禄山禁界
陆深羽看着陆箫远去的背影,一股熟悉但陌生的感觉油然而生,当年陆箫也是这样看着自己的离开的。
陆岩靠在一旁的树上,疲倦地闭了闭眼,他在陆箫闹这一出之前从来没发现陆箫他长大了。
几天前陆箫的哭诉历历在目,一家子从小疼爱的小孩突然下定了决心想往外跑。
陆釜难得地给了教训也没让陆箫屈服,他去看望的时候,陆箫眼角还淌着泪,虚虚地牵住他的手,把心里话说给他听:他从小就在舅舅和堂哥光环压力下长大,他没有学武的天赋,在勤奋刻苦也只比常人好上一点,所以虽然家里面没给他压力,但是他铆足了劲地就是想证明自己,发现自己在策论行政方面好像有点天赋的时候简直高兴的不能自已,他翻遍了藏书阁的史书,坚定地立下了去庙堂上一展抱负,实现自己的价值的信念。
陆岩不知道陆箫心里原来憋着这么多屁事,可他到底是心疼自己的外甥,本来陆箫在陆家身上也没背着什么担子,有志向是好事,想干点啥就干点啥吧,总比在陆家困着郁郁寡欢的好。
“走了,小羽,”陆岩拍了下陆深羽的背,如果把箫箫和小羽做的事比较起来——陆箫去的是陆家极力避开的朝堂纷争,所以家中长辈极力阻止,而陆深羽想去江湖闯荡本身不是什么大错,可他的身份是陆家培养起来的下一任家主,未来要挑起整个陆家的梁,所以在陆昌眼里罪不可赦,两个人不分伯仲。
陆深羽心情复杂,当年他活生生被陆昌打没了半条命,那段黑暗到他看不见光,煎熬心神身体的日子里整个陆家也只有陆箫支持他。
而陆箫出山这件事在他回来后只闹了半个多月,他看着叔伯舍不得打骂,规劝来教化去,还是没能改变陆箫孤行己意的态度,最后才下定决心用打的方式给人硬掰回来,没成功呢自己就放弃了,他和陆岩送陆箫的一路上没遇上几个人,一半是他们精心规划了走的时间路线,还有一半是陆釜疼儿子妥协了给行的方便。
凭什么呢?陆深羽觉得自己忽然冒出的念头有点可笑,应该陆家的风水不养他,才突兀地滋生了这样妒恨的念头,毕竟他早就清楚了出生不是自己决定的也变不了,可人的命是自己决定的,他现在就过得挺好,在偌大的江湖能遇上命中注定的知己,虽然远在天边,但白玉每晚都给他传信关心他,还让自己回来这段时间偶尔和陆昌碰上的几次糟透了的心好受了不少。
两个人心里都想着事,回了陆宅还有硬仗要打。
“陆深羽!”陆昌努声斥责道:“我让你劝你堂弟不是让你把他往外劝的。”
或许是受刚刚在脑子里一晃而过的念头的影响,陆深羽现在格外看不惯陆昌:“怎么对他好,我就往哪儿劝。”
“陆家出你这一个不肖子孙就够了,你还要把陆箫往歧途上带,你简直,简直就是——狗彘不若,”陆昌被陆深羽羽的态度激得心里因为陆家家规被无视的一股火冲上脑门,说话也没了把门。
刚到门口听到这话的陆釜心里一沉,他和陆箫之间没出什么大毛病,倒是这对关系本就不和的父子现在更是针锋相对了。
陆岩听到后心里也猛的一惊,慌乱开口道:“叔伯勿怪,若不是小羽劝了箫箫,陆箫在出山之前还要去偷族谱把自己除名了。”
陆釜进门听到陆岩的话在心里又给陆箫记上一笔,朝陆昌拱拱手:“家主,箫箫没想明白是我没管好他,小羽也尽力劝过了,现在来过度苛责小羽也不合适。”
陆昌还没回,酝酿多时的陆深羽开口了。
夜深露重,陆深羽从地上抱起信鸽,“等我好久了吧。”
“我家中也有兄弟姊妹,只是与我不亲,所以也没有你的烦恼,不好给出建议,只希望沈兄不要为此而多添烦扰。沈兄在做什么?”
陆矢看着原本像煞神一样绷直着脸,周身气压极低的少主,在看完白公子传来的信后骤然柔和下来的眉眼和微微上扬的嘴角,忍不住扶额苦笑,现在真得谢谢白公子了。
陆昌拒绝了陆合递来的降火茶,脸上还带着被气出的涨红。
陆合幽幽的叹了口气道:“家主今天的话着实有些过了,少主说出那些话也情有可原。”
陆昌回想起来又是一阵心绞痛,端起托盘上的降火茶一口喝完了道:“他不是小孩了,该担起他本来就有的责任了,如果他对事的态度就像是对陆箫那样纵容,到了地底下我怎么和阿晴交代。”
陆合也想不出什么能让家主放下身段的办法,因为在他眼里从小就自己看着长大的陆深羽一点错没有,他从来就不是一个会推诿自己责任的人,只是从小到大陆昌对他的期望太高了,逼得太紧适得其反。
他跟了陆昌大半辈子,有时也想劝陆昌去看看大夫,也就陆夫人受得了陆昌那别扭至极,傲慢多虑的怪性子,如果现在陆昌真能拉下脸和少主好好谈谈,父子俩肯定也就没那么深的隔阂了。
一晚上,陆家有四个人辗转反侧难以安眠。
陆箫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和舅舅有多担心出门在外的他,他头一次在禄山外过夜,因为很累,睡得还算好。
第二天清晨,他就骑在柳谦给他安排到马上了,带路的两个人则驾着马车在前面。
他坐不惯马车,骑马视野也更开阔,但他心里藏着事。
在他被父亲打完后醒来的第一眼,陆深羽坐在床头,手上拿了一本《凉朝纪事》问他,如果柳谦欺骗了他,他在人生地不熟的禄山界外怎么办?
不等他回答,陆深羽又让他先把这书看完,陆箫对凉朝的了解几乎全来自于柳谦,甚至因为柳谦是三皇子的部下,他了解的甚至更为隐秘。
不过他哥让他看不是没有道理,三皇子拓跋谦的母亲柳霜,柳谦,巧合的让陆箫再难以信誓旦旦的说柳谦绝不会害他了。
但是即使在山外没了柳谦这个朋友,他也还是想出山,因为参知政事,为国家长治久安发挥作用,创造自己的价值是他的目标信念。
他在出山的前一天就向柳谦传信,信中也问了柳谦到底是什么身份,可柳谦的回信里对此闭口不提,用末尾的一句见面再商打发了他。
外表低调但内里华贵的马车和两个武力甚高的护送者更让他怀疑柳谦对他别有企图,一想到或许他们的情谊并不纯粹陆箫心里就郁闷得发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