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世界陷入了寂静,很静很静,刚才还叨叨不休的大叔趴在方向盘上睡着了,就是额头不停地往外冒着红色,除了自己要跳出嗓子眼的扑通心跳声,就是挡风玻璃前,哼哧哼哧喘着粗气的棕熊了。
齐知远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冷汗和自来水一样哗哗往外冒,熊,是熊,会吃人的熊。
棕熊瞪着圆黑的眼睛,鼻子在前排车窗附近嗅着,流下的粘稠的口水扯成长线,它闻到了车里面有血腥味。
跑,不跑,跑,不跑……齐知远的大脑在剧烈的斗争,挡风玻璃已经碎掉,能扛住一拳?不,或许轻轻一推熊就能进来,狭窄的车厢即将变成深山老林里难寻的餐桌,泪水从眼睛里迸出来。
巨大的咆哮声传来,那是被车子撞到的另一只熊,体型比车旁的这只还大,打结成缕的皮毛上沾着泥土和血污,它很愤怒,猛地朝车撞过来。
车子被撞翻,挡风玻璃彻底掉了。
大叔被叼了出去。
大叔还活着,因为齐知远听到了大叔的惨叫,他刚才只是昏迷,现在被活生生痛醒。
空气中弥漫着新鲜的血腥味和熊身上的恶臭,齐知远躲到车背的视野盲角,他的身体抖成筛子,却捂紧嘴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爸爸妈妈,救救我,他不想死。
恐惧太深,齐知远眼前的世界开始崩溃,笔直的参天大树开始扭曲,倾斜,树皮上浮现出无数张人脸,向他压来,突然,齐知远感觉到腹部一痛,他低头看去,衣服下蠕动着阴影,他缓慢地揭开衣服,发现肚子上的皮肉没有了。
是自己的肠子在动。
齐知远再也承受不住。
啊——!!
齐知远被发现了。
耳边响起恐怖的咀嚼声。
……
……
“本市知名企业齐氏药业董事长独子失踪7日后,经救援人员搜救,已于……发现尸体。”
*
“这村子这么有钱呢,路都修到山上来了。”
“哼,再有钱不就是个村,这么偏僻的地界,谁知道背地里是做什么买卖的。”
通往古庙的青石板路上,来来往往不少游客,祁醉玉扶着雾南虞靠边行走。
“南虞,你还好吗,累不累,前面山路有点陡,我背你吧。”
雾南虞擦着额头上的薄汗,他的身体素质算不上好,在家时,最多也就下楼买个饭,别说现在要爬山,走这么多台阶了。
“离古庙还有一段路吧,要不然你一个人去吧,我可以在待着这里等你。”
“快了,还有不远就到了,你可不能中途放弃啊。”
“诶?”没等雾南虞开口说话,一阵天旋地转袭来,鼻梁骨更是磕到什么坚硬的东西,泪水瞬间从眼里溢出。
“累了不要不好意思说啊,和我客气什么,要不是你今天陪我,我就要自己一个人上山了,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太近了,近到能闻到祁醉玉身上的香水味,大腿被分开,紧贴他的腰侧,雾南虞瞬间慌了神,挣扎着想要下去,“你放下我,我能自己走。”他没累到动不了的程度,只是怕耽误祁醉玉的事情。
“别乱动,你再掉下去摔了。”祁醉玉拍了雾南虞一下,出乎意料的是,下一秒雾南虞没再动弹,而是老实的很。
祁醉玉好奇地瞥着眼角,看到雾南虞埋在自己后颈处,还有泛着桃红色的耳角,他这才想起来自己刚才拍的是什么地方。
感受到自己后颈愈发灼热的温度,祁醉玉难得地笑了出来,哥哥真是可爱。
雾南虞安静地缩成一只鹌鹑,他知道祁醉玉不是故意的,通过这几天的相处,祁醉玉就是个热情喜欢帮助人的阳光大男孩,都是自己反应过度。
可托着自己大腿的手掌好烫,雾南虞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才忽视掉这种奇怪的感觉,他缓慢地拱起脑袋,趴在祁醉玉耳边小声问道:“醉玉,神明只会降临在充满善意之地吗,那充满恶意与苦难的地方呢,就没有神明存在吗。”
祁醉玉没有回答,阳光打在他们身上,在脚下投出长长的影子,雾南虞能感受到祁醉玉好像很认真,他迈的步子很稳,动作时肌肉紧绷,又刻意放缓了速度,过了很久,祁醉玉的嗓音划开凝滞的空气。
“有的,不过降临的是,邪神。”
*
“旧神降临的区域,统称为神降点,会逐步异化,最后形成不可涉足的特异点。据传闻称,在北冰洋几千米深处,有一艘沉船,是当时最大最贵的邮轮,在粮食天气预报路线探测全部都万无一失的情况下,偶遇暴风雪,各种设备突然失灵,最终导致数万人沉眠于深海,随后派去的各种考察队救援队,也全部失踪。”
“这是人类所知的第一个特异点。”
“但目前所有理论未被证实,因为神不可被观测。”
张若京摘下防蓝光眼镜,挠挠自己没洗满是头油的头发,嘴里嘟囔着:“神不可被观测。”他真是被气笑了:“这东西写的不就是废话吗,妥妥的免责言论,还不如不看,浪费我的时间。”
不过这还好点,至少沉船的事情还有点苗头,红木村完全是林教授道听途说,一点证据都没有,就让他们来考察。
宋繁和白盛年出去了,他对同性恋是深恶痛疾的,要不是他们俩家里有点实力,他连一句话都不想和他们说,以前他有两个同学也是,其中一个居然还拿了奖学金,幸好他一封举报信送到学校。
整个小楼就剩他一个人,反正没人在,他这么认真做什么,张若京歪头想了想,抬手搜了“齐知远”三个字,他就说“齐”这个姓听着很耳熟,结果一搜,果然是个富二代。
齐氏药业,是做什么生物制药的,还有个P市最牛的医院,……器官移植,算了,根本看不懂,世界上多他一个有钱人怎么了?张若京关闭网页,再把文件保存,毕竟回去后死老头子是要检查的。
他刚移动鼠标,电脑屏幕突然闪烁了一下,“唉,老年机就是不好使,又犯毛病了。”张若京敲击了几下键盘,可不但没好使,屏幕开始花屏,马赛克中夹着几道彩色的色块,没等张若京采取措施,屏幕直接黑了下去。
而变黑的屏幕中央,赫然是一张血肉模糊的脸,半张脸皮耷拉到下巴处。
“我靠!什么鬼东西!”
张若京吓得从沙发上跳起来,甚至把电脑都撞到地上,屏幕发出“滋滋”的响声,彻底坏掉。
“齐知远?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早上离开的齐知远站在沙发后面,紧紧地贴着自己,这人走道都没有声音的吗?他没看到刚才的网页吧,张若京思绪混乱,他又回想到自己看到的倒影,那是什么鬼东西?
“我一直都没走啊。”
张若京咽了下口水:“啊好,哈哈哈,那你要去找宋繁他们吗?”
“宋繁?”齐知远的眼神涣散,“他们去哪里了,我去找他们。”他僵硬地转身,拖着腿走了两步又停下,“张若京,你过来看看,我的肚子好痒。”
“痒?你是早上吃坏东西了吧。”张若京有点摸不到头脑,他怎么感觉齐知远奇怪的很,但还是秉着好心过去了。
滋滋——
电脑发出响声,张若京回头一看,无数的光点爬上原本漆黑的屏幕,以不同的频率闪烁,最后形成数张诡异的图像。
机箱风扇迅速转动,发出尖锐的鸣叫,就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关在电脑里面,痛苦嘶鸣。
“……救救我。”
沙哑的男声响起,伴随着电流干扰的动静,屏幕上的裂纹越来越多,图像逐渐汇聚,形成清晰的人类五官。
“张若京,你看到什么了?”
没错,是齐知远的声音,也是齐知远的脸。
张若京背对着他,呆愣地站在原地,他不敢回头,也不敢去看地上摔坏的电脑,可暗红色的液体正从键盘的缝隙中渗出,组成一行歪斜的字迹:我给他们打了十几个电话,他们为什么不救我。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整个电脑屏幕的画面被无形的力量撕成两半,那张人脸要出来了,张若京的呼吸变得急促,心脏疯狂抽痛,他是真的要猝死了,他张大嘴尖叫。
张若京猛地睁开眼睛,冷汗顺着太阳穴滑落,自己的尖叫声在耳边回荡,喉咙干涩的发痛,他缓了很久,才松开攥紧的拳头。
“原来是做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