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岩是觉得彦宁宋迩，各有所长，都是好姑娘，但两个女娃成家这件事就是匪夷所思的，宋迩能提出了，大概是脑子进水了。

但以他对宋迩的了解，她大概是真真喜欢上了。

他叹口气，看着宋迩眼珠子还恋恋不舍撵着彦宁背影，抬脚就是一踹。

哐！

宋迩差点让他踹倒了，紧急伸手抓住了桌子这才没有真的摔下去，只是迷迷糊糊看着他，不明所以。

“你瞅瞅啥呢？脖子伸那么老长有用吗？”黄岩看她那样子就觉得不满意，平日里想踹她还没这个机会，今日还能借机威风一把，心里偷笑面上却一本正经。

“去追啊！”

“追？”宋迩愣了。“追什么？”

黄岩一脸怒其不争。“追大小姐去啊！看不着她心情不好么？这种事还要我教？就你这眼力劲，一辈子也甭想有什么进度。”

“可她……她，她是为的家事不开心，我就不大好叨扰了。况且，我也不知能如何。”宋迩越说越小声，也心知黄岩所言极是，只是心里还有些畏缩。

“笨呐！”黄岩有点得意。他忽然觉得自己果然宝刀未老，至少比起这木头疙瘩强的不是一星半点。

“她现在不大高兴了，你不会去说几句好的诳一诳，哄一哄？她要是不拒绝，你就拉拉她的手，拍一拍，宽慰两句，这不就好了嘛？对了，你还是个姑娘，名正言顺地放下身段去和她撒个娇，说些软话，事不就成了？”

宋迩半信半疑，想着会不会太突然了些，黄岩却催她：

“快去啊！”

想着黄岩到底是靠自己娶到过媳妇的，宋迩咬咬牙，心一横，决定老老实实听了他的，起身追了彦宁去。

一边听得津津有味的陆毅洲却凑过来：

“师父，我是知道你的打算的，但你这么帮着她，会不会适得其反了？万一彦宁真的喜欢上将军了，那该如何是好？”

黄岩一哽。

这倒也真是，他说的这些不过是他用在自己媳妇身上过的小花招，他媳妇吃这套，彦大小姐吃不吃他也说不好，聪明人大都不喜欢这种耍小滑头的。

不过宋迩毕竟是个姑娘，彦宁会不会因为这点改变态度，他真不知。

看他师父的脸色，陆毅洲把他想法猜了个七七八八，小心翼翼道：

“师父，我还担心，朝廷那边。您说哪有这么巧的，刚把彦宁送到将军身边，又来了一个镜城的事，刚好教将军晓得了女子与女子也可以相爱……像美人计似的。”

黄岩瞅他一眼，却道。“哪有人能猜到这地步的，就算刻意把人巴巴送来色诱也该是个男人，为了送个女人过来搞这么大盘棋？更何况谁猜得到宋迩当真喜欢了这姑娘。”

“就算不是，那朝廷那边，也不好交差罢。”陆毅洲摩挲着下巴，实在是担心的。

黄岩摇了摇头。他的确是实实在在理解不了现在这个情况，也不理解宋迩怎么接受得那么快，但他也好生想了想，真劝不住怎么办呢。

他叹了口气，对陆毅洲道。“洲子，要她俩真的处上了，那的确是有缘，也不管我什么事。你也是，以后喜欢上什么人，自己想明白就是。”

陆毅洲默默，点了点头。

那边，两人一前一后走了挺远，彦宁像是轻车熟路，找到还生草的空地随意寻了个地方坐。

宋迩看着她欲言又止，想问她是否是因为刚才说了什么话让她不高兴，可胆量好像短了一截，说不出来。

彦宁知道她看着自己，却并不理睬，双眸遥望远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等了许久，总不见彦宁动作，宋迩心里痒痒的，想着黄岩说过的话，犹豫着慢慢把手覆了上去。

她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垂着眼，悄悄去看彦宁的反应，手掌轻轻地。彦宁能感受到她指腹的茧子若有若无地刮蹭，弄得人有些痒痒，她克制住了因为这种感觉而发笑的嘴角，身边人果然松了口气。

她像是恶作剧般地抬头看她。

宋迩显然有些慌，支支吾吾却什么都没说出来，耳尖与脸却红了。

彦宁觉得她好有意思，她曾也是因她这薄脸皮才爱挑逗，现在一直提醒自己保持距离，却总又忍不住想逗逗。

她手背微微抬起，和宋迩掌心相贴。宋迩掌心滚烫，可她反而像被烫了似地刷地收回手，红着脸嗫嚅：

“你……不躲我了？”

彦宁嘴角噙笑，故意说道。“我几时躲过你？不都是和以往一样？”

宋迩想振振说明明和以往不同了，偏偏她这话又在点她——是你，太奇怪了。

宋迩又词穷了，彦宁却不大讨厌她这样的木讷了，毕竟这人在战场上总是骁勇善战，在军营中运筹帷幄，只是总有不大擅长的地方罢了。

她只是总也想不通。

两个女人，也能有那样的感情吗？怎么……宋迩就是一点也不怀疑呢？她好像完全没有担心过这样的问题。

她当然也会想到郑妤和小大夫。

她想到郑妤那日倾身送上的，涂满殷红口脂的嘴唇。她只觉得抵触，厌恶。后知晓小大夫的存在，又只觉得这人滥情。

那么，昨夜宋迩动情时吻上的嘴唇呢？

她也推开了。

而且态度更加恶劣。

宋迩还没憋出话，彦宁忽然起身了，待她笑得如沐春风：

“若要去青塔，那还要准备几日？”

宋迩愣愣地，闻言却还是认真想了。

“约摸着，四日便可启程。”

彦宁点了点头，起身走了。宋迩也起身，呆呆看着她的背影，又看看交叠过的那只手，轻轻摸着自己的脸。

或许时间久了，她自便知难而退，但那时两人也该缘尽了，她还是隐约希望，那天晚些到来。

往后四天，两人关系似乎回到从前。

彦宁就好像从来没和她生过什么嫌隙一样，而宋迩一面受着黄岩的推搡，一面被彦宁打太极似地揭过，她有些糊涂，心里面还是认为彦宁不知情，更需好好呵护着她，黄岩气得骂娘，对这倔驴也没丝毫法子。

终于到第五日启程，宋迩打点好军营上下，两位“军师”却独独对她放心不下，千叮咛万嘱咐，宋迩一一应下，二人却见那彦宁像猫儿一样伏在她肩头抱臂小憩连连摇头。

到青塔一路都格外顺利，二人有一搭没一搭说话，循着这条路，在想起初遇时的剑拔弩张不由思绪万千。

宋迩心知那会她态度不大好，没脸提，彦宁看出来就老爱逗她，一直到了青镇才立刻焉巴下去。

镇上人多起来，宋迩下了马车牵马轻车熟路地将马牵进一户空马厩，彦宁的态度几乎称得上有些敏感过头了。

她立刻下了马车，抓住了宋迩的胳膊，强撑无所谓却依然盖不住紧张：

“你对这里很熟？”

宋迩不明白她在紧张什么，依然是伸手拍拍她的胳膊安抚着解释道：

“黄岩是师父还在时就跟着他的，他家庭美满，师父疼我，偶尔过节是叫我来他们家吃顿饭，后来年纪长了越来越不好意思来，路过总是帮黄岩送信，给他家妹妹也带些小玩意。”

“这样啊……”彦宁意识到方才是有些过激，尴尬撒手，又没法解释。

宋迩笑笑，并不多说，带着她到一处门前，介绍：

“这就是黄岩家。不算大，但也就嫂子带着妹妹住，”末了她又轻声补充。“嫂子叫方霞，妹妹叫黄雨烟，你聪明记性好，留个印象就好了，一会儿我来招呼。”

彦宁叹了口气。她不大喜欢这种场合，但毕竟要留几个月，少不了熟人帮衬，只得点头。

宋迩一直看着她，到她点头，才伸手轻轻叩门，不徐不慢地，敲完后立刻听到一个小丫头的尖叫门猛地被打开，黄雨烟开心嚷着：

“宋姐姐！真的是宋姐姐来了！娘！娘！”

嫂子却训斥她：

“说过多少次了！女娃家要有女娃家的样子！规规矩矩地！你这样，旁人见了都笑话的！”

黄雨烟不管她依然笑意盈盈去牵宋迩的手，宋迩任她拉住手腕，略弯了腰，对嫂子轻轻笑道：

“嫂子莫要说雨烟了，她这精神头蛮不错的，想来书近也念得不错？是不是呀？”

她曲起食指刮了刮黄雨烟的鼻尖，黄雨烟笑容却僵了，嫂子胡乱揉孩子的头，埋怨中却满是溺爱：

“宋将军真是给你惯坏了！好什么呀，三天两头闹着不要读书，学不懂呢！”

黄雨烟嘟嘴，宋迩闻言连忙抬手，掌心朝了彦宁，彦宁看出她的意思，不满地瞪她一眼，宋迩却像乐在其中：

“这倒巧！这位彦姐姐可是今年的文科状元！她教你，那必然是更加好的！”

两人这才注意到宋迩难得带了人，嫂子只见过陆毅洲，拿不大准，试探性地看向宋迩，宋迩也迟疑了：

“是我的……”

“是她的部下，新任的监军，彦宁。”

彦宁主动接了话，拘谨地扬起一个笑脸，黄雨烟看着这位漂亮姐姐，眨巴眼睛忽闪忽闪，有些怕又有些崇拜。

“哦哦哦……”嫂子闻言，又打量起彦宁，目光紧紧追着她。彦宁不大舒服，往宋迩身后藏了藏，宋迩下意识也要抬手护她，顺手就掏出了黄岩的家书给嫂子。

“我们还要在这留一段，这是叔给您的，雨烟不会念就找我们，我们先去收拾收拾住处，稍晚些再来看你们。”

言罢她拉着彦宁要走，没等彦宁松一口气，嫂子看彦宁看着看着，却像看出什么门道，忽然一拍手，道：

“你是彦家那个小姐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