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在此刻骤然断裂,夜翼猛地从往事的漩涡中抽离。刹那间,他如遭雷击般意识到,在那段逝去的时光里,自己竟将某些至关重要、绝不该被冷落的东西,尽数抛诸脑后。
那个高大的女人依旧平静地坐在他对面,眼睛紧紧盯着他脸上每一点细微的表情变化。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终于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用平稳的声音说:“你能想起来就好,哥哥。”
“海燕,所以这究竟是……”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其实心底早已有了答案。
“别这样,哥哥,你可以叫我西蒙娜。在我所在的世界里,你们一直都这么称呼我。”
高大的女人唇角勾起冷硬的弧度,那抹笑意仿佛是硬刻在脸上,感受不到丝毫温度。她将胳膊肘重重抵在蝙蝠电脑前的桌面,双手交叠,拖着下巴。蝙蝠电脑的幽光在她脸上投下明暗分界线,一半染上冷峻的怪诞电子色彩,另一半则沉入浓稠的黑暗。
“我在你身上察觉到了奇异的能量。哥哥,那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家伙,给了你一件能破除迷障的物件。那不是我熟知的咒语与魔法,而是一种我无法参透的科技产物。但正是它帮了我大忙,我才能让你清醒过来。”
她慢慢转过身来,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夜翼:“那么哥哥,那个人是谁?”
迪克·格雷森无法开口透露白炙的行踪。事实上,关于恐怖之主的一切,他此刻都绝口不提。
西蒙娜并未强求,于是他任由自己沉溺于对达米安的回忆——惊觉那些与这个阔别十余年的弟弟共享的欢乐时光,已被另一个女人的身影取代。
那些本应由他这个哥哥弥补的爱,此刻都化作了对雪莉近乎偏执的崇拜。
胸腔被某种温热的东西猛地攥紧,格雷森——这个家中向来最不掩饰情感的男人——喉结重重滚动两下。
他甩下西蒙娜,跌跌撞撞朝楼上冲去,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全然不见训练有素的义警姿态,倒像个突然被撕开伤疤的普通兄长。
看着他的背影,西蒙娜摇摇头,满脸无奈。
“看到他还是这个样子,我很开心。”西蒙娜说,放松地靠在椅背上。那个之前还在地牢中的男人慢慢走出来,正是乌鸦,“有些时候,看到那个苦大仇深却又苦中作乐的夜翼,我真希望他永远都不会经历那些他本不该承受的东西。”
“我们一起旅行过很多世界,塔博。”她轻声唤着那个男人的名字,语调温柔缱绻,“我们一同窥见无数个不存在我们的世界的可能,也见识过只属于我们彼此的天地。在那些世界里,你知道,我们最终都会理解彼此。所以……你打算什么时候答应我的求婚?”
塔博沉默依旧,西蒙娜不再追问,只幽幽叹息:“终有一天,我会彻底失去人性。我需要一个锚点,塔博——你能懂我的不安,正如我懂你的困境。”
迪克·格雷森在空荡的走廊上狂奔,脚步急促得几乎要带起风。此刻没撞见阿尔弗雷德实在是万幸,否则定逃不过老管家关于仪态的谆谆教诲。达米安今夜竟没去夜巡——这个总把自己活成小刺客的孩子,也并非每个夜晚都要穿梭于哥谭的黑暗街巷。
随着“砰”的一声巨响,门被大力撞开,那个头发毛糙的男孩猛然从被窝里坐直身子,警惕的眼神瞬间绷紧,看清来人后,又迅速化作毫不掩饰的不耐烦:“格雷森,你发什么疯?”
回应达米安质问的,只有兄长用力的拥抱。
格雷森的双臂如铁钳般收紧,仿佛要将这个13岁少年的身躯揉进自己怀里。
达米安顿时剧烈挣扎起来,耳边却传来格雷森颤抖的声音:“小D,真的太对不起你了。”
“放开我!大晚上发什么疯?”小孩激烈扭动着身躯,却怎么也挣脱不开。兄长的手臂牢牢箍着他,任他如何推搡都纹丝不动。僵持许久,箍着他的手臂终于松开,抱抱熊蹲下了身子,紧紧攥住他的手,眼中闪着异样的光:“以前是我不好。从明天起,我一定好好陪你。去游乐园玩,好不好?”
“谁要玩那种幼稚的东西?大半夜的别来打扰我!”达米安皱着眉头,嘴上满是嫌弃。迪克却笑着捏了捏他的脸:“偶尔像个普通小孩也挺好,小D还是这么可爱。”
屋内的吵嚷声此起彼伏,睡梦中的老管家被轻轻唤醒。
听着从房里传来的热闹动静,阿尔弗雷德布满皱纹的脸上,缓缓绽开一抹欣慰的笑意。
……
雪莉猛然从睡梦中惊醒,双手枕在脑后,在床上翻来覆去,再也无法入眠。
她惊觉自己对迪克·格雷森的控制正急剧减弱,却全然不知原因。
这种情况偶尔也会发生——在她已经掌控的世界里,总有个别对象挣脱她的操控,夺回本被她攫取的能量,那种名为“爱”的东西。
如今的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对系统唯命是从的菜鸟穿越者。藏在意识深处的聒噪系统意识,早已被她一点点剥离净化,化作星点荧光般的纯粹能量。她还记得那家伙在数据乱流中崩解前,机械音带着电流杂音在脑海里炸响的威胁——
“你想拯救你的世界,我知道。”那机械音在她脑海中嗡嗡作响,“想想你那个早已干涸、贫瘠的世界吧。要是没有我,你凭什么成为那个救世主?”
“够了——够了!真的受够了!”
雪莉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月光下,她的声音颤抖而压抑。那些尘封的记忆突然翻涌,即便已经历无数个日夜,那个冰冷的机械音仍能轻易刺痛她的神经。
她翻身将脸埋进枕头,许久都没有动弹。指尖无意识地揪着床单,直到指节泛白。
过了良久,她仰起头,月光照亮她的脖颈和脸庞,嘴角缓缓扯出一抹胜利的笑容。
“看到了吗,系统?”她对着虚空低语,声音里满是不容置疑的骄傲,“这场漫长的较量里,最终获得自由的人是我。是我打破了枷锁,掌控了自己的命运。”
窗外的夜风轻轻拂过她的发梢,整个世界仿佛都在见证她的胜利。
当那个试图拆穿她伪装的玩家在她手下灰飞烟灭,雪莉忽然意识到,这场持续许久的猫鼠游戏早已失去趣味。
爱情与亲情的剧本,她已演绎过千百次,每一个情节转折、每一句对白回应,都熟稔得如同自己掌纹般清晰——而这份熟悉,正令她从灵魂深处泛起无法抑制的厌恶。
她凝视着指尖残留的微光,那是方才湮灭玩家时留下的痕迹。或许是时候合上恋爱游戏这本翻旧的剧本了。
下一步该迈向何方?成为如恐怖之主般震慑四方的存在?这个念头令她唇角勾起一抹轻蔑的弧度——她可不是崇尚蛮力的莽夫,比起简单粗暴的威慑,她自有更精妙的手段,能做到的,远不止步于模仿,而是要缔造超越恐怖之主的全新传奇。
世人皆在野心的迷雾里追逐名利与情爱,而她自始至终的目标,从来不是困在爱情的樊笼中辗转。在她眼中,“爱”不过是一种亟待攫取的能源,是足以驱动她迈向更高处的珍贵燃料。
“要是由我来设计,”她对着黑暗喃喃自语,尾音拖得绵长而慵懒,“恋人们的故事该像精心编排的交响乐,每个音符都藏着反转,每段休止都酝酿着悬念。他们会笑着流泪,哭着沉沦——而我将收集那些滚烫的情感,把爱淬炼成最纯粹的能源。”
她忽然想起恐怖之主的游戏,冷笑一声。那个早已崩塌的游戏正在重启第二轮,在她看来,那不过是场拙劣的畸形秀,远不及她构想中精密而优雅的计划。
…
“那两个半路插进来的家伙呢?怎么突然没动静了?”
河俊冲着通话频道大吼,语气里满是焦躁。电流声滋滋作响,却没人回应他。他不耐烦地咂了下舌:“赶紧把人找出来!找到他们,咱就开始下一步——你们想不想来场刺激的招魂?”
“他们好像进到那个传说中的房间里了。”
夏洛特声音发颤,小心翼翼地说道。虽说她向来痴迷鬼屋探险,可此刻河俊身上散发的压迫感,还是让她心头一紧。而河俊的眼睛死死盯着直播界面不断上涨的观看人数,脸上满是按捺不住的焦急。
“别管他们了,就现在开始招魂!”河俊双眼通红,死死盯着屏幕上不断攀升的数字,“知道现在有多少人看直播吗?这次赚到的钱,够我们衣食无忧好久!”
他急促地喘着气,手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道具都在背包里,早就备好了。夏洛特,你去过那么多‘十大恐怖之地’,肯定懂这些流程吧!”
“我不觉得这是好主意。”夏洛特的声音在颤抖,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在这种地方,最大的禁忌就是主动去触犯禁忌!”
耳机里传来河俊粗重的喘息声,像催命符般压迫着她的神经。
终于,她崩溃地扯掉耳机,尖叫着后退:“我要回家!我现在就退出!这破活动我不玩了!”
看着队友情绪失控,直播间人数却节节攀升,河俊的眼底闪过一丝疯狂。他立刻切换通讯频道,急切地对着雅妍喊道:“雅妍,快劝劝夏洛特!这不过是个简单的游戏,咱们准备了那么多防护措施,能出什么事?别忘了,咱们节目一直以来就是要打破这些无谓的恐惧!”
回应他的只有死寂般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