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做什么？”宋迩观察着彦宁的反应，问道。

这事于她大概只能算得上恶心，但同类以一己之私害人的，助纣为虐的，她见的也都不少，镜城这些破事在她心中也翻不出什么波涛来。

她现在更在乎的还是彦宁的态度，这段时间两人摩擦碰撞都很多，可是一人品行如何，也断不能只看眼下。如今碰上这些脏污事，是正好能观察她真实反应，来判断她究竟作何感想。

彦宁只是安安静静的，连她刚才说那话时袋子的冷意也都全然消失，转而出现能看着的，只有她平静思考着。

她也不应宋迩，就那么杵在那里眼神定定看着陈首青的尸身。

忽然，她转身双手扶住了宋迩的肩膀，这让宋迩有些惊讶，回望向彦宁的眼睛，里面竟然是饱含着无比的坚决。

“你昨儿不是才说想与我合作吗？那现在你帮我，就当卖我一个人情，日后你有需求我也在所不辞。”

宋迩不动声色把她的双手从自己肩上放下，忽然意识到这就是她之前所说的两人会出现分歧的地方，而她也果真，选择了属于自己意志的道路吗？

“以现如今这个情况来看，我们什么都不要管了，回京告诉圣上请圣上下旨整改镜城才是上上策。”宋迩道。

“没有时间了。”彦宁异常坚决。“刚才去陈家他们还在忙，恐怕就是怕夜长梦多，明日就要完成冥婚拿郑妤和陈首青一起下葬。”

“现在只余你我二人，如何对付他们那些人？如今是不能靠着我的身份压着不至于鱼死网破，那若是逼急了他们呢？今日那些人的态度你也并不是没有见过。”

宋迩很平静的叙述出事实：

“你我的性命，应该消耗在更值得去做的事上。”

她并非贪生怕死之辈，可惜于她此事并不重要，她纵然惋惜郑妤的遭遇，可事实却是她身为明国大将军不应该冒险在这种地方，事后为郑妤平反正名才是理性之举。

彦宁退后一步，宋迩看着，觉得她应是觉得自己冷血，正打算再次劝说，彦宁却道：

“很理智的见解，宋将军，可你让我瞧着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在面前枉死，我做不到。”

她很冷静，并非是一时激动做出的决定。

晚风带起她一绺发丝，明明是昏暗的棺材铺中，那张坚毅诚恳的脸却显出几分夺目的气焰。

她说：

“宋迩，若绝无反败为胜的可能，我定然不会拉你下水，说不准自己也不会入局。可这并无不可，我仍想试试，若你不肯，我也当去自去。但是，我需要你，望你能帮我一次。”

宋迩张张嘴，并说不出什么。

坐视不管才是上上策，她仍然如此认为，如果来此只有她一人，她也定然早就撒手不管。

“我帮你。”她思考，认为自己近来是否优柔寡断了些。

彦宁松了口气。宋迩要真的铁石心肠不管她，那她不说能不能真的将郑妤救出来，就算是可以，那也有的苦头吃了。

“既然你答应了，那我们就赶紧往郑家去，冥婚接亲还要早于正常成婚，现在去大概还能堪堪赶上。”

“你究竟想做些什么？”

宋迩听她这样说觉得有些不安。

出了昨天那档子事情，陈首青手下肯定都会加强戒备，指望着赶紧完成了事，她想在众目睽睽下带郑妤走是不可能的。

“他们整出些这些事让咱们闹心，那咱们也得给他们添点儿堵！”

彦宁并不直接回应，抬腿就往外走，宋迩想她是自有分寸也不好追着问，几步赶上拉着她走更近的道。

陈首青的人果然在郑家，大门口坐着三四个人，从敞开的门往里面看，院内大概还有几人。

“进不去。”宋迩道。

彦宁看了一圈犯了难。郑妤居住的西厢房那边倒是没什么看守，想来他们依然记着风俗，再怎么外道外男也不敢入了新娘子的屋，可就算是爬墙那也太招眼了些。

宋迩站起后退看了看周围几户人家的屋子，绕到了相比之下最高的一间，同样也是离西厢房最近的一间。

“过来。”她低声喊她。

彦宁不明所以，跟着她爬到房顶。宋迩站稳后直接弯腰将她抱起，彦宁下意识搂紧了她的脖子，只觉得瞬间天旋地转，一阵风呼啦啦的就往她脸上吹，不自觉搂紧了宋迩，脸埋进她胸口。

只是这样一个晃然，宋迩安稳落地，彦宁尽量稳着头晕目眩的自己，宋迩却已经将听到动静出来查看的小姚嘴捂上了。

小姚没见过宋迩，很是惊恐。彦宁赶紧出面，对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是我是我，是我们。”

宋迩强行把人挪进了屋里，郑妤看着面前二人很是意外，抿着嘴，看起来是没想告发她们。

“你们怎么来了。”郑妤问。

“若是不来，那你岂不是就要去送死了？”彦宁冷冷。“我们已经去棺材铺看过陈首青的尸身了，他本来就应该病死了，本就是要拖你下水，蠢货。”

郑妤左右看看风尘仆仆的两人，惨然一笑。“左右我总也是逃不过，既然如此还不如认了，这样还算死的干净。”

“我们见过了小大夫。”彦宁懒得和她废话，直接说道。“你真还算的有情有义，就跟着宋迩去客栈，找她，离开这里，后面你们想去哪儿去哪儿。”

郑妤看着她，仿佛彦宁疯了。“那这里怎么办？现在我们走了，就算不被发现，还有不到半个时辰就会开始大礼，就会被发现。你当真觉得跑得掉吗？”

“你知道你还在这里跟我废话？这里的事情不关你的事，让你走你就走。”

“可是……他们找不到新娘怎么会甘心？到底是做无用功了，趁现在还没有被发现，你们赶紧走吧。”

郑妤闭上眼。她如何不想活呢？她说这话的时候何尝没有挣扎呢？但她清楚离不开就是离不开，就算是现在一时意气跑了，后面还不是会被发现被抓回来，还会拉宋迩彦宁下水。

“不会被发现的。”彦宁看她这个犟性子，知道是不说清楚郑妤是不会走的，叹了口气。

“新娘子都不在了，如何能不被发现？”

宋迩心头闪过了一个猜测，她去看彦宁，彦宁腰靠在桌子上，仍然是一副冷静自持的模样，可她自羑里至此几乎就没怎么休息，眼底乌青说明她也已经很疲惫了。

“不行。”宋迩轻轻道，尽管她知道这样没用，郑妤犟，彦宁比郑妤还要犟。

彦宁真是略对她摇了摇头，伸出食指和中指揉平眉心的褶皱。

“她们要新娘，那给他们一个不就好了，届时掀了盖头，他们发现生辰八字对不上也不敢埋下去，借着这个时间你们就能逃出去。”

另外三人全都静默了，尤其郑妤，她想不明白一个素味平生的人怎么能做到这个地步？

彦宁只是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

“我替你上那个轿子。”

郑妤站起身，宋迩拉住她的胳膊，打开门对她道：

“走吧。”

可郑妤仍是直直盯着彦宁：

“就算你的生辰八字和陈首青对不上，你就不怕他们杀了你泄愤？就算你是宋将军的人，把他们逼急了，你也会出事。”

彦宁微微低着头，刘海挡住她那双疲惫的眼睛，连身子都没有转过来，郑妤只看到她弯唇冷冷一笑：

“哼，别拿我和你相提并论，我怎么可能有事。”

郑妤仍然不依不饶，就算是宋迩在旁边拉她，她仍然要问个明白：

“那你为何要帮我？为何能做到这个地步？”

宋迩动作一顿，抬头望彦宁。

是啊，为什么呢？她也很好奇这个，只是彦宁大概不会说就是了。

“……我看不得有些人把不该受的罪往自己身上揽，我看不得蠢货。”

她这句话中不知道有多少真心，反正是换来了宋迩不屑一笑。宋迩翻起一掌打昏了还想再说的郑妤，笑她：

“那你也与她不遑多让。”

不知为何，宋迩猜她大概是有一个很矫情的原因，只是自己又傲，不肯说矫情的话，实际上内心有多矫情就真不大好说了。

她从腕间拆下自己常用来防身的那把短刀，扔给了彦宁：

“自己多加小心。”

她留下这句话就半抱着郑妤走了，既然已经答应了要帮彦宁，那后面的事她也不会再进行劝告，她提出异议，彦宁既然坚持，那自己就只能相信她的判断了。

小姚看着离去的二人，跑到院子里面紧张的听了许久的动静，看两人的确是安全离开才心事重重回到屋里。

彦宁已经坐到了窗前拿着那套喜服研究。

小姚前日在屋外看见她时，是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过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的，走到如今这一步，好像万事万物都玄幻了起来，仅仅过了一天，世界都完成了一个大变样。

她不知道何去何从，一直到彦宁转过头举着衣服有些无奈的请求她：

“劳你帮我穿戴上一下，就当为了你家小姐。”

略有些不合身的喜服这才带回了一丝实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