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晚自习的铃声终于落下，李乐一踏上了回家的路途。

夜色已深，街道两旁的路灯散发出昏黄而柔和的光，将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在石板路上摇曳。

李乐一在心里第九百九十九次诅咒学校延长晚自习的决定。

当运动鞋踩到第五块松动的地砖时，他后知后觉地发现，今晚的回家路安静得反常。

惯常的野猫叫声消失了，连便利店自动门的电子音都噤了声。

这种寂静直到一个黑影撞上他肩膀时才被打破——或者说，被重新定义。

李乐一整个人踉跄着后退几步，书包带子滑落肩头。

那人却连脚步都未停，像阵风般掠过，只在空气中留下一丝陌生的气息。

李乐一望着那个渐行渐远的背影，眉头拧成结。

正当他转身准备继续前行时，又一个身影从侧面猛冲过来。这次撞击来得更狠，李乐一直接跌坐在地，尾椎骨传来尖锐的疼痛。

“走路都不长眼吗？！”李乐一终于忍无可忍，冲着那个远去的背影怒吼。回应他的只有夜风卷起的落叶，打着旋儿落在膝头。

李乐一心中一阵气结，撑着地面正要起身，余光却不由自主瞥向那两人来时的方向。

黑暗中的巷口像张开的嘴，路灯的光线在那里被吞噬殆尽。

他摇摇头，暗笑自己疑神疑鬼。

就在他拍打裤腿灰尘的瞬间——

“啊——！”

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刺破夜空。那声音里裹挟着人类语言难以描述的恐惧，像是从地狱最深处挤出来的哀嚎。

李乐一的后颈瞬间爬满鸡皮疙瘩。

五月的夜风本该温暖，此刻他却如坠冰窟。

第二声惨叫接踵而至，这次他听清了——那根本不是人类能发出的声音。音调在最高处诡异地扭曲，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改变声带结构。

李乐一的双腿先于大脑做出反应。他狂奔起来，耳边是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然而，命运似乎总爱与人开玩笑。

李乐一刚跑出没多远，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骤然炸裂，如同晴天霹雳般击碎了他心中最后一丝侥幸。

理智告诉他应该立即逃离，可人类与生俱来的好奇心却像一只无形的手，硬生生拽住了他的脚步。

李乐一停下奔跑，强压下翻涌的恐惧，缓缓转头望去。

眼前的景象令他如坠冰窟。

一个扭曲的人形如同被丢弃的破布娃娃，重重砸在路边的轿车上。四肢呈现出诡异的反关节弯曲，脊椎像被巨力硬生生折断，呈现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弧度。猩红的鲜血混合着灰白的脑浆溅满了车身，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味，刺激得他胃部一阵痉挛。

李乐一僵在原地，双腿仿佛灌了铅，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人间炼狱般的场景。还未等他缓过神来，又一道黑影划破长空，像被随意抛掷的垃圾般狠狠砸在另一辆车的车顶。金属变形的刺耳声响伴随着骨骼碎裂的闷响，让他的心脏几乎停跳。

扶着斑驳的墙壁，李乐一干呕不止，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恐惧与恶心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他牢牢困住。

就在他勉强平复呼吸时，第三声闷响如丧钟般敲响。

李乐一机械地转头，却看到截然不同的景象，一个身影正从容地从车顶站起，月光勾勒出他修长的轮廓。

那人先是冷漠地扫视车顶上两具不成人形的尸体，随后将视线牢牢锁定在李乐一身上。

李乐一不自觉地抬头望向十几层高的居民楼，又低头看向这个毫发无损的“人”，一股彻骨的寒意顺着脊背窜上后颈。

[从那种高度跳下却安然无恙……这还是人类吗？]

当对方从车顶跃下，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逼近时，李乐一踉跄后退，后背却撞上了冰冷的墙壁。两人之间的距离不断缩短，对方每踏前一步，都像是踩在他的心脏上。

[杀人灭口？]

“你……你等等，我只是路过，什么都没看见。”李乐一强压着胸腔里狂跳的心脏，声音却像秋叶般止不住地颤抖。

那人停在四五米开外，路灯的光晕在他身后拉出一道修长的剪影。他的面容隐没在阴影里，唯有那双眼睛泛着冷光，像黑夜中蛰伏的野兽。

死寂在两人之间蔓延，连呼吸声都变得清晰可闻。李乐一能听见自己太阳穴突突的跳动声，和对方缓慢而均匀的鼻息形成鲜明对比。

“你傻？还是你觉得我傻？”对方终于开口，低沉的嗓音里裹挟着刺骨的嘲讽。

李乐一慌忙将书包拽到胸前，后背紧贴着粗糙的墙面。冰冷的触感透过单薄的校服传来，却浇不灭他浑身冒出的冷汗。

“那……你想怎样，杀了我吗？”这句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尾音飘忽得像风中残烛。

对方没有回答，只是又向前迈了一步。此刻他们近得能闻到彼此身上的气息——李乐一嗅到对方身上淡淡的木质香，混着铁锈般的血腥味。

李乐一仰望着这个比他高出一头的男人，绝望如潮水般漫上心头。他余光扫过不远处扭曲的尸体，胃部又是一阵痉挛。

[打，应该打不过吧……]

[跑，应该也跑不掉吧……]

预想到自己可能的悲惨下场，李乐一心中竟出奇的平静。或许，这就是所谓的“破罐子破摔”吧。也不必做那徒劳的挣扎了，李乐一认命似的叹了口气，但目光却紧紧地盯着那人的脸，尽管那人背着光，他什么都看不见。

“不哭不闹，不挣扎也不逃跑？”对方饶有兴致地打量他，像猫戏弄掌中的老鼠。

“又哭又闹只怕死得更快。”李乐一的声音像绷紧的弦，目光扫过对方泛着冷光的指甲，“至于逃跑……”他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我不觉得自己能逃过你的手掌心。”

“那求饶呢？”那人欺身上前，带着一股无法言喻的压迫感。

“求饶有用的话。”李乐一朝尸体的方向努了努嘴，“他们就不会躺在车顶了。”

一声轻笑在耳边炸开。下一秒，冰锥般的手指钳住他的下巴，李乐一浑身一颤，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了缩。

“你，什么血型的？”低语在耳畔响起，带着不容拒绝的压迫。

[血型？]

李乐一瞳孔骤缩，他猛然想起了刚刚那血腥的一幕，以及那人异于常人的举动。

[吸血鬼？]

李乐一心中惊骇万分，这个认知让他浑身血液都凝固了。

见李乐一迟迟没有回答，那人显得有些不耐烦，再次低声问道：“你什么血型？”

李乐一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O型。”

话音未落，那双原本漆黑的眼睛突然泛起鎏金般的光泽，在夜色中流转着妖异的美感。

[果然……]

失神的瞬间，耳旁传来他的戏谑声：“你的运气，够差，我也是O型血。”

他一把扯过李乐一的书包，随手丢在了地上，然后伸出一只手撑着李乐一肩膀，将他抵在墙上，另一手则将他的领口拉低了些，露出脆弱的颈动脉。

那人低头缓缓凑过来，嘴唇贴着李乐一的脖子，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人冰冷的呼吸拂过他的皮肤。

“等等——”抗议声戛然而止。

尖锐的刺痛瞬间贯穿神经。李乐一浑身绷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能清晰感受到獠牙刺破皮肤的轨迹，温热的血液被一点点抽离。

李乐一没注意到，当他血液渗入对方唇齿时，那双鎏金眼眸里闪过一丝错愕。

他闷哼一声，本能地伸手推向那人，试图挣脱开来。然而，他却仿佛推在了一座巍峨的山岳上，根本无法动摇分毫。

“咕咚——”吞咽声在死寂的夜里格外清晰。

[这下真完了——]

[他会把我的血吸干吗？]

李乐一心中绝望地哀叹。

他不知道那人究竟吸了多少血，只感觉眼前的世界变得愈发模糊。他想要挣扎，却无力反抗，只能任由那股强烈的眩晕感侵袭着自己的意识。

最终，李乐一失去了知觉，彻底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我的血……好喝吗？]

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李乐一的脑海中竟然闪过了这样一个荒谬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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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李乐一再次睁开眼睛时，刺目的白光让他下意识地眯缝起了双眼。消毒水的气味钻入鼻腔，身下是略显僵硬的病床——他正躺在医院的病房里。

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斜斜地洒落进来，在洁白的被单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李乐一恍惚间有种错觉，仿佛昨夜那血色月光下的冰冷獠牙，都只是一场荒诞不经的噩梦。

“醒了？”母亲沙哑的声音从床边传来。她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终于泛起了一丝光亮，紧绷的肩膀也稍稍放松了下来。

从母亲断断续续的叙述中，李乐一拼凑出了所谓的“官方版本”的故事：他在放学途中因突发性低血压而晕倒，被路过的好心人发现后紧急送往了医院。

“贫血？”

李乐一的手指无意识地揪紧了被单。记忆的碎片在脑海中不断闪回——那双泛着金光的眼睛、脖颈处尖锐的刺痛，还有……逐渐流失的体温。

[难道是那个吸血鬼送我来的医院吗？]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就被李乐一狠狠地甩了出去。

[呸！什么好心人，不就是他害的吗？]

李乐一在心中暗暗咒骂着。

[对了，牙洞！]

他猛地抬手摸向自己的颈侧，指尖在皮肤上急切地游走，却只触到了一片完好的肌肤。

没有伤痕，没有结痂，甚至连最细微的凹陷都不存在。

“怎么了？脖子不舒服吗？”母亲担忧地伸手想查看。

“没事。”李乐一勉强扯出一个笑容。

李乐一重新躺回病床上，死死地盯着天花板，喉头发紧。

那种被獠牙刺穿的痛感明明真实得令人战栗，可此刻却连半点痕迹都没留下。

窗外的阳光依然温暖明媚，可他却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