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昨夜他们嘱咐过这个只装金鱼的鱼缸并不需要太大,可部下搬来的新鱼缸还是很大。仅仅是缸体就比五条悟现在的体量还要高。
蓄上水后,布景的水植便在这冰冷的缸中活了过来,随水流舞动,在灯光幽幽的照射下多了无端多了几分静谧典雅,与这间藏匿着横滨黑暗秘密的核心办公室有几分违和感。
但不能否认的是,这是很好的鱼缸,无论是缸体造型,还是陪衬的水植,各方面都挑不出毛病。可惜的是,它的承载对象只不过是几条地摊赢来的小金鱼,这实在是小题大做。
还好五条能飘,不然这么大个鱼缸放在台面上,他怎样才能喂到鱼而不是翻进鱼缸里游个泳都是问题。
太宰治昨晚在见到成品的时候脸色并不是很好,有些无语。
作为组织的首领,他还是不太能容忍自己部下这些多余的小心思,这些无用的,只会导向受贿灭亡的小心思。
连他都知道在悟想要金鱼的时候不要突兀地搬来老虎,难道他们会以为超出他的要求的讨好会额外博得他的喜悦和奖赏吗?
还是说其实是他形象塑造得还不够明显?他真是不能理解这帮人怎么还敢擅自揣测首领的阴晴不定。
“好像有点太大了……不过看起来也还不错嘛!”
可是五条悟对这个并不符合他们预期的鱼缸却露出莫大的宽容,眼睛都亮了,十分喜出望外。
“我们可以慢慢把它填满,治,”他两手撑在鱼缸壁上,转头冲太宰治笑道,“小问题而已,不用责怪他们啦~”
他看起来对部下近乎冒犯的擅作主张完全不在乎,反而一副显然被讨好到了的样子,太宰治除了无奈他的好糊弄,还能说什么呢?这个比五条悟还要大的鱼缸就这么留了下来。
这也是为什么五条悟和太宰治突然出现在首领办公室的时候,芥川银正盯着面前空荡的鱼缸,试图寻找藏匿在水植中的金鱼来转移注意力,放松自己。
“先生。”常年的流离失所让芥川银变得分外警觉,在他们凭空出现的瞬间她便察觉到了不对。身体瞬间紧绷,又在看清来人的时候放松了下来。
倒不是说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她能有多信赖两人,只是,她确信他们不会伤害自己——既然拥有这么强大的实力和势力,如果真要针对她一个流亡孤儿的话,那完全轻而易举,根本不必这么大费周章,不是吗?
而且他们解决了困扰她和兄长如此之久的麻烦,虽然对他们而言只是动动嘴皮子吩咐几句的事,可芥川银并非不懂恩情需报的人,没办法不去信任感激他们。
“别紧张嘛,小银~”面上带着古怪墨镜的男孩拖长了声音,安抚道。
他就好像只被抽了骨头的猫,懒洋洋地任由太宰托着,趴在他身上一下一下地拨撩着少年蓬松柔软的发丝,不作动弹。
“龙之介的身体好点了吧?”
他问着,就被首领随意地塞进办公室后的椅子里。少年嘴里还嘟嘟囔囔:“已经够了,悟,你可是个成熟的大人哦?”
这家伙到现在还不服气,逮着他要背要抱的,就好像失去了独立能力一般,一副不报复到底不罢休的样子,实在幼稚得让太宰头疼。
芥川银舒了口气,“托先生的福,兄长昨晚已经被接送入院,正在接受治疗。”
太宰治翻找资料的动作一顿。
“医生说有什么后遗症吗?”五条悟瞥了他一眼,也没管芥川银在场,不依不饶地伸手扒拉着重新挂回他身上去,“谁让治刚刚捉弄我,不许跑!”
太宰治被他识破了自己企图偷懒的小心思,叹了口气,腾出只手托着没有重量的幽灵,无奈地充当一个没有感情的专属猫爬架。
“太小气了,悟,”他抱怨道,“明明是你技不如我,输了还不服气,耍赖撒娇也要有个限度哦?”
五条悟揪着他的头发缠在指尖搓弄,想起刚刚被好一顿捉弄的事就有点耳根泛红,手下意识用了点力。
“嘶……好痛诶,悟——”
“可我现在是小孩子,治不可以欺负小孩子!”五条悟只当做没听到他的抱怨。
他在太宰治大惊小怪的痛呼中悄悄放轻力道,理直气壮地哼哼着:“就要,正好把你累死了满足你,看你下回还敢不敢捉弄我……我要吃大福!”
太宰治眯了眯眼,报复般地把人拎起来往在自己与桌边的空隙一塞,大腿抵着臀部,结结实实给按在了自己腿上。
主动权在自己手里那便怎样都还好,可这会儿太宰治的行为却直接把他的主权打了个稀烂,五条悟就好像突然被捏了后脖颈的猫,笑不出来了。不过局势逆转,这下轮到太宰治开心了。
看着已经因为自己猝不及防的发难,有些局促不安的家伙,他缓缓加大了手下按着人的力道,温和地笑道:“那看来我得好好服务你呢,悟。”
五条悟沉默。只觉这个展开熟悉得有点不妙,只好略感尴尬地晃了晃身子,抓着太宰治的手:“……不、不用了,我自己拿。”
太宰治身形偏瘦,又擅长装着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的样子偷懒,穿上衣服就衣服弱不禁风的样子。可怎么说也是给五条悟操练了那么久的身体,要说体质差,那是绝无可能的。
这会儿他两条腿垫在自己身下,软软的没用上多少力,再加上五条悟目前只是个幽灵,没有任何重量,也不会难受硌到,倒显得太宰治身为个人形座椅勉强还算是合格的。
五条悟却怎么坐怎么不对劲。他只觉得太宰治明显更适合坐别人身上,他们的姿势绝对反了吧!
再说了,他又不是真……的小孩子。他从四岁起就不会被人抱着坐了!治真的是,从他变矮之后,就越来越过分了!
“刚刚还说要好好报复我让我累死,现在就生分了吗,悟?”太宰治看他不停扭着身子,看似调整坐姿实则想走,故意问道,“还是说,你怕了?”
开玩笑,他五条悟怕过什么东西?回想起初心的五条悟立马抛弃了那少有的羞耻心,猛地伸手往桌柜下的零食层一指:“区区……有什么好怕的?我要草莓味的!”
“嗯……医生说病情再久拖的话就会恶化,但是昨晚送去的还算及时,抢救过后再修养一阵子就基本不会有问题了。”芥川银眼观鼻鼻观心地假装没看到没听到。
等待两人拌嘴结束后,她才开口,“多谢两位先生,不然兄长以后都得与肺病相伴终生了。”
芥川银的脸上露出一个庆幸而欣慰的笑容,完全没有对自己未来的担忧。与芥川龙之介的身体健康相比,与虎谋皮的危险对她而言似乎根本算不上什么。
五条悟突然揉了揉太宰治的脑袋,感慨道:“这样呀,那太好了,龙之介身体以后应该会了更健康了哦,治。”
他的话语中带着喜悦,就好像芥川银口中的兄长,对他而言并不是一个陌生人,而是什么值得这个强大且地位尊贵的先生爱屋及乌记挂的人似的。
芥川银眨眨眼睛,不太理解,只好附和:“是的,多亏了两位先生的安排帮助,不止兄长得到了医疗,我们的同伴也不用再流浪了。”
太宰治恹恹地看了五条悟一眼,没回应。
虽然在书外的世界芥川龙之介执着于想要得到他的认可,但对方现在不是他的部下。如今规避了对方本该短暂的生命,如果是书外世界的自己,或许也会高兴吧?
现在的太宰治对芥川龙之介现在的状况再没有任何想法。
“别高兴得太早,小银,”他抚平了不小心被自己攥出皱痕的文件,淡淡地提醒她现状,“你并不知道你在和谁做交易,我又需要你付出怎样的代价,不必如此交付信任。”
不知底细和目的便盲目信任只见过一次面的人,这样的行为要是放在关系错综复杂的黑手党中,早就足够她死上不知多少回了。
“我们帮你解决龙之介的麻烦,相应的,我需要你待在我身边,”他说,“你的大脑,你的人,都将为我所用。”
他要一个流浪的女童拥有能够为黑手党所用的大脑,又要她拥有足够强大的实力,简直贪心。
“我希望你能让我觉得我对你的投资是值得的。”
可芥川银听着他的话,看着手中的分析文件,却说不出自己做不到的话语——那是一份涉及了组织运行机密的文件,上至运营模式,下至部门分配,囊括玩转政府条文的方法,可以说是应有尽有。
这人刚刚还让她不要信任他们,这会儿就把一个组织的核心给拿出来给她熟悉组织,练习心计,这究竟是盲目相信她,还是太过自信她不会背叛?
首领的语气平淡,在看到她接过文件后便将视线收了回来,没有再关注她,手掌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同伴垂落在身侧的如瀑般的长发,看起来比起分散给她注意力,同伴不服气的忿忿反应更令他感兴趣。
“不要想着逃跑,悟的实力你昨晚也清楚,无论是杀了你,还是让你的兄长生不如死,我们都能轻易做到。”
而她,芥川银,只是一个来自贫民窟的孤儿,没有任何退路,如果不想要让自己最重要的人出事,就不要想着背叛反抗他们。
此刻端坐于首领位置上的少年完全褪去了昨夜的嬉笑柔和,尚未完全褪去稚嫩的脸庞上没有任何表情,一时间显得危险而又神秘,莫名冰冷。
高位者脸上只余近乎冷漠的审视,让人不敢窥探他眼底的深意,更不敢提出任何异议反驳,仿佛站在他面前的芥川银并不是他亲手招揽的部下,而是。
芥川银这才反应过来,她的恩人真的并不是什么口是心非的善人,而是个吃人都不一定吐骨头的恶魔,昨夜的随意只不过是因为他心情好,一时兴起罢了。
她面上表情微僵,不由得抿住了唇,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在视线触及办公桌后的人时闭上了嘴。
明明说着不近人情的话,首领却又纵容同伴粘在自己身上,银白与棕黑的发丝纠缠在一起,不分你我。
他指尖穿梭于白发间的动作是如此认真又随意,似乎在刚刚递给芥川银的文件并不涉及组织的辛密,只是一张无关紧要的白纸;刚刚的一番话并不是威胁,而是随口的提点教导一般。
“治也太凶了——”五条悟突然捏了捏太宰治的耳朵,将注意力从少年微卷的发丝转移到芥川银身上。
他安抚道:“小银不用担心,治只是想要你尽快熟悉组织情况,毕竟你要成为首领代理人,很容易被来暗杀的人盯上,你的办公室在这附近的话安全性很高的哦,不过还是有点实力比较保险些……不用有压力,做不到也没问题,有困难尽管找我!”
所以为什么一下子就要成为首领秘书了?就这么相信我能做到吗?芥川银腹诽,有点无语又有些感动,心情很是复杂。
“悟瞎说什么呢?我可是很体恤下属的好boss哦——悟可真是太让人失望了!”
这太诡异了。
威严的假面仿佛被人掀起了个角,露出了点隐藏在超脱厌倦下,少年特有的孩子气——上一秒还疏离又冷酷的首领听着同伴打自己脸一般的话语,面色不自觉地柔和了几分,虽然在抱怨,尾音却拖得悠长,带着几分缱绻,就连眼尾都挂着不知真假的笑意。
她常见人们在巷子角落里拿着小零食小玩具逗弄路边猫咪,在看到猫咪亲昵又淘气的反应时,这些人脸上就常露出忍俊不禁的笑。
要形容年少的首领此刻的表情的话,那芥川银认为这闲适清浅的笑意,和那些普通人大差不差。只不过让首领展露笑颜的并不是什么猫咪,而是个人,一个没有那么活生生、连眼睛都没露出,无法看透的人罢了。
芥川银看着首领堪称变脸的反应,却没有感到被针对,反而因为他们旁若无人的互动而莫名心安。
“我能做到的,首领。”芥川银回答。
“叩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