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方卫难得的起了个大早。
他住的地方有些远，倒了三次车才终于到了面试的地方。
是一家业内很厉害的公司——汐梦工作室。
照着指引，很容易就找到汐梦所在的大楼。站在旋转大门前，方卫忽然有些胆怯起来。
看了眼手机，9点半，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半个小时。
要不吃点东西吧，饿着肚子可能会影响自己的状态。
刚拿出来准备的面包，又顿住。
吃饱了估计得犯困，还是算了。
方卫收起包走进大楼，一路顺利地到了对应楼层。
等候区已经来了十几个人，都是些年轻的面孔，看起来年纪和他差不多，安静地分散坐着。
方卫找了个人少的地方坐着。
心底那份不真实感又涌了上来。
汐梦到底多厉害呢，他玩了三年多的醉江湖，其主视觉全部都是由这家国内某知名游戏公司旗下的工作室承接的。
刚收到通知的时候，面试屡屡受挫的方卫一度以为自己看错，直到反复确认了好几遍，又发到群里让亲友们帮忙看过才终于相信。
这么厉害的公司，真的会要他这种什么都不懂的毕业生吗？
算了，来都来了...
方卫心底默默念着，喝了一小口水，又开始检查自己带的东西。
他一紧张就喜欢翻东西，但兴许是太过于慌乱，才刚翻开背包，里面的东西就不小心洒到地上。
十几颗圆滚滚的珠子炸开在明亮如镜的地板上，发出串劈里啪啦的声响。
方卫心跳停了好几秒，顾不上周围的惊异目光，慌乱地放下包去捡地上的珠子。
一颗、两颗....十六、十七...
剩下那颗怎么也找不到。
方卫半蹲在地上来回穿梭。
好端端戴在手上，怎么突然就断了。
不远处有人出声提醒道：“同学，好像在那边...”
顺着那人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不远处靠近窗边的花盆底下，一颗棕色的木珠子正安静地躺在下面。
方卫长舒一口气，道了声谢就立即朝着珠子起身。
他动作有些急，没注意到旁边的门突然开了。
门板有些沉，撞得刚站起来的男生猛地摔回地上。
方卫只觉脑子里嗡嗡直响，钝痛遽然从鬓角的地方漫延到全身。
一个短促抽气声很轻地响在头顶，“抱歉，还好吗？”
不好...要痛死了...
方卫疼得一张煞白脸皱在一起，强忍着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没、没事...”
有急促地脚步小跑而至，有人及时将他搀扶起来，关切道：“同学，你有没有伤到哪里？”
方卫勉强抽出一只手摆了摆，仍是说没什么，忍着疼痛继续走到窗边那颗遗落的珠子捡起来。
将珠子放回背包里，才终于有空去看扶他的人。
是个年轻的女生，正皱着眉一脸担忧地看着他。
方卫扯了扯嘴角。
那个女生正要说什么，只听得先前那个很轻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我看里面挺空的，怎么连门口也安排了位置...”
带着些不耐烦的声音。
女生忙堆着笑走过去，“抱歉，是我们疏忽了，马上就处理...总监您过来是要找人吗？”
方卫这会儿缓过来了，也有空去看撞他的人。
他坐在椅子上，视线刚好被面前的女生挡完，只能看到个很高的男人。
穿着件柔软的衬衫，缎面的袖口随意挽起，在手肘处堆成一团，露出一截劲瘦的手臂。头顶的黑发修剪有型，略有些长，半遮住耳朵，有金色的眼镜链从发丝里垂落，随着男人的动作闪着一点点跃动的光泽。
方卫歪了歪头，想要看清这个人长什么样。男人却因得知要找的人不在此处而径直转身，只留给等候区里一大片好奇目光一个修长的背影。
“78号，方卫！”面试间的门开了，出来一位年轻小姐姐拿着单子喊人：“78号方卫在吗？”
方卫急忙收回视线，举手回应：“在，在！”
小姐姐点头，又叫了几个名字，“你们几个跟我进来吧。”
...
总监办公室的门被不耐烦地推开。
慕允笙急匆匆地走进来，摘了眼镜，顺手端起桌上的保温杯喝了一大口，才问：“还要我等多久？”
办公室里原本就候着两个人，为首的地中海扶了下眼镜，战战兢兢道：“听说是路上堵车，可能还要两个小时...”
男人停在办公桌前。
握杯子的手指有些苍白，手背青筋明显，骨节收紧，又松开。
地中海和身边的年轻人对视一眼，连大气也不敢出。
办公桌前的男人却并没有像预想的那样发脾气，只是长出一口气，将保温杯放回桌沿，迈开长腿坐回椅子里，拧着眉，修长的指尖在桌上轻轻点着，一副沉思的模样。
年轻人舔了舔嘴唇，谨慎开口道：“不然我们改下流程，让北区那边先定，或者——”
“不好。”
有些轻的声音打断，慕允笙垂眸，拈起胸前的眼镜拿绒布轻轻擦着，“改这一处后面的都要改，让北区那边再多等等，大不了推到明天再进。”
地中海和年轻人再次对视一眼，只好应下来。
三人又说了几句，办公室的门被打开，助理神情严肃进来，将手里的平板交到坐着的男人手里。
指甲修剪的平齐的手指在屏幕上划了几下，慕允笙失去了最后一点耐心。
将眼镜驾回鼻梁上，抬眸看向面前的两个人，几乎是质问道：“你们这期就拿这种东西来敷衍？”
才缓了口气的地中海满头大汗，“这...这不是几个主美都有别的项目，剩下的又安排得紧，人手根本不够...”
年轻人也帮忙补充道：“而且您也知道的，今年同期好几组都在催我们，我们部门已经连续加好几个月的班了，这个月更是没有休息过...”
“说得好像其他人就休息过？”
男人把平板还给助理，目光在两人脸上扫了扫，按醒电脑屏幕，“我也没跟你们提很过分的要求，就保持以前的水准也做不到吗？”
助理看了眼哑口无言的两人，又瞧了瞧一脸不悦的男人，识趣地小心退了出去。
办公室里安静了好一会儿，慕允笙的视线才终于从屏幕里抬起来，将屏幕旋转到两人眼前，凉凉道：“你们自己看看，忧谷是浪漫的童话乡，不是小孩的游乐场，这是什么幼稚的玩意儿，还摩天轮都整上了，怎么不再摆个水缸捞鱼呢。”
地中海扶了下眼镜，解释道：“我之前有跟甲方提过，那边说是可以设计得梦幻一点...”
“梦幻不代表要幼稚。”慕允笙扔了手里握着的笔，盯着他说：“这个游戏的受众群体是年轻人，他们喜欢什么？会是什么泡泡风车吗？”
“那...”地中海一脸为难，“要重画的话恐怕有点来不及，后天就要交稿了...”
男人盯着屏幕没什么表情道：“这是你的事。”
地中海旁边另外一个年轻人脸上都是汗，紧张地小声问了句：“那，总...总监，能给个大致方向吗？”
慕允笙食指抚弄着被眼镜压得有些皱的领口，眼睛转了转，随即打开某个网站，修长的手指在上面输了个名字，调转屏幕给眼前的两个人看：“这个人的作品你看看。”
画师：方方位位
职业：在校学生
作品名字：寻
画面里，天真的少女撑着星星做的雨伞跳跃在天地间，身后星光落了满地。
“这个...”地中海看了下画面，“这个作品我之前也有看到过，画得是不错，只是...他这个有些太少女了吧...”
“我只是给个思路。”慕允笙坐下来，仰靠在椅子上，“这个作品确实有些不太成熟，但想法很不错，画风也够大胆，不像你们只会套模板。”
“...好。”旁边的年轻人倒是有些欣赏这个作品，“我回去再想想。”
男人轻轻地嗯了声。
几人又说了几句，年轻人便出去了。
过了会儿，地中海抬头问坐在桌子后面的人说：“今天来面试的人还挺多，小陈说好几个都不错，您要不要去看看？”
“我哪有空。”慕允笙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摞资料，“郑哥的项目马上就要上了，现在还是一堆问题，我等会要去盯...小陈真是越来越懒了，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对了，安姐呢？”
地中海说：“安经理这会儿在面试呢，她今天是主试官。”
男人啧了声，摘下金丝边眼镜，揉了下眉心，站起来边往外走边不满道：“她还有这心情呢？”
身后的地中海不好说什么，只急忙跟了上去。
·
安静的会议室里，方卫端正地坐着，看了眼前方的三位面试官，紧张得抠手指。
悄悄瞥了眼一起进来的另外三个同学，状态跟他差不多。
他们已经进来好一会儿了，但前方的三位面试官都只是聚在一起盯着屏幕小声讨论着什么。
又过了好一会儿，右边的面试官才开口道：“几位同学的作品我们都看过了，现在请各位先自我介绍一下吧...就从最边上这位开始可以吗？”
“...”坐在最边上的方卫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慌忙直起背，尽量平稳地开口：“我...我大学的时候主、主要负责社团几乎所有的美术相、相关工作...”
他的社恐已臻化境，平时就很害怕在人前发言，虽然来之前就做好了心理建设，但真到了现场，仍然紧张到不行，一段不算长的工作经历也说得磕磕绊绊，听得中间的面试官直皱眉。
看着面试官拧得越来越紧的两条眉毛，方卫心凉了一大半，匆忙地补充道：“也，也有参加过F、Fox的...”
坐在中间的主面试官却没耐心听完，指节轻点桌面打断，“下一位。”
方卫心凉透了。
“面试官好。”旁边一位漂亮的妹子站起来，面带微笑地自我介绍：“我是来自P大的研究生，我叫...”
方卫脸红透了，低着头听旁边的女生流利的介绍着自己的经历，心如死灰。
或许，他不该来的。
正想着，会议室的门忽然开了。
“打扰一下。”
方卫下意识地抬眼朝门口望过去。
一个身材挺拨的男人踩着皮鞋已经走进来，戴着副金丝眼镜，细细的眼镜链闪烁着耀眼的光。
方卫不自觉地想起不久前那个撞到他的人。
那人很快到了面试官旁边，低头看向最中间的主面试官小声问：“你这什么时候结束？”
和先前听到的同一个嗓音。
轻飘飘，又带着几分不满。
“有事？”
主面试官抬眸，将手里的平板顺手递给他。
慕允笙随手在屏幕上划着面试作品，懒懒道：“你不是要跟我去北区？”
“哎呀！我这记性！”主面试官敲了下头，将手里的资料交给旁边的人就站起来，“马上走！”
正在划屏幕的男人却出声制止，“等等...”
主面试官只好跟着停下，看着他将将那副画放大，看了会儿才抬头扫向前方的四个年轻面孔问：“这个是你们谁的？”
刚把这张脸和先前的高管的声音合上的方卫看了看前方的投影仪，颤微微地举起手，发出蚊子般的声音：“...我，我的...”
一道锐利的视线落在他脸上，深色的瞳孔在镜片后闪烁着微亮的光，随后是轻飘飘的嗓音：“带源文件了吗？”
方卫芒刺在背，只敢看着他落在领口的眼镜链点头。
慕允笙稍往后退了两步，等着其中一位面试官将那幅《寻》的源文件找出来打开，随后看了看，没发现什么问题。
又扫了一遍他别的作品，最后拿起桌上的简历翻了两下，两条剑眉微皱。
“叫什么名字？”
男人问。
“方、方卫..”
男人接着说出另一个名字：“方方位位？”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