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路奔逃,夜色深深,不敢停下。
距此最近的圆下没有宵禁,也空无一人,陷入在长久的凄凉。
我从拥挤的驴车上跳下身,想也不想逃进城去。
几人追随而来,大为庆幸道;“这真是千载难逢的良机,进了这难民营,人员混乱,她死定了。”
“云渡都置之不理的地方,每年死的人不计其数,凑上她一个,多也不多,少也不少。我觉着刚好。”
“让她死在这,再合适不过了。”
他们走进城门,昏暗的街道上,只有几户人家门前,挂着风吹摇曳的竹灯。
这里还是要比笼月好上一些。虽然鱼龙混杂,但是大部分居民都安安分分的过着自己的生活。对城外之事,充耳不闻。好似已经习惯被两国遗忘,城池静静地立在这里,算上来也有百年了。除了有名的梨香庙,寄托着当地之人最后一点信仰。
城中的人如随性的野草,顽强地生长着。本应该血流成河,偏而和睦非常。不争不抢,独善其身的态度,促使两国本该出现分歧的地方,意外的维持着一种和平。
上官家的马车第六次停在了梨香庙,上官雪走下身,嘱咐道:“只准吓唬,不许对老人孩子下手。”
盛终抬手想搀扶着,上官雪避了开来,又道:“我跟你说的,可听见了?”
同行的婢女上车取下行李包裹,唯独没有香蜡。
盛终跟在上官雪身后,应声道:“同往常,街市与庙里戒严三天。二小姐,你这次出门,家主知道了,又当发怒了。”
“阿姐会理解我的。”
盛终看着眼前的女子提起裙摆,踏上台阶,讨好道:“今时不同往日。二小姐,有我在,谅那伙贼人有贼心,没贼胆。”
上官雪走上平层,停住了。黑色的秀发简单的捆绑在腰后,一身白衣,倾国倾城。元眉中心之处,有一颗小小的红痣,如虎添翼加了不少距离感,柳叶眼微微一转,精巧的鼻梁呈现在桃花妆容下,樱桃小嘴一张,语气拒人千里之外。
“没有你,我阿姐一样能护住我。”
盛终附和道:“家主手上把持着这么多部下,随便单拎一个,都能护二小姐无恙。不过论起用心,谁又能抵过我对你呢?”
最后一句话他说的十分艰难,声音比蚊子还小。
上官雪看着夜色灯火下的梨花,没有在意身侧之人说什么。有什么关系呢?他说什么都不会是自己爱听的。
她忧郁的从婢女手中接过灯笼,照的衣裙洒满了橘黄色的光。
晚风刮得更猛烈些了,吹得不少梨花飞在空中,落在无人打理的水池上。
婢女们挡在身侧,扶着上官雪,央求道:“二小姐,夜里凉,我们还是进屋吧。”
上官雪怜惜地看着满台阶的花瓣,一片一片,露出悲伤。
盛终感受到身前之人的排斥,失魂落魄,没头没尾的来了一句:“二小姐往来不信神佛,何必大费周章前往此庙?”
“冬至答应过我,她会回来找我的。”
“可她....”话刚出口。
盛终见有人飞身而来,他拔出剑,护在几人身前。
我站在高处,脚下一个踏空,滚下身去。
上官雪紧拎着灯笼,下意识随着婢女们后退了好几步。
灯光照亮这小小的平地,我身子昏沉,在平坦处停了下来。
盛终与赶来的人打了起来,生怕有诈。一剑回收之际,将我踢下台去。
那几人明显不是盛终的对手,两个回合不到,尸首硬挺挺的倒在地面。
剩下的一人也不敢上了,转身就跑。
盛终飞到屋檐上,追击着。
我捂着身子,动了动两条腿,站不起来了。
婢女们都受了惊,正护着上官雪走上台阶。
不知是心有不忍还是什么?上官雪停下脚步,道:“快要下雨了。你们去扶地面上的女子,一起进屋吧。”
两位婢女闻言,一动不动,都犯难了。
上官雪回转过身,我撑着身侧的台阶坐了起来,靠在一个铜炉前,断断续续道:“多谢小姐.....好意。”
空中飘下了雨丝,她们在上方观望我。
我抬起眉眼,一手搭在石栏上,两腿使劲缩回着,想要站起身。
上官雪不顾阻拦,手里拎着灯笼,独自走了下来。脚步很急,双眼打量我的同时,蓄满了热泪。
她一气呵成,蹲下了身,灯笼照着我的脸。她的指尖伸出,又轻又慢的拂开我半边脸上的头发,神情激动道:“冬至,我就知道你不会骗我,我终归是等到你了。可这次,重门的人还是伤了你吗?”
她将灯笼放在一边,两手抱紧我,哭道:“你知不知道,我很担心你!我每天夜里,在梦中都能听闻你的噩耗。冬至,留在我身边,我求你了。待我接手鬼门,定为你争回自由身。”
我很想问她是谁,由于逃亡太累,在她芳香浮动的怀里,晕了过去。
她的眼泪滴落在我的脸上,冰冰凉凉。她喜极而泣,我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但我猜暂时是安全的,那位执剑的男子也不会鼓起勇气,砍了我吧?
盛终追丢了人,心情不大好的走了回来。站在婢女身后,望着上官雪的背影,心里堵堵的。他的眼神幽怨,扫射到我脸上,手中的剑明晃晃落在地面,吓了在场众人一跳。
婢女们走下前去,从上官雪手中扶起我。
盛终顾不上捡剑,即刻说道:“她是重门的人。二小姐,你别犯糊涂。”
“我清醒的很。”上官雪推开另一边的婢女,整个身子半揽着我,走上台阶,越过平台上站着的人,朝另一边吩咐道:“扶我房间去。”
婢女应声,她只抓着我的手臂,半点力气都使不上。只是配合着自家小姐爆发出的力量,诧异的照着做了。
上官雪将我扶到床边,替我脱着鞋袜。注意到身后站着的婢女,面容舒缓,语调上扬,道:“出去。没我的命令,谁也不准进来。”
婢女退着身子,关上屋门。
盛终迎面走来,她只得出声拦道:“小盛郎君,夜已深,小姐睡下了。你此时不好进去,还请回屋歇息。有要紧事,明日一早再说。”
盛终好似霜打的茄子,蔫蔫巴巴地站在屋外。
这一夜,他没有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