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和语气:“大侄女,我们也是底下做事的,大家都不容易,你看二叔爷那边,我们……”
林余知道,要想真正掌握话语权,将权柄拽紧,就决不能在不该心软的时候心软。
“林家上下一心,二叔爷自然能理解。林宁叔叔在这里纠缠不休倒是看小了二叔爷的气量。”
林宁知道他们三个加起来,也耍不过林余的嘴皮子。
既然硬的不行那就来软的,反正之前几次他们都是这么过来的。
“话虽如此,可二叔底下也还有那么多人都看着呢,用空泛一句话作为回应,实在难以服众。”
林芝、林纹在一旁起哄附和。
林余心里冷笑,这里看戏的还有不少人,那就先拿你们——杀鸡儆猴。
“一句话,确实为难诸位叔伯了,依我看就多加一句,吾乃凌南王府未来的世子妃,我们一、荣、俱、荣。”
想故技重施拿捏她,连窗户都没有!
三人登时脸色比辛苦从河里捞出一箱金子,还没高兴几瞬就被告知要充公还难受,一时噎得无话。
林余颇感满意,带着素兰正要回房,突然来人报,凌南王府送来请帖。
“大小姐,凌南王妃说要见你。”
见她,这么突然?
三人见状,不好再拦。
府内,和林余关系扯得再差,弄得再僵,左右还能拿长辈身份压一压,挽救一下面子。
府外,凌南王府是皇室,确实惹不起。
林余一番梳洗,急忙赶去,虽不知所谓何事,但上一次凌南王妃大寿,她准备的寿礼玉如意变白菊,让凌南王府声誉受损。
她还欠一个道歉。
“拜见王妃。”
凌南王妃柔声道:“快过来,这是家里,无需拘礼。”
林余没起,让素兰将书籍呈上。
“民女该罚。上次寿宴一事,已经知道错误,这段时日誊抄了千百遍心经,还请王妃宽恕。”
凌南王妃嗔怪,上前扶起她:“傻丫头,我何时说过怪你,外面那些言语听听就好,不必放在心上。”
林余被她拉到桌子旁坐下,上面摆满了各色糕点干果,珍馐佳肴。
“比上次见,又消瘦了几分,听说他们说,你也是今日才回来的,累坏了吧,多吃点。”
突如其来的关心令林余一时无措,会对她说这些话的,除了阿爹,第二个便是王妃。
阿爹对她好,在情理之中;与她只见过几面的王妃,对她这般好,林余实在疑惑,也想不到理由。
不过,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她心里有数。
林余点头:“多谢王妃。”
席间,凌南王妃没有说其它的,只是不断给她夹菜,让她吃慢点。
一顿饭吃下来,林余倒也释然。
“王妃,为游园会准备的花灯花船已经在紧密制作中,过两日便能初步出成品,到时还请王妃过目。民女第一次做,怕做不好。”
凌南王妃点点头:“一会儿还有事忙?”
忙的。
花灯花船那边她得盯着;商船被烧,二叔爷那边虽堵上了口,但下面的人肯定不会那么轻易消停;她离开的这段时日,累积的一堆账目也得处理。
今日若不是她回来得及时,柳姨娘的馊主意差点就得逞。
偌大的林府,哪哪都容易出乱子。
但皇家一问,她的这些忙碌又何足轻重,林余一时语塞。
“陪我散散心,如何?”
“嗯。”
林余沉默的短瞬,凌南王妃已经看穿她的想法:“再忙也要注意身体……消消食再走。”
“……好。”
凌南王妃喜欢花卉,凌南王便命人将四海寻来的奇花异草都栽种在院子里。
一年四季,绝不单调枯寂。
凌南王妃向林余介绍各种花卉的故事,她听着,提供情绪价值。
一炷香后,凌南王妃走得也有些乏了:“今日便到这吧,余儿若得空闲,就过来陪我说会儿话。”
她把编好的花环戴在林余头上。
林余受宠若惊:“王妃。”
她似乎,真的好像很喜欢自己,而刚刚,她才拿凌南王府威名去压人。
凌南王妃打量着她,眼带笑意:“真好看。”
“外面要是遇到什么困难,就和我说,在洛水,还没有凌南王府解决不了的事情。”
林余垂眸:“谢谢王妃。”
凌南王妃点头:“去忙吧。”
林余行礼告辞,走了几步,还是停下。
“王妃,民女能斗胆问您一件事吗?”
凌南王妃看着她,欣然:“我还以为你要继续憋着呢。”
林余一怔,被她看出来了?
“是想知道我为何相信你的为人,不会做一些愚蠢、犯傻,侮辱声名的事;还是想知道长卿小子不愿意与你履行婚约我持什么态度;又或者我为何要指定让你负责游园会的花灯花船;还是,我为何待你这般好?”
她笑意盈盈地问,林余反倒松了口气没那么拘束。
“王妃,我都想知道。”
凌南王妃满意颔首:“这样才对。”
林余追问:“愿闻其详。”
“百花丛中,柳树正旺。”
林余迟疑说道:“王妃是说,我妹妹林晚晚?”
凌南王妃挥手示意送客:“余儿,我能说的只有这些,剩下的,你心里应该已经有了答案,实在想不明白的就交给时间。”
林余心里了然,王妃目前,是站在她这边。
她和王妃的交集,或许不在婚约,在原身的娘亲明氏。
她们的过往,又是什么故事?
“素兰,我交代你一事,需得小心去办。”
素兰拍着胸脯:“大小姐,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尽管吩咐。”
马车里,林余掀开左右车帘,确定没什么人注意,刚想开口,又还是觉得不妥。
“笔墨拿来。”
到这里后,她碰到的稀奇古怪的事情,实在难以用常理理解。
她怕只是小声说话也会有第三个人听到。
素兰看完她写的内容,十分惊讶。
“大小姐,你确定要如此?”
私下调查皇室过往,被发现是要重罚甚至抄家诛九族的!
“嗯,这事我需要你亲自去,旁人我不放心。”
原身掉落山崖,她得知噩耗,悲痛投井,幸而发现及时,捡回一命。
她已经用自己的性命,来宣告绝对的忠诚,她值得这般被信任。
*
“遇山,怎么样了?”
“沐哥,兄弟们已经撤退了,现在就差最后一支,我哥去接应还没回来。”
沐逢春朝桌子狠狠砸了一拳,暴躁踱步。
“不是,凌南世子有病啊,我们一没招他二没惹他,他带这么多人过来,见到疑似就抓,见到疑似就抓,不服的当场斩杀。”
“果然权贵,就没一个好东西!”
这时地面微微颤动,有大批人马正在朝他们袭来。
遇山催道:“沐哥,先避避风头,别管那草包世子。”
沐逢春郁闷,要不是时候不对,他真想上去把祝长卿揍一顿。
“你先带剩下的兄弟先走,我等等遇水。”
遇山当即拒绝:“要留下也是我留下,你是咱们帮的老大,哪有老大留下断后的道理,这……传出去不是更让别的山头笑话?”
沐逢春笑骂:“你小子专往我心窝子里戳是吧,放心,我自有分寸。”
“不行,你一个人我不放心,这次杀神云影也跟来了。”
沐逢春不和他废话,拎着他往外走。
“既然还知道我是你老大,就乖乖听话。”
“我不走。”
外面动静越来越大,二人脸色皆是一变。
黑暗里,十来人悄然走出。
“沐哥,咱们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沐逢春无法,喊道:“还愣着做什么,赶紧跑啊!”
一行人立刻钻入林子里,他们对地形熟悉,一旦深入,剿匪军很难找到。
但剿匪军后方粮草充足,如果打算围山死守,麻烦的还是他们。
沐逢春放慢脚步,看着逐渐消失在视野里的众人,不由一笑。
小兔崽子们真跑起来还挺快,至少暂时不会有性命之忧。
他脸色沉下来,绕路往回走。
他是鱼龙帮的帮主,据点丢了便丢了,被其他山头笑话就笑话,但若是丢下把兄弟置于险境跑了,即使众人理解,他也没脸面再苟活。
人活一世,有的人围情义而活,他在其中。
据点里,灯火通明,沐逢春心头一颤,小心翼翼靠近。
遇水怒骂的声音自里面传来:“你们这帮龟孙,要抓就抓,小爷我认栽,你抓他们来做什么?”
他去接应给山脚附近老弱妇孺分送物资的十来名兄弟,本来他们是有机会逃走,可剿匪军追来后不分青红皂白将一整个村子的人都抓了起来。
云影,十二关里三尊杀神之一,个子高挑,但面相阴柔。
鱼龙帮派往十二关城附近的兄弟,暗处的行动没少被他察觉,进而被一通火力压制,穷追猛打,极其难搞。
因而帮里上下都称他为云妖。
妖里妖气,行事完全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去考量。
“云妖抓他们作甚?不会是想用他们来顶罪吧。”
另一兄弟咬牙道:“这群天杀的,有什么事是他们做不出来。”
遇水也疑惑,心底升起一股不安。
以他们现在十来人的力量,对上几百全副武装,且训练有素的士兵,连试一试的必要都没有。
“你们回去把这里的事……”
他话音陡然停住,云影敏锐的目光突然朝他们所在的藏身位置扫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