬,带着公主特有的娇蛮与狡黠,“呐,想请本公主出游?可以。不过——”
她故意拖长了调子,指尖点了点那精致的衣料,“必须穿这个。”
衣袂处,银线精心绣制的清雅莲花纹样流转生辉,比寻常样式更添几分脱俗的韵致,宛如莲瓣初绽,出淤泥而不染。
这别致的设计,一看便知是出自她的手笔。
盛祈年的目光落在衣袍上,又缓缓移回她神采飞扬的小脸上,嘴角抑制不住地疯狂上扬,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赞赏与宠溺,“瑶瑶画的,自然是极好。”
“那是当然!”
温初瑶双手环抱胸前,小脸上满是骄傲,像只开屏的小孔雀,“旁的不敢说,画些精巧的花样子,本公主还是颇有心得的。”
“你做什么都很好。”
盛祈年凝视着她,语气真挚而温柔。“就你嘴甜,惯会哄人。”
温初瑶被他夸得心花怒放,笑容愈发灿烂如春日骄阳。
她双臂环住他劲瘦的腰身,将脸颊贴在他胸膛,听着那沉稳的心跳,声音带着无限依恋,“那便说好了,我等你......来约我。”
盛祈年回拥着她,下颌轻轻抵在她馨香的发顶,感受着怀中这份沉甸甸的暖意与信任。
喉间的干痒让他忍不住低咳了几声。
温初瑶立刻紧张地抬起头,小手轻抚他的胸口,秀眉微蹙,“啊呀...你看你,还是咳,没好全呢。定要好好吃药,乖乖静养,知道吗?”
“遵命,我的公主殿下。”
盛祈年握住她抚在胸口的小手,拉到唇边,在那细腻的手背上印下一个滚烫而克制的吻,眼神灼灼。
那「我的公主殿下」六个字,被他低沉沙哑的嗓音念出,带着一种近乎宣誓的占有欲,听得温初瑶耳根发热,心尖发颤。
这人,真是越来越会了。
-
温初瑶并未在泰英侯府久留,省得落人口实。
回宫后,拗不过林籁的坚持,还是召了太医前来请平安脉。
“公主凤体康健,脉象平稳。”
太医细细诊过,恭谨回禀,“只需平日少些忧思,多饮些清心润燥的茶汤,便更好了。若公主是担忧过了病气,微臣也可开两副预防的方子,保准无虞。”
“那便有劳申太医了。”温初瑶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
申太医刚退出莺时居,便正撞上皇后庄氏的銮驾。庄皇后心念一动,径直入了女儿寝殿。
“瑶儿?”
见温初瑶正歪在软榻上,悠闲地翻着话本子,庄皇后放下心来,随口问道,“方才申太医怎么来了?可是身子不爽利?”
温初瑶放下话本,没有起身行礼,只笑吟吟道,“母后安心,女儿好着呢。是盛祈年不慎染了风寒,女儿让申太医顺道也给我开两副药,防患于未然罢了。”
庄皇后闻言,无奈地轻叹一声,上前抬手点了点她光洁的额头,“你啊你,叫母后说你什么好?莫说公主之尊,便是寻常世家闺秀,也没你这般......嗯,心思全扑在儿女情长上的!。”
“昨儿个,舒雅去陈太傅府上雅会,当众展露了一手精湛的双面绣,满堂的夫人小姐无不交口称赞,风头一时无两。”
庄皇后说着,目光在女儿脸上逡巡,“母后也不指望你能像舒雅那般端庄娴雅,处处拔尖儿。可你多少也收敛些,别整日里让母后听到的都是些不大体面的风声,成么?”
不等温初瑶反驳,她又自顾自地摇头叹息,“唉,许是当年给你取名时思虑不周。早知如此,就该从「贤良淑德」、「温文尔雅」里择个字给你,兴许......”
“啊呀母后!”
温初瑶被念叨得烦了,索性坐直身子,纤腰一叉,娇声打断,“好啦好啦,女儿知道了!定不会给您丢脸的!不就是双面绣么?我也会!而且比她学得还早呢!”
她下巴微扬,带着不服输的娇憨。
“母后说的是双面绣么?”庄皇后睨她一眼,意味深长。
温初瑶自然心知肚明母后所指。
她眼珠一转,凑近了些,带着几分神秘兮兮的娇俏,“母后且看着吧,过不了多久,汴京城里大大小小的绣坊、成衣坊,怕是要掀起一股新风尚了!”
“......”
庄皇后被她这没头没尾、却又自信满满的话噎了一下,一时倒不好再训斥,只得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掩饰性地说道,“风评是好的便罢。”
放下茶盏,庄皇后状似不经意地转了话题,“说起来,你叔母自入宫后,精神倒是好了许多,瞧着日日都在走动。”
温初瑶立刻点头附和,“是啊是啊,叔母气色红润了不少,听说常去拜会旧友呢。”
“她少时也在汴京常住,自是有不少闺中密友。”庄皇后语气平淡,目光却带着一丝探究,“你这些时日与她见得不多吧?”
“是呢,”温初瑶答得坦然,“只在太常寺初议法事那日见过叔母,后来便一直没得空再见了。”
还好。
庄皇后心中暗道。如此看来,那疯女人应是没有机会在瑶儿面前胡言乱语什么。
庄皇后微微颔首,“看来她这病,在汴京倒是调养得宜了。”
她顿了顿,指尖轻轻摩挲着光滑的杯壁,忽然抬眼,声音平缓却带着无形的压力,唤道,“温初瑶。”
“啊?”
温初瑶心头猛地一跳,被这突如其来的连名带姓惊得差点从榻上弹起来。
完了完了!
我最近又闯什么祸了?!
没有吧?
庄皇后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瞬间僵硬的小脸,慢悠悠地问,“最近......可有什么事情瞒着母后?”
“啊?没、没有啊!”
温初瑶心头直突突,眼神飘忽,舌头像打了结,“绝对没有!母后您、您多虑了!”
她努力挤出无辜的笑容。
“是么?”
庄皇后凤眸微眯,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若叫母后查出来,仔细你的皮。”
“......”
温初瑶只觉得后背凉飕飕的,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强作镇定,“真...真没有!女儿可以对天发誓!”
“罢了。”
庄皇后忽而展颜一笑,方才的威压瞬间消散,仿佛只是开了个玩笑,“母后不过诈你一诈。看来,是没诈着。”
她语气轻松,甚至带着点戏谑。
温初瑶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又好气又好笑,拍着胸口嗔道,“母后!您可真是......调皮得很!”
这大起大落,吓得她心都快跳出来了。
庄皇后看着女儿娇嗔的模样,眼中笑意更深,却也没再多言。
她优雅地起身,“行了,你且歇着吧,母后晚些还得陪你父皇用膳。”
走到门口,她又似想起什么,驻足回眸,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温和,却意有所指,“瑶儿,记住母后的话。身在皇家,一言一行皆在众人眼中。你与盛家小子两情相悦是好事,但该有的分寸,不可失了。莫要授人以柄。”
这番话虽轻,却像一颗小石子投入温初瑶心湖,激起圈圈涟漪。
她收敛了玩笑之色,正色应道,“是,母后,女儿谨记。”
送走了庄皇后,温初瑶重新坐回软榻上,却没了看话本的心思。
母后最后那番话,绝非无的放矢。
她是在提醒自己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