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是来送你离开了。”
阿九可不信她的话,定是那木森的诡计,于是冷面挑穿:“我需要你来送?”
她自己没有腿吗?需要她大老远的来献殷勤?
女妖闻言,却捂着嘴笑了起来,然后十分认真的告诉阿九:“八门有伏尸,她们个个尸身隐秘,神游太虚,没有我,你现在还真出不去。”
阿九皱着眉,试探的问道:“你会那么好心?”
“我当然没那么好心!”
对阿九翻了个白眼,女妖便开始了自我介绍:“我叫顾长莺,公主有没有兴趣跟我去祭奠一位故人。”
阿九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还是选择跟了上去。
慕容宸均牵着马,流苏收了葫芦也紧跟而上。
女妖在前面娉娉袅袅的走着,很快便到了一处河漫滩前,河水湿润的土壤边上成片干枯的芦苇荡,而芦苇荡里不知何时砌着一座孤坟,孤坟前立着崭新的墓碑。
阿九似乎猜到了什么,顾长莺在孤坟前蹲下,将雪压下的供品从新往上又摆放了一遍。
阿九看着墓碑上的名字愕然:“你去过府衙?”
听出她声音里不自觉的紧张,女妖笑了笑:“你在怕什么?”
阿九将头扭去一边,心虚的提高了音量:“我有怕什么吗?是你瞎猜吧!”
女妖没有道破她的那点小心思,目光细细描摹着碑文上的刻字,说道:“他没有成家,也没有子嗣,总要在死后去一个想去的地方不是吗?”
阿九看去河滩浅处,有白鹭发出鸣叫后展翅远飞。
她顿时心领神会:“也是,这地方风景确实不错。”
“他是唯一一个愿意为我放下命的人。”
女妖将酒水倒于土壤,有些伤感的说:“他喜欢雪,也是因为我与他的初次遇见,便是在这样一场大雪纷飞里。”
“可即便西淮被寒渊影响,也不可能终年下雪。所以这芦苇花絮飘洒,白茫茫一片里,似雪飘人间的样子,总是能弥补一些缺憾不是吗?”
“你带我来见他,究竟是想说什么呢?”
慕容宸均与流苏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身边,随着她的询问,目光一同落在了顾长莺的身上。
“公主,你是真的想离开这里吗?”
想要离开的人,态度坚决,绝不是她这样,还未出西淮地界,便变的漫无目的如同行尸走肉。
想要离开的人,也不会在意识到她去过府衙后就下意识紧张。
你看,温柔的人总被寒风肆意凌虐,这不正是这世间最可悲的地方吗?
这是多么让人悲伤的事,可顾长莺在这走过的一千年里,已经见怪不怪了。
自古拿良心赌人性,又有多少是赌赢了呢?
可偏偏她坏的不够彻底,在做那魔头的爪牙时总还留着那点良心。
于是初见阿九时,觉得她前路暗淡看不到光的样子,很像如今的自己。
阿九没有说话,只听顾长莺说:“还是说,你只是很迷茫,历经沧桑磨难,明明已经给予了那么多,最后一处不尽人意,便没有人记得你的好了。”
阿九紧蹙眉头,顾长莺似乎历经了很多,这些道理总是信手拈来
“当对他人的善意变成一把尖刀刺向自己时,当算计与不择手段成为保全自身的一种办法时,又有几个人还能初心不变呢?”
她看着阿九,眼中有泪,与其说是在劝解阿九,不如说她在舔舐自己的伤口。
“所以,你并没有错。”
阿九第一次在一个妖的眼中,看到了对她的同情与悲悯。
为什么呢?
她知晓她很悲苦,但也还没有到她用这样的目光注视着自己的时候吧?
她就这样看着,还是一言不发。
顾长莺摊开的掌心里,安静的躺着一颗红色的药丸。
“聚心敛气丹,可以封住女尸的五感,要走就干脆些,别犹豫不决。”
她说道这里,似乎怕阿九误会什么,顿了顿又道:“我可没功夫给你玩欲取先予那一套,这些都是我的肺腑之言。”
真是稀奇,救了无数人的自己,竟然第一次感受到了来自她人的救赎。
见阿九迟迟没有反应,顾长莺将药丹硬塞到她的手里,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将妖丹也吐了出来,一并递过去,催促道:“快走吧,被发现了就走不了了。”
阿九看着手中多出来的妖丹不明所以,顾长莺只能解释道:“伤她们性命我也是迫不得已,可我也不想让她们的灵魂永远被困在那具冰冰冷冷的尸体中,然后同那阵法一般,成为杀戮他人的武器,再无来生。于是我只能将这些女孩的魂魄养在我的妖丹里,你出去后找个高人将她们放出来,她们便可以投胎转世了。”
阿九想了想,问道:“所以你当日讲与我二人听的话有几句是真?”
顾长莺见阿九势必要刨根问底,只能妥协的说道:“我确实被他人控制,不得脱身,但从未想过用别人来代替我受苦,之所以夺取她们的身体,是为了炼尸成阵。”
“但是你知道的,不是每一具尸身都能炼成,所以只能不断的去抓来女子,成为失败后新的提炼品,直到不久前八尸皆已大成。”
阿九闻言,试探着追问:“那你为什么又要连同陈知道演戏抓我呢?”
很显然,阿九问的不该,惹了顾长莺不满:
“我说你有完没完?哪来那么多问题,你到底走还是不走?走就赶紧滚,不走把东西还给我!”
阿九见她不愿说,也只能妥协,退一步道:“最后一个问题,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回答。”
顾长莺不耐烦的点了点头:“你问!”
阿九看着露出焦急之色的顾长莺:“那你呢?我走了,你怎么办?”
几乎是话音刚落,一股杀意便直逼她们一人一妖而来,阿九还来不及反应,便被顾长莺推到了一边,而那股从掌心打出的魔气便不偏不倚打在了顾长莺的胸口上。
“师傅………”
流苏惊呼,狼狈爬在地上的阿九这才抬眼看去。
浮压半空的黑气里,是归鸿那张已然入魔的脸。
黑气将她全身围绕,直到她双脚落了地。
“怎么可能!”
被这一掌打吐血的顾长莺不敢置信的瞪大眼,她颤颤巍巍的站起了身,惊讶的问道:“我不是已经将镜子藏起来了吗?你怎么可能这么快发现?”
很明显,归鸿不想回答她这个问题。
她骂了声叛徒,便闪身来到了顾长莺身边。
顾长莺失去了妖丹,法力大减,面对归鸿的溘然逼近显得措手不及反应迟钝,一瞬间便被对方遏制住了咽喉。
阿九刚站起身子,便被归鸿仙子释放出的威压给按在了地上。
“师傅………”
流苏急的满眼是泪,归鸿只是轻瞥了她一眼,把目光落在了阿九的身上:“你最好还是快些回去!”
她说完手指用力,便听见了顾长莺的痛呼声。
顾长莺气极,不怕死的骂道:“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归鸿冷笑:“现在倒是有几分骨气了,你以为我不杀你,魔主就会放过你吗?”
她声音冰冷,用顾长莺的命威胁阿九:“如果你不乖乖回去的话,她就没有活下去的必要了!”
阿九欲言又止,她刚想应下,谁知对方压根就不是跟她商量的,而是在命令她。
不管她答应与否,都不影响归鸿仙子抓着顾长莺消失在了她的眼前。
“公主,你不要信她!”
流苏看着师傅挟持着顾长莺离开,暗骂她狡诈,她劝说阿九:“她就是故意做戏给你看的,好让你心软留下来。”
也许只有阿九自己知道,顾长莺是真的想让她离开。
流苏的话,让阿九陷入沉思,她询问流苏:“你也希望我离开是吗?”
流苏喉咙一紧,兀的说不出话来。
“流苏,你有事瞒着我?”
流苏的眼中快速闪过一抹心虚,她没有说话,而是慌乱的往后退着,企图用逃避的方式来回避阿九的问题。
一直沉默的慕容宸均替她回答:“那天你去见了你师傅!”
他目光凌厉:“所以,你与他们是一伙的!”
“不!”
流苏惊慌的否认:“我和他们不是一伙的!”
她声音颤抖,哆嗦着嘴唇说道:“最……最起码………”
“最起码以前不是,是吗?”
阿九替她说完她接下来的话,岂知流苏听了,便哇的一声掩面痛哭起来。
“公主………”
她哭红了眼,才过来拉阿九的袖子:“师傅她不是故意的,她只是受魔气控制迫不得已这么做而已。”
阿九看着她紧拽自己衣衫的指间,有片刻出神,然后抬眸问道:“是受魔气影响吗?”
她告诉流苏:“有一种通过记忆控制她人的术法,你可知晓?”
流苏的手指微不可闻的颤了颤,她低垂着长长的睫毛,指间施虐般的用力掐着指腹上的软肉,然后开口道:“那是萧山的禁术。”
“萧山禁术?”
阿九没有想到流苏会这般回答,一脸愕然:“你是说控制顾长莺的是萧山禁术?”
可用此法的人明明是木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