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四下哗然。司徒珊睁大她那双温柔明亮的眼睛，无辜地盯着赫连烺。
“不可！”路鸣镝首先扔下银箸，高声喊道。
“为何不可？”赫连烺挑了挑眉问。
“三公主殿下已有婚约。”路鸣镝朗声笃定道。
席上众人开始议论纷纷。司徒珊偏过头，满脸疑惑地望向路鸣镝。
司徒璃此时语气威严地开口：“六王子，三公主的婚事自有陛下做主，王子若有意求娶，还请上书陛下。今日夜宴是为北殷使团接风洗尘，不谈联姻之事。”
“是烺唐突了三公主，望公主殿下恕罪。”
赫连烺虽然嘴上这么说，眼睛却仍旧放肆地盯着司徒珊。司徒珊朝他眨眨眼，脸上仍带着一抹纯真的甜美笑意。
路鸣镝看在眼里，什么也吃不下了，只一杯接着一杯地饮酒。宴席散去后，他离开大殿往宫门方向走，走到一片僻静处时，却突然被一个娇俏的声音叫住：
“路统领。”
他转过身，见司徒珊立在面前，樱粉色长裙衬得她如花娇艳，许是因为饮过酒，双颊上泛着淡淡的红晕。
“方才在宴席上，路统领的话是何意？”她声音中有质问之意，但更多的是疑惑不解，“昨日在赏花会上，你问我是否有心上人，我告诉你说我不知道，今日你为何要当众说我已有婚约？”
路鸣镝急忙解释：“殿下，臣是怕那赫连烺坚持求娶你，这才一时情急——”
司徒珊眼中含着戏谑的笑意：“他求娶我，我又不会真的嫁他。”
“那殿下为什么对他笑，还盯着他看？”
“他长得好看啊。”司徒珊理所当然道，“再者说，我看谁，和路统领你有什么关系？”
路鸣镝一时语塞，脸涨得通红，良久才说出一句：“可我心悦殿下，殿下难道不心悦我吗？”
“我昨日就告诉你了啊，”司徒珊近乎天真无邪地望着他，“我不知道。”
“那，若我上门提亲，殿下会答应吗?”路鸣镝忐忑不安地问出口，既渴望得到回答，又害怕听到答案。
司徒珊眨了眨眼，问：“京中的好儿郎这么多，我为什么独独要选你？”
“因为我——”路鸣镝脸红到了耳根，“我英俊潇洒、年轻有为、家世也好。”
“可是赫连王子也英俊潇洒啊。”司徒珊掰着手指，认真道，“毕明哲毕学士也年轻有为。要论家世，徐家表哥更好，还能亲上加亲呢。”
路鸣镝目瞪口呆，他的竞争对手竟还不少。他踌躇了一会儿，结结巴巴道：“我……我一个人能顶他们三个，我对你的感情比他们三个加起来还多，我……”
司徒珊脸上绽开一抹娇媚的笑容，仿若三月的桃花，被春风吹拂着微微颤动。但片刻后，她敛起了神色。
“路统领，”她的声音如花瓣一般柔软，“昨日在赏花会上，你打马球拔得头筹，替我赢来了荣安长公主的彩头，我一直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我的确对你十分欣赏，但我欣赏的人太多了，真不知道我是否心悦你，所以今日，我不能给你肯定的答复，真对不住。”
路鸣镝愣了愣，又犹犹豫豫地道：“那，殿下能否允诺我一件事？我知道这可能有些过分，但我——”
“什么事？”司徒珊打断他问。
路鸣镝深吸了一口气，直视着她的眼睛：“殿下不要轻易同意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一定要确定自己心悦对方，才能与对方成婚。”
“路统领的要求好生奇怪，婚姻大事向来是父母之命，更讲究门当户对而非两情相悦，不过，”她咧唇一笑，话锋一转，“我的父皇和母妃在此事上一向依着我的自己的意思，那我就勉为其难地答应你吧。”
路鸣镝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殿下答应了？”
“嗯，”司徒珊嫣然浅笑，点点头道，“我答应你，只与自己心悦的人成婚。”
……
“听闻二公主殿下尚未成婚，不知可有心悦之人？”赫连烺一脸真诚地问桌子对面的司徒瑶。
他们坐在容都最出名的酒楼最豪华的包厢里。赫连烺豪气十足地包下了整座八珍楼，却只用了这一间包厢。桌子上摆满了昂贵精致的珍馐佳肴，却几乎没动过筷子。
司徒瑶身着碧色衣裙，长发用一只翠玉簪子绾起，在座椅上正襟危坐，面前的银箸未曾动过，听见赫连烺的话，她轻笑了一下：
“六王子这话问得可太唐突了，昨夜王子才说过想求娶我三妹，今日怎么又问起我是否有心悦之人了？”
“殿下此言差矣。”赫连烺亦露出温文尔雅的笑意，“我若不问问殿下是否心有所属，贸然求娶，岂不更加唐突？”
“王子就不必兜圈子了，你我都清楚，你此次前来容都并非是为巩固两国和约，约我见面也不是为了婚嫁之事。”
“殿下话不必说这么死，殿下天姿国色，我可是真心实意地倾慕殿下。”
司徒瑶流露出一丝微不可察的轻蔑：“可惜，我已心有所属了。”
“那实在是遗憾，”赫连烺露出惋惜的神色，“只好谈正事了。我此次来，是代表二王子赫连灼与殿下谈合作。如今北殷王病重，不久将有王位之争，二王子希望寻求大容的帮助。”
“二王子若是需要大容的帮助，大可去找陛下和太女，为何要来找我？”
司徒瑶这是明知故问。北殷与大容之间的战事平息方才两年，司徒攸和司徒璃都不愿意再劳民伤财地贸然出兵北殷，除非能够得到足够的好处——二王子给不起或不想给的好处。反之，若北殷因王位之争内乱加剧，大容坐山观虎斗是最好的。
赫连烺眼珠转了转，道：“自然是因为二王子欣赏殿下，愿意和殿下互惠互利。”
司徒瑶抬了抬眸：“王子这是什么话？且不说北殷王位之争与我无关，我一个公主，手上既无权又无兵，如何与二王子互利？”
赫连烺脸上再次绽开微笑：“只要殿下愿意合作，权和兵，二王子都有办法帮殿下弄到。”
司徒瑶没有接话，露出怀疑的神色。
“殿下不必这么快给出答复，”赫连烺见状继续劝道，“北殷使团还会在容都待一段日子，殿下可以回去好好考虑考虑，眼下也不必多想，先吃菜。”
面对眼前的一桌山珍海味，司徒瑶却毫无胃口。她一口也没吃，心事重重地回了宫。
一踏进殿门，便见生母德妃正坐座椅上，手中优雅地捧一盏茶，似是等候她多时了。
德妃姚曼云三十多岁，保养得宜，身穿黛绿云锦衣裙，乌发一丝不苟地盘起，饰以点翠头面，风姿绰约，却又显出十分的庄重和威严。
见司徒瑶进来，德妃将手中茶盏往桌上重重一放，磕出一声脆响。
“出宫去了？堂堂公主，整日往宫外跑，像什么话。”司徒瑶难得出宫一趟，在德妃口中便成了整日往宫外跑，接着，不等她回应，德妃又继续道，“母妃问你，前日你去赏花会，可有相中的儿郎？”
“没有。”司徒瑶平静道。
“礼部裴尚书的嫡孙裴长轩，你是见过的，他如今是禁军副统领，前途光明，人品家世都好，裴家与姚家是世交，他自小就倾心于你，你与他二人甚是相配。”
“女儿不愿嫁他。”仍然平淡得不带丝毫情感，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
“为何？”德妃蹙起眉头，“如此出色的儿郎，你未必还看不上？”
“既已见过太阳，又岂会为萤火动心。”
“瑶儿！”德妃面色肃正，语含怒意，“你都十七了，京中的姑娘在你这个年纪都早已定亲了。”
“定亲了，然后呢？和一个不爱的人生活在一起，生儿育女、相夫教子、操持家事，草草地过了这一生吗？”
“怎么是草草过了这一生？像你姑母荣安长公主那样，做一家主母，与夫君相敬如宾，处处受人尊敬，不好吗？难道你想学山阴公主之流放浪形骸不成？”
司徒瑶清丽的面颊上浮现一丝讽刺的笑：“母妃不必担忧女儿学山阴公主，我说过了，既已见过太阳，又岂会为萤火动心。”
“你——”德妃一时气结，“你还有没有个女儿家的样子？”
“敢问母妃，女儿家该是什么样子？”司徒瑶显出纯洁无辜的模样，“该是像皇姐那样自幼学习骑射兵法、与男儿一同进学、进出朝堂和校场吗？”
“你怎么能跟太女相比？陛下将来是要把江山托付给她的。”
“父皇若是真心认为能把江山托付给她，就不会一门心思想让她与洛将军成婚了。”司徒瑶轻叹一声，半真半假地作惋惜状，“都说女婿如半子，洛将军是陛下一手栽培的，他才是陛下想要却又没有得到的皇子。”
“瑶儿！”德妃急急让她住嘴，“你怎能说这等大不敬的话！”
司徒瑶闭上了嘴。许是今日赫连烺的一番话拨动了她心中的某处，她仍觉得心底波澜起伏，难以抑制。她缓了缓神，恢复了平静的语气：
“总之，女儿是不会答应嫁给裴长轩的。”
“好，好，”德妃怒极反笑，“从今日起，你就待在宫里，哪儿也别想去。”
从小到大，但凡有什么事让德妃不满意，都免不了禁足，司徒瑶早已习以为常。她平日里本就不爱出门，这实在算不得什么惩罚，她从不放在心上。
但这一回不一样，她微微昂起头：“五日后裴家三小姐的及笄礼，早已给我递了帖子，我也答应了要去，裴家与姚家是世交，母妃也不希望女儿失约吧？”
“你……我真是管不了你了！”
德妃怒而拂袖离去。司徒瑶慢慢地将指甲掐进手心里，平复着心绪。
五日后……很好，到时也许应该与赫连烺再见上一面。
……
“赫连烺今日和谁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