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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拆骨(二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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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陈垚一直都很沉默。

考完试出考场,陈垚只在校门口和周清打了个照面,他眼角眉梢都是笑,看上去考得不错,身侧是穿着红色旗袍的林诀和周寻岭。

“今年语文题量还挺大的。”

“……是啊。”陈垚有些恍惚地回答着,下一秒就看见他的笑怔在脸上,似乎是发觉了她的不对。

“作文……”周清凝视她的眼睛,脸上还带着一点要消不消的笑,声音里都是迟疑:“说起来,你高考前练过一篇类似的呢。”

“……是。”

是啊,高考前还练过一篇类似的。

但是,她没有写完作文。

高中三年第一次,没有写完作文。

在高考考场上没有写完作文。

怕他多想,怕影响他的心情,陈垚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又低声重复了一遍:“高考前还练过一篇类似的,应该没有问题。”

身上破开无数个洞,所有阴郁反复的情绪都在涌动,不断撕咬着她,胃里又在绞痛了。

但陈垚却连一滴眼泪都哭不出来,难过到极致是哭不出来的。

要是能哭出来……就好了。

周清还想说些什么,林诀却催他回家了,说家里的饭菜再不回去就要冷了,小姨特地千里迢迢过来庆祝他高考第一天结束。

周清刚想说何秀梅还没到,不能让陈垚一个人在门口等着——万一陈和顺又来了。

但是他还没说出口,何秀梅就磕磕绊绊地越过人群,挤了过来。

她也穿了一身鲜亮的红色,好不容易挤进来,衣服上都是褶子。

林诀看了一眼周清,这次他没有理由了,只好跟陈垚说再见。

“再见……”陈垚动了动左手,但没有抬起来,如果她抬起来,周清就会发现她缠了一圈新的绷带,绷带上的血新旧交替,晕得像花色的布。

……

“垚垚,桌上的菜还热——”

砰的一声,紧闭的大门切碎了何秀梅没说完的话,陈垚一言不发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望着关紧的门,何秀梅愣了一下,才发觉陈垚是不是没考好。

她小心翼翼地走到门跟前,轻轻敲了下门。

里面什么声音都没有。

陈垚扶着门,整个人软下来,坐在地上。

房间里没有开灯,拉着窗帘,关着窗,外面下着小雨,雨丝从窗的缝隙里飘进来,带来湿冷的气息。

滴答,滴答,钟表盘上的秒针走动着,一刻不歇。

门外的何秀梅还在轻声询问,但陈垚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了。

已经……什么都不想听了。

刚才关门用的力气很大,她忘了用的是左手还是右手,亦或两只手都是,两只手现在都在痛,而她明天还有考试。

……已经没有明天了,已经……结束了。

结束了,她不可能考得上城大了。

在一片寂静里,陈垚忽然站起身来,走到桌前,桌前摆着很多琐碎的东西,何秀梅买的摆饰,她心血来潮做的陶瓷杯,还有一些不知道谁送的东西。

噼啪。

陶瓷杯被掼到地上,四分五裂。

砰。

憨态可掬的年娃娃撞到地板,磕破了角。

砰,砰砰……一个,两个,她冷静而盛怒地做着这一切,手臂上的血汩汩地流着,手指扎着破碎的瓷片,她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力气,想把整个房间里的东西都毁掉。

要是下雨那天也有这么大的力气就好了。

如果那天晚一点走就好了。

就不会碰到陈和顺,不会受伤,不会要练左手写字……

门里面的人在砸东西,门外面的人也在拼命拍打着门板。

何秀梅不知道她在做什么,她听到一声又一声的响声,心里急得快疯了。

她在一片慌张里想起来自己有房间门的备用钥匙,哆嗦着手去柜子里找,然后对准锁孔,扭了好几下才转开。

一转开就看见陈垚站在一片阴影里,左手无力地垂在身侧,鲜红的血顺着雪白的臂膀往下滴,滴答,滴答,她像没有知觉似地看着满地狼藉,就连何秀梅开了门也不知道。

何秀梅顾不上满地的碎片,连忙扑过去抱住她,看着她流血的手,慌里慌张道:“我们上医院垚垚,我们再去包扎一次……”

“妈妈。”陈垚抬起黑压压的眼,望着她,像个被抽走灵魂的木偶。

她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由于情绪波动过大,整个人都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空和木。

她凝望着何秀梅的脸,从她的眼睛里望见自己模样,失了一切生机和神采。

问着何秀梅,又像是在问着自己,陈垚空洞的眼里忽然滴下一滴泪,泪水顺着脸庞留下一道干涸的水痕。

“他为什么出狱了?”

何秀梅怔愣了一下,张了张口,没能回答这个问题。

陈垚继续问着,一字一句毫不停留:“为什么他不能死在狱里?为什么他可以提前出狱?为什么他偏偏要在我高考前出狱?为什么——为什么他伤害了我们还能好好地活着?”

“为什么?”

她望着何秀梅,声音很轻,微微发颤:“妈妈……”

“我考不上城大了。”

眼泪忽的像小溪蜿蜒而下,一颗又一颗,砸在何秀梅的手臂上,带着刺痛,陈垚松了手,软在她怀里,不再挣扎,不再质问。

何秀梅怔怔地望着她,刚才的每一句都像把刀子在割着她的心,她忽然就痛哭失声:“对不起。”

“……”

“对不起,是妈妈不好……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我给了你一个糟糕的父亲,都怪我……”

何秀梅的话语夹杂着泪水,不停地往下落着,落到陈垚的乌发里,落到陈垚的脸上,她怔怔地看着她哭,分不清脸上是谁的眼泪。

“……你为什么要道歉。”陈垚的声音低哑生涩。

明明又不是你的错。

“对不起,对不起……”但何秀梅只是不住地道歉着,哭得声音零碎,好像这一切的不幸都是她造成的。

“如果我早一点离婚,如果那天我早一点去……”可是就算不是那天,也有另外一天,陈和顺早盯着陈垚的放学时间,他不是第一天在那里蹲着。

何秀梅哭着,她拼命地擦拭眼睛,想止住无用的眼泪,她知道,陈垚最厌恶的就是她的眼泪,她不能在这个时候还在哭。

她想努力说没关系的,垚垚,明年还有机会,明年还可以考,我们先上医院,先止住血……

但她刚张了口,陈垚就伸出手,揩掉她眼角的泪,她平静而细致地擦掉她的眼泪,黑色的眸子里泛起细微的波澜。

好一会儿,她才平声道:“那去医院吧。”

何秀梅怔愣了一下,又听见她说:“带上物理错题本。”

她慢慢地从她的怀抱里起身,在凌乱的桌上找到自己的错题本,紧紧抱住,转身对着何秀梅,又道:“去医院吧。”

是啊,还有两天,高考还没有结束。

她不能现在就放弃。

绝对不能。

……

高考后的十多天里,陈垚没再见过陈和顺,她不常出门,静静地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周清不在。

林诀带周清出去旅游,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每晚他都会偷偷给陈垚打视频,跟她说今天去了哪里。

他问她有没有想吃的特产,想要的明信片文创,都给她带回来,陈垚只是应着,像往常一样。

很快,高考出分的那天来了,陈垚一整天都抱着手机,等考试院发来短信。

听说分数高的人会优先出分,或许是吧,至少周清的成绩很早就出了——优秀得足够上城大临床的分数,和他当初估的只差三分。

“考得很好啊……”

陈垚对着电话的另一头,轻声说道,手指点开了自己的短信信息。

差了二十几分。

和周清的成绩差了二十几分。

一个很微妙的边界,陈垚的心情有些复杂,按照往年的录取分数线,勉强能上城大的一些冷门专业,她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安静了好一会儿,周清在电话那头问道:“怎么了吗?”

“陈垚——”她的安静让他有些慌张,以为又出了什么事,迫切得想要得到她的回复。

“……我在。”陈垚垂下眼,轻道:“要是我……考不上城大,该怎么办?”

“……考不上城大?”周清忽然意识到她是出分了,虽然不清楚她的分数是多少,但应该和他的差距有些大。

“考不上城大,我们就去别的学校吧。”他几乎没怎么想,就脱口而出,和城大水平相近的学校还有西禾大学,离左城市也不远。

“可是……”

可是她不能那么自私,她不能让周清浪费分数跟她去低一等的学校。

“城大临床,不是你的梦想吗?”

话筒里足足安静了一秒钟。

然后传来一声轻快的笑声,周清在那边摇了下头,她看不见他的表情。

“城大临床……不是我的梦想。”

陈垚一怔,那边没有继续往下说。

周清无声地吐字,杏眼弯成月牙形状。

我的梦想,是你。

考上同一个大学就表白的意思是——无论如何,我都会和你上同一个大学。

无论如何,我们都会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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