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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初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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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叶沙沙作响,秋千在桂树下轻轻摇晃。

晨光透过竹叶间隙,在青石板上洒下斑驳金影,扶倾懒洋洋地靠在秋千上,慢悠悠地荡着。她脸色仍然苍白,但精神已经好多了。

她硬熬过了发热期。

最痛苦的时候,她只能咬着被子打哆嗦,连眼泪都流不出来。

可她还是不想回魔界。

回那个暗无天日,只有她一个人的小院子。

她熬了多久,哪吒就在她门外站了多久。

一言不发,一宿未眠。

“还疼吗?”她轻声问,目光落在他胸口,那里留着被药碗砸到的淤青。

十步开外,哪吒枪出如龙,枪尖挑碎飘落的竹叶,每一下都带着狠劲。哪吒额前碎发被汗水浸透,眼神却比枪锋还利,他拢了拢衣襟,“死不了。”

竹院里陷入沉默,阳光在两人之间划出一道泾渭分明的光带。

扶倾启唇,想要说些什么,最终还是闭上了。

就在这时,忽见少年瞳孔骤缩,竹枪破空而出,猛地钉在院门外的草地上,枪尾犹自震颤。

“啊!”

一声惊恐的惨叫声响起。

院门外传来窸窣响动,一个瘦高的身影从外面踉跄跌出,脸色煞白如纸,“英、英雄饶命!”

竟是前几日被吓跑的叶春生。

“鬼鬼祟祟的做什么?”哪吒冷着脸,瞬移至枪前,一把拔出长枪,枪尖直指叶大夫的喉咙,“想死?”

“我、我来给扶倾姑娘送药…”陈大夫哆嗦着举起药包,“那日诊脉见姑娘气血两虚……”

哪吒眉头一皱,枪尖又往前递了半分,“她不需要。”

秋千吱呀一响,扶倾落地,“叶大夫有心了。”她接过药包时指尖在对方腕间一拂,悄悄化去残留在他身上的魔气。

哪吒盯着那截相触的手腕,枪尖在地上划出火星。

陈大夫偷瞄浑身煞气的少年。

扶倾见状,冲他歉意地笑了笑,“我弟弟,性子急了些,您别见怪。”

“谁是你……”哪吒话音戛然而止。他手臂贴上来软软的身子,扶倾因体虚半依着他,温热的手掌按住他紧绷的肌肉,“吒儿,去沏茶。”

“不嫌弃的话,”扶倾温声道,侧身让开一条路,“进来坐坐。”

哪吒脸色阴沉,哼了一声,丢开枪往里走去。

竹舍内茶香氤氲,叶大夫目光不时瞟向扶倾,少女挽袖露出的半截手腕如玉生辉,倒茶时垂发轻摇,晃得他耳根通红。

“这是我自己晒的竹叶茶,尝尝?”扶倾浅笑着把茶盏推过去。

叶大夫受宠若惊,连忙接过,“多谢扶倾姑娘。”

砰!

哪吒重重搁下茶盘,底座裂了道缝。

“令弟…气血倒是很足啊……”叶大夫干笑,又瞥了一眼杀气腾腾的哪吒。

“别理他,小孩子不懂事。”

“小、孩、子……?”哪吒气笑了,“扶倾你真是……”

扶倾见状,伸手过来在他后颈处捏了捏。

以前做噩梦,扶倾就会把他抱在怀里,捏捏他后颈肉表示安慰。

这么说来,扶倾已经很久没有抱过他了。

哪吒一口气没提上来,哑火了。

扶倾因为那天的事情自觉对不起叶春生,若是没有哪吒拦着,他不一定能完好地离开这间竹舍。可他明明是为了给她治病才来的。

扶倾从袖中取出银两和一枚香囊,“里面是安神的草药,叶大夫,一点心意,多谢您惦记。”

“这怎么好意思。”叶大夫脸红,推辞了诊金,却接过了香囊。

哪吒盯着那枚香囊,刚下去的火又冲上脑门,指节捏得咔咔作响。

-

叶春生一走,哪吒猛地摔上门。

“弟弟?”

哪吒大步走到扶倾面前,声音压着怒意,“你什么意思?我怎么不知道自己何时成了你弟弟?”

“不然呢?还有更好的说法吗?”扶倾又躺回秋千上,轻轻晃动,“……童养夫?”

“你!”

哪吒脸一红,秋千绳被猛地攥住,声音难得有些没底气,“不要胡说。”

扶倾只是笑着看他,哪吒再次意识到自己被她耍了。他闭上眼睛深深吸气,睁开眼,里面隐忍的情绪更盛,“扶倾,你别太过分了。”

扶倾早知道哪吒是个只能顺毛捋的犟种,性子刚烈如火,以前还有心思逗他两句看他炸毛,但是自从和他吵架以来,两人之间的氛围就怪怪的。所以扶倾不想和他起冲突,她只是蜷在秋千椅里,手捏酒瓶,一小口一小口地灌着,眼皮半阖不阖。

哪吒见扶倾没有像往常一样跟他对呛,胸口一阵憋闷,“整日除了吃就是睡,你是猪吗?”

扶倾眼皮都没抬,慢悠悠翻了个身,背对他,声音懒散,“练你的枪,少管我。”

哪吒被她这态度噎住,咬牙哼了一声,委屈极了。

扶倾这回连话都懒得回,只抬手挥了挥,像是在赶苍蝇。她又喝了一口酒,不再理他。

-

哪吒又在院中练了约莫半个时辰,额角沁汗,胸口微微起伏。可是无论怎么发泄,他心中的不爽依然挥之不去,像一团火烧得越来越旺。

他握紧竹枪,烦闷地在地上划拉了几下,看到自己脑海里的字变成现实,哪吒有种偷偷报复的快感,于是侧头去看扶倾,发现她竟睡着了。

酒壶歪倒在秋千上,几滴残酒顺着壶口滑落,浸湿了她的袖口。秋千椅轻晃着,她的头微微偏向一侧,露出纤细的脖颈,呼吸清浅,长睫垂落。

哪吒心跳忽然漏了一拍。他丢开枪,不自觉走过去,站在她面前,低头凝视,阴影笼罩着她。自叶春生出现,他心口的躁意一直没有消散,此刻尤其。

秋千上,她的睡颜安静得近乎脆弱,唇上还沾着酒液,泛着晶莹的光。

她睡着的时候,倒是比醒着乖多了。哪吒想。

不会跟他顶嘴,不会气他,也不会做那些事惹他发火。

这样多好。

——杀了她。

这个念头突然窜入脑海,强烈得让他手指发颤。

只要掐住那截白皙的脖颈,稍稍用力,这个总是扰他心绪的妖女就会永远消失。

她的命掌握在他手下,她再不会对别人笑,只能乖乖听他的话,臣服于他,除了他身边哪也去不了。

——全都是他的。

他兴奋起来。

兴奋到简直要发狂了。

——杀了她。

他缓缓伸出手,朝她靠近,指尖悬在她颈间,就要触到她的皮肤,温热的,柔软的,渴望的。

哪吒喉结微动,指尖无意识地蜷了蜷,像是被什么蛊惑了一般,慢慢俯身,朝她靠近。

接着,更可怕的念头又涌了上来。

比杀意更盛,更浓。

像用锋刃在心脏上刮开一道深口,血如瀑布坠落,不受控制。

他低头,极轻、极快地,在她唇上碰了一下。

蜻蜓点水,一触即离。

唇瓣相触的瞬间,池上蛙声鸣叫,院外泉水叮咚,桂花酿的香醇在唇齿间蔓延。

——好软,好甜。

哪吒愕然惊醒,仓皇后退,仿佛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

“嗯…”

扶倾皱了皱眉,缓缓睁开眼睛。

哪吒僵在原地,呼吸都忘了。

不要……

扶倾揉了下眼睛,迷迷糊糊地看向他,一时分不清是醒是梦,“你站在这儿做什么?”

四目相对,空气凝固。

哪吒浑身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唰地褪得一干二净,脸色青白交错。他喉结滚动,脸颊通红,却在极短的时间摆出冷脸,“……看、看你死了没有。”

扶倾一愣,酒醒了大半,她撑起身体静静看了他一会儿,浅笑了下,“放心,祸害遗千年。”她站起身,秋千晃了晃,声音轻飘飘的,“我去醒酒,不碍你的眼。”

她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却在路过地上那几个字时顿了顿。

——扶倾是猪。

还在边上画了只猪鼻子猫,丑得要命。

扶倾看了那字许久,指节紧握,又颓然松开。

还能说什么呢?

罢了。

-

溪水潺潺,倒影着快要沉下的日光。

扶倾抱膝坐在岸边,身后是一块大石,她隐去自己的身影躲在这,不想让旁人看到她。她指尖拨弄水面,身子蜷缩着,像是要把自己塞进这石头和地面的缝隙里,好让谁都找不到。

她当然清楚不能在意哪吒的话,他是块捂不热的石头,这她明明早就知道的。

只是互相利用而已,还能奢望什么?

从小家破人亡,血海深仇压在一个八岁的孩子身上,遭受这样大的打击,大人都未必扛得住,更何况是他?后来又被最痛恨的妖魔所救,为了活命被逼无奈与她同住,身边甚至连个正常的人类都没有。

而她呢?脾气不好,手段也算不上干净,一个妖魔养出来的孩子,又怎么能指望他有正常人的心绪?

是,不该怪他。

要怪只能怪她自己,怪她贪恋那一点虚假的温暖,为了一己私欲,用血契把他裹挟在这方竹林小院里,迟迟不肯放手。

这些年,她真的有在认真履行约定,替他追查仇人吗?扪心自问,没有。

她甚至渐渐忘了最初的目的。

她从未见过母亲,对于她的死亡,又能有多少感同身受。所谓的“血仇”,于她而言不过是个逃离魔界的借口。她以为人间会有她的归属,可是到头来,只有她自己沉溺在这场自欺欺人的陪伴里,天真的以为,这个跟了她最久的孩子,也一样需要她。

早该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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