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回教室的路上,许鹿予听到一阵细细弱弱的啜泣声,她狐疑地停住脚步,范范纳闷:“怎么啦?”
“嘘——”她将食指放在唇边作噤声手势,小声问范范:“你有没有听见谁在哭?”
俩人静静站在那听了好一会儿,顺着声音寻过去,原来是她们班上的生物课代表沈舒望,她正无措地蹲在墙角。抬头看见有人来后,她胡乱地擦掉眼角洇的泪,低下头去,止住了声。
许鹿予撩开树杈,蹲下身来牵住她的手声音放缓:“你怎么啦?”
沈舒望微凸的卧蚕如桃核般发肿,眼周更是泛着一圈红,在俩人关切的目光中委屈地咬住下唇摇了摇头。
“谁欺负你了?”范范走上前就着她们蹲下身来,攥紧拳头愤愤不平:“我们去帮你报仇!”
“我……我给十班的梁淮写情书,被人当众念出来了。他们还说,我配不上他,他是实验班的,而我连他们班最后一名都不如……”沈舒望说着眼圈又氤氲起一层雾气,带着厚重的鼻音:“那封情书还被交到老邱那了,他说我无视校规,骚扰好学生,下周一给我通报批评,还要叫家长……”
范范愤愤不已地跺跺脚:“怎么这么过分!不就学习成绩好点吗,不就长得像那么一回事吗……”
“走,我帮你揍他!”许鹿予更是坚定地牵起她的手要带她去找梁淮讨回公道,沈舒望却摇摇头,眼泪止不住地啪嗒啪嗒往下掉:“小鹿,我不想再去自取其辱了……”
当天下午,沈舒望的父亲就被叫到学校,听完老邱的诉说后,他死命捶打她的背:“快跟同学道歉啊!和他们保证再也不敢了,你自己几斤几两不知道吗,小小年纪还学会勾引人了?!”
砰一声,办公室的门被推开,许鹿予气势汹汹地走进来,如天降救星般将沈舒望拉到自己身后,伸出手臂护住她望向沈父,冷静极了:“叔叔,她只是写了封情书,没有和别人谈恋爱,更没有破坏别人的感情,你为何要给她扣上勾引人的脏帽子?”
“你哪位?我教育我自己的女儿,你凑什么热闹?”沈父凶狠瞪她一眼,又狗急跳墙般地越过她指向沈舒望:“我真是白养你了!”
递情书难道就一定是错的吗,高中就不能有喜欢的人吗?
而那个梁淮,他甚至都没有出现人影,就搅得沈舒望父女俩之间的感情一团糟。
许鹿予冷静地与他对峙起来:“梁淮可以拒绝,也可以上报老师,可他不应该当众念那封情书!”
“情书怎么了?”沈父气急败坏地斥责:“如果她没写,哪儿还有现在这回事!把我这张老脸都丢尽了!”
这一幕恰好被来交作业的蒋汀昱撞见,他视线落到那个直面疯子般男人并将沈舒望护在身后的娇小身影上,压低声询问旁边看热闹的徐宋:“出什么事了?”
徐宋把知道的事情来由全都给他讲一遍。
他若有所思地站在那,忖度几秒后推开门。
沈父已然抬手准备教训沈舒望,却突然被扣住,蒋汀昱立在他面前出声制止:“叔叔,当下应该不是把事情闹大的时候,而是想想该如何解决问题。”
办公室内一片安静,他放开沈父的手,站到许鹿予的侧前方,神色凛冽地望向他,眸底藏着冷意与深沉。
沈父目光犀利地上下打量:“你又是哪位?”
见是蒋汀昱,老邱乐呵呵地上前介绍,话里话外是藏不住的骄傲,好似在炫耀镇校之宝般:“沈家长,这位是我们的市状元蒋汀昱。”
听到是市状元,沈父这才收住气势汹汹的脸色。
“这样吧,你们都先回去吧。”老邱不想让越来越多的人掺和进来,更何况现在还加了个蒋汀昱,又转而看向沈父:“办公室里空间不大,老师们还要办公呢。孩子们也还要上课,不如让他们都先回去,至于问题如何处理就由我们来商量。”
老邱都发话了,沈父也不再说话。
一行人往教室那走,回去的路上,许鹿予还在安慰委屈巴巴的沈舒望。
“我就是有点儿伤心。”她吸吸鼻子,抬起手背抹去泪渍。可眼泪还是如堵不住的泉水般汨汩而流:“我原以为他是个很有担当的人,可没想到他甚至都不愿意出来为我解释一番……”
十六七的小姑娘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碰到这种事难免哭得伤心。蒋汀昱看不下去,漫不经心地从上衣口袋中摸出一包纸巾,轻碰下许鹿予的胳膊。
她接过后从中抽出几张递给沈舒望,又攥一张到自己手中,帮其拭去眼泪。
见此状,许鹿予愤愤不已:“我看那个梁淮就是个缩头乌龟,幸好通过这事儿你把他给看清了,也算因祸得福了。”
沈舒望抿住唇苦笑道:“我原来以为实验班的学生都是极好的人,上回我听他和他朋友说,我长得不好看,还说我身材都入不了他的眼……”
“他以为自己是在选妃吗!谁稀罕他,我们还看不上他呢,谁知道他那副看似人模人样的皮囊下藏着什么肮脏龌龊的灵魂。”许鹿予怒形于色,又不忘安慰她:“哎呀这世上极好的人本就不存在的,归根结底的只有你自己才能成为心中那个极好的人,因为它永远不会背叛你。”
“难道就像他们说的,被爱的前提是长得好看吗?”
“不,被爱的前提从来都不是长得好看。”许鹿予替她拭去泪水:“如果一个人会因为你的长相嫌弃你,那么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他不适合你,并且他不适合任何人。因为像他那样的人,根本不配拥有美好的事物,他可以不喜欢别人,但是不能高高在上地站在那肆意嘲讽别人的伤口。”
听到这沈舒望渐渐不再哭了。但老邱是这方面的负责人,对谈恋爱的行为向来严惩不贷。她还是害怕被处分,于是抓住许鹿予的手紧张地问:“你们上次是怎么解决的?我会不会被通报批评……”
“我们上回——”她顿一下,与蒋汀昱对视一眼后继续道:“没什么事,只是写个检讨就过去了,又不是真的恋爱。”
她又岔开话题开导:“你想啊,暗恋、明恋或者是喜欢一个人,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吗,谈恋爱是什么?两个人就是已经确定关系了。你这根本就不算,再说了,即便是你打扰到他了,但他也已经维护过了他的利益,不是吗?”
沈舒望觉得有道理,点着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觉得听她疏导心里反而会宽慰些。
“你放心,好好和老邱说,他应该不会太苛刻的。”许鹿予捏一下她的手指:“我陪着你。”
回去后,沈舒望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又抓住她手抽抽搭搭地问:“那你和蒋汀昱……你们真的什么关系都没有吗?”
“没有啊。”许鹿予非常自信地否认,信誓旦旦地撇清这在外人眼里看起来不清不楚的关系:“怎么问我这事儿了?”
沈舒望摇摇头,破涕为笑:“我只是有点儿伤心啦。”
她不解地问:“伤心什么?”
“伤心你和蒋汀昱居然不是一对,我就是觉得你俩挺般配……”
许鹿予:“……”
都这个档口了,她还不忘吃这一点也不保熟的瓜。
绿萝在风中微微摇曳,许鹿予坐在窗台前忍不住感慨,时间过得真快,又是一周过去,她无意瞥到前排的沈舒望还在躬着背写检讨。其实有时候她不能理解,学校里经常能看见晚上暗暗去小树林手牵手或趁没人时躲在窗帘后偷偷亲嘴的小情侣,有些胆大的更是因为监控常年不开而公然在教室内互摸大腿……
可对于这些人,老邱却从来不抓他们,而像她和蒋汀昱那种坦坦荡荡正常交往的同学反而成为眼中钉,又或是沈舒望这种只是单纯写情书都能被抨击得极厉害。
既然学校这么担心学生早恋谈恋爱,不如多花心思在小树林旁安些路灯,又或是打开教室的监控不让其只成为摆设。
她说做就做,于是匿名写了一封关于此件事情的意见书,学校意见箱在一楼信息办旁边,上面挂着一个摄像头,正闪着光。
许鹿予仰头看了眼摄像头,正准备将手中的意见书往里投时,手腕却被攥住。她偏过头去,就看见蒋汀昱那张清隽的脸,他提醒:“上面有监控呢。”
“监控怎么了?意见箱不就是用来提意见的吗?”
她不解,却被拉回:“你都提了些什么?”
许鹿予唇瓣微张:“就是让他们改进一下学校的设施。”
“这种意见你放在这个箱子里是没用的,不如直接和老邱说,让他上报给学校。”
“他能管得着吗。”她嘀咕一声,却还是妥协。
蒋汀昱伸手示意:“你把建议信给我看一眼。”
她半信半疑地递过。
老邱今天下午开会去了,只能等下周一他有空在学校时再上报。等周日下午许鹿予来学校自习的时候,竟意外发现有运载路灯的货车从校门驶入。她好奇地上前向保安打听:“叔叔,您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保安大叔吹开陶瓷水杯表面的茶叶,悠闲地喝一口后回她:“听说是高一年级有个尖子生向年段长提出靠近体育场那块的小树林边上太暗了,晚上从那过容易摔,这不,学校马上就给买来了灯……”
许鹿予瞬间反应过来,他口中的尖子生肯定是蒋汀昱。没想到他的效率会这么高,这个周末还未过完就速速采取了行动。她忍不住感慨声:“学校真体贴。”
保安大叔咋舌:“这哪是学校体贴啊,是那位尖子生有这权利,你但凡换个学生都不一定能有这速度。”
旁边年龄稍大的保安提醒声:“小李,差不多得了,你这是在上班呢,还是在闲聊?”
和她搭话的保安立马噤了声。
许鹿予后知后觉地想到蒋汀昱的父亲是教育局局长,只要他开口,应该就没有办不下来的事吧?她紧了下抓住书包带子的手,快步往教学楼处走。
翌日中午,烈阳高照,高一年级的走廊闹哄哄地。尤其是20班门口围满了人,男男女女都有,好像在说什么十班转来一位从上海来的新学生,和大明星一样精致,面容姣好家境优渥,是名副其实的大小姐。因为他们省的高考录取分数线低,为了能让自家孩子以更低的分数上更好的学校,那些在省外的家长只要是父母双方有一方或有亲戚在这儿的都纷纷将孩子转回来上学。
范范好奇地踮起脚问:“她不是十班的吗,怎么热闹的是我们这层的二十班?”
高一有ab两段,a段在五楼,分别是一至十班,b段在四楼,分别是十一至二十班。
旁边好心的男生笑着和她搭话:“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谢晚微是来找人的。”
“搞这么大阵势是要干嘛啊?”
“能干嘛?还不是为了爱恨情仇那档子事儿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