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
和兰熙病房相反的方向,是月神们休整的地方,沈筠和江逸年刚刚落地,探视的门就打开了,依旧是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工作人员出来说,可以进行探视了。
江逸年看了一眼病房的方向,垂眼对沈筠说:“崽崽,你先进去吧。”
已经走出两步的沈筠回过头:“你不跟我一起?”
“你应该和你爸妈有很多话要说,需要我出场的时候,我再进去好了。”
“好,那你等着我。”
哪怕是有了提前的心理准备和江逸年的安慰,但沈筠推门进去之前,依旧是长舒了一口气。
沈念如和顾铮的病床互相挨着,两个人看上去都醒了一段时间了,顾铮甚至已经起身,坐在了沈念如的病床边上,听到推门的动静,原本在说话的他们同时往门口望过来。
看见来人,两个人同时愣住了。
三道目光相触,房间里安静了好一阵子。
恍惚间,沈筠好像回到了多年前一个普通的午后,他有事情去找他们,推开门后也是这样的场景。
就连看过来的眼神,都是先一惊讶,接着是一如往昔的温柔和慈爱。
这沉默不知道持续了多久,还是顾铮先开了口:“小筠?是你吗?”
“爸,妈,好久不见。”沈筠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笑容,往他们两个的方向走过去。
……
“念如,别哭了,都把小筠的衣服哭湿了。”顾铮拍了拍沈念如的肩膀。
“我都十几年没见我儿子了,我还不能哭一哭?”
沈女士从刚才沈筠一过来就抱着他开始哭,沈筠本来还担心他们刚出胶囊出来这么大波动哭容易伤身,但沈念如说没事,把积压的情绪抒发出来反而对身体好。
还能怎么样呢,当然是听妈妈的话啊。
于是乎沈筠就任由沈女士抱着他一直哭,听到顾铮这句话,沈筠下意识去看他爸,没想到从来冷静的顾铮也红了眼睛:“没事的……爸你要也想哭我还有一个肩膀给你靠。”
其实这里病房隔音还不错,但架不住动静实在是太大,在外面等着的江逸年生怕出点什么事,悄悄推开了一点门去看房间里面的光景——一家三口就这么抱成团在哭。
哦不对,他家那只兔子没哭,忙着安抚他爸妈呢。
该说不说小兔崽这时候还挺稳重的,江逸年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地关上了门。
沈念如和顾铮的情绪来得快去得快,疏解掉压抑后就冷静了下来,沈筠问起他们当年突然失踪的事情两口子又是沉默了一会儿,这回是沈念如先开的口:“小筠,还记不记得当时,我们对接了一个规模很大的工程。”
“当然。”
沈筠当然记得,这是他对父母留下的最后印象,当时,沈念如和顾铮貌似还因此起了争执来着。
“那个工程,是天纳星的天纳酒会大楼。”沈念如说。
“什么?”
月神星确实相对来说与世隔绝,这只是说明了月神星人不太会往别的星球跑,和别的星球有涉及工作业务的往来和合作虽然也不多,但并不代表着没有,沈念如和顾铮就是属于这少部分人里。
天纳酒会明面上只有五层,虽然大楼的单楼层几乎是正常楼层三五倍之高,但其大楼真正的高度也远远大于这些,确实有些奇怪,不过这是甲方的要求,作为建筑师的沈念如和顾铮也只能照做,一切按部就班,然而就在大楼快要建成的时候,甲方突然失踪了。
如今的时代让高精密的机器人代替人类进行难度较高、危险系数较大的工作是很正常的事情,当然了,机器人的相应费用也会比普通人高,所以大部分建筑项目机器人和人类会有一定的比例,比如天纳酒会这个项目,甲方严格要求机器人和人类的比例要是七比三。
这个项目的合同写明了是要在完全竣工之后,才把各种款项结清,现在甲方失踪,这代表着工人们和雇佣机器人的工厂一下子收不到钱款了。
其实到这里为止,还没有沈念如和顾铮什么事,他们两个是第三方聘请的建筑师,不管上和甲方还是下和建筑工人,他们也都是通过全系屏幕沟通的,说句不好听的,真甩手了也怪不到他们头上。
但顾铮不是这么想的。
甲方曾经留过一个地址,是在洛斯星,顾铮不想建筑项目烂尾,也不想辛苦了整个项目过程的工人收不到款,便想自行前往。
“所以,你们当时在吵这个?”沈筠说。
“是,你爸他想好好完成这个项目我没意见,去帮助工人和机器人公司讨要薪酬我也没意见,可他居然想只身前往别的星球,最过分的是,他还打算瞒着我。”说起这事,沈念如又要不高兴了。
顾铮看着她的脸色:“这不是怕你生气吗?”
“你知道的,我不喜欢你有事瞒着我。”
总之,最后沈念如和顾铮是打算一起出发,他们的计划原本是快去快回,没想到在飞船前往洛斯星的途中,被一架巨型飞船截了胡,把他们带到了环零星。
带到了那个特殊的花园。
季昌平以Y009的身份,出现在了他们眼前。
“果然,月神再怎么说都属于人类,冷静归冷静,不可能像假人一样心硬。”
季昌平说的话通过变声器,诡异的声音传到了沈念如和顾铮的耳朵里。
密密麻麻的胶囊躺在这里,距离他们最近的一个胶囊上写了沈念如一个熟悉的人名字,此人在两年前性格有了微妙的变化,曾经她以为对方被什么事情影响了心情,现在看来,是被人掉了包,真正的他在这里,沈念如在月神星上看到的,是和他一模一样的仿生人。
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的沈念如和顾铮又听到季昌平说了一句话:“听说,你们两个还有个儿子啊?”
沈念如当即红了眼眶:“你敢动我儿子试试?”
顾铮同样咬牙切齿:“你就不怕星际法律的制裁?”
“别急,我会等他长大的。”季昌平说。
“至于法律,我可不怕。”季昌平又说。
……
“再后来,我们就被关进了胶囊里边,直到前几天,才重见光明。”顾铮捏了捏鼻梁,一句话结束了他们失踪的那十几年。
原来月神星上的月神,都是通过各种各样的方式哄骗离开月神星,然后被季昌平捉走的,他利用了月神拥有普通人一样的心软,把月神们关进胶囊成了“活死人”,接着被等原仿生人代替地活在月神星,所有的生平被那些假人所“冠名”,把好好的月神星弄成了冷冰冰的空城。
两个人刚醒过来的时候,病房里的全息屏幕正播报这段事件发生的事情,这个全息屏每个病房都有,目的就是让他们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事情,沈念如和顾铮就看着那个曾经年幼的儿子,在这场所谓的“围剿”中,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想到这里,沈念如只觉得心疼,她的孩子,该是被他们两个好好宠大的啊。
她眨了眨眼睛,把再次要流出来的眼泪眨回去,然后伸手握住了沈筠的手,一下一下地安抚着:“小筠,这些年,一个人很辛苦吧。”
“都过去了,我现在很好,”沈筠反过来安慰着他们,“我只是,很想你们。”
“对不起,小筠……”
“不需要对不起,爸妈小时候对我说过的,一家人永远不要说对不起。”沈筠拍了拍沈念如的手,又拍了拍顾铮的,就像小时候,他们两个也这么拍拍他肉肉的小手,告诉他永远不要在家里说对不起三个字。
提起小时候,三个人又说了不少话,等这个话题结束,沈筠才说:“对了,我有一个人很重要的人想介绍给你们。”
“是谁?”
“我的,挚爱。”
……
沈念如上下打量着江逸年,刚才这个高挑帅气的青年被沈筠牵着手拉进来的时候,她满脑子就一个念头:这人凭什么把她儿子拐走了?
就因为长得高长得帅还有钱?居然能让她家小筠说出挚爱两个字?
“爸妈,这就是江逸年,”沈筠跟沈念如和顾铮介绍江逸年,“这段时间,都是他在照顾我。”
见沈念如没有说话,顾铮首先开了口,说了一番很官方的话:“辛苦了小江,谢谢你照顾小筠。”
“叔叔客气了。”江逸年礼貌回应,接着一抬眼,就注意到了沈念如有些微妙的眼神。
空气安静一瞬,三个人都等着沈念如讲话。
“你说两句。”顾铮拍了拍沈念如的背,小声道。
沈念如这才终于开了口:“江逸年是吧,你和我们小筠到哪一步了?”
什么都干过了的两个人同时放大了瞳孔:这这这,哪有一上来就问这个的?
沈筠眉头都皱起来了:“妈??”
沈念如把沈筠拉到她身边,压低声音说:“小筠,你一看就打不过他,妈妈担心你受欺负。”
打不过吗?
沈筠突然想到某天早上他在江逸年怀里醒过来,后者把他箍得太紧透不上气,想挣脱开,没想到一下子力道没收住,直接把江逸年推到床下去了……
自从在环零星知道沈筠拥有月神星人力量强大的天赋之后,沈筠在江逸年面前也不藏着掖着了,所以这种事情时不时就会发生……
沈筠也压低声音:“妈,我们没事打架做什么?”
沈念如:“没事也能打架啊,你爸就是被我打了很多年。”
沈筠往正在和江逸年说话的顾铮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回过头:“……妈您可真棒呢。”
沈念如不轻不重地给了沈筠肩膀来了一巴掌:“不许这么阴阳怪气地跟妈妈说话。”
“妈,他前几天带我见过他爸妈了,他们都对我挺好的。”
“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沈筠不懂。
白兔被猪拱和猪去拱白兔,当家长的心态怎么能一样呢,沈念如心想,但她没说出来,不想伤儿子自尊心,毕竟有些事情一目了然。
也不知道顾铮和江逸年是不是聊到了以后,顾铮突然在这时候问沈筠:“小筠,往后你是怎么打算的,和我们一起回月神星吗,还是说……”
“别给小筠压力,”沈念如打断了顾铮,“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在哪里就在哪里,至于我们……”
好好爱他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