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身体被赦免跑操，江璩经常拿这段时间来发作业或者补其他科目的作业。利用得当，还能比其他人更快一步到有开放时限的小卖部买东西。

除了每个人都逃不掉的周一。

天气寒冷，人困乏得很，到操场集合后江璩站在谢擎云后头，把脸贴在他后背，既挡风又能靠着歇歇混沌得撑不住的眼皮。

他个子小，宽大的冬季校服裹得更是小小一只，像枝上寻着同伴依偎的鸟雀。谢擎云往后拉低了围巾，正好把他脸也罩上。四面八方的人墙传来低沉重叠的人声，在好同桌的后背下听得很不分明，更加好睡了。

冷不防被一阵笑闹吵醒，江璩抬头看了眼手表，半睡半醒地竟然过了二十分钟。他打了个哈欠，发现国旗下讲话的发言学生竟然是衡嘉阳，难怪本年级的学生隔几分钟就激动地起哄。

作为一名学霸，他始终兢兢业业地保持着高岭之花的人设，借口专心学习躲避名目繁多的课外活动。他这张脸可算金贵，含金量一般的活动叫不动他。

“关注校内外食品安全，从我们每一个人做起……”

嗯，很正常的套话。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衡嘉阳要出来做这个主题发言，让江璩上都不比他违和，难怪大家会被无故逗笑。

“学校食堂严格遵守餐具消毒规则，网络上有谣言声称食堂回收一次性筷子，简单清洗后再度加工削掉筷子头外层继续重复使用。把每一支筷子削一圈外皮，大家想想这个工作量和消耗的人力物力，就知道这是费力不讨好的。如果你还不信，可以申请调取后勤处理的监控。”

“好！”这个辟谣得到了大家起哄似的大力鼓掌。

“还有同学在食堂吃排骨吃出了话梅核，以为是谁吃剩吐到菜里，把图片发到网上声讨食堂卫生条件，其实是虚惊一场的误会。这道菜是食堂新上的话梅排骨，口味酸甜，全校皆知，这剂量绝不是一个吃剩的话梅核能够肩负起的。所以请不明就里的同学不必焦虑……欢迎全校同学发挥主人公精神，共同监督校园食品安全。如果你见过五点半的七中，那你也可以看看五点半食堂旁观验菜。”

这个辟谣真是冷幽默。江璩笑了两声，不顾天气寒冷，蜷缩在兜里捂暖的手都伸出来鼓掌。

衡嘉阳还提到了校外的摊贩档口，某位倒霉蛋因为吃坏肚子错过考试的不幸例子。

方思源事后上门投诉，老板矢口否认，辩称街上那么多餐饮店，他当天吃了那么多东西，怎么就能确认是他的问题。面对无赖老板，方思源也只能发动周围的同学到网上发差评。

现在被衡嘉阳这么一播报，在他的号召力下肯定会有不少人关注后续。

何况他说什么大家都一副奉如圭臬的模样，他们心甘情愿给学神大力吆喝，把他架得比校长讲话还要热情。

不到一周，因为接到大量举报，七中周围的餐馆都被监管查了一遍。方思源被坑的那一家更是在老板狡辩的时候，连人带蟑一并拿下，强制暂停营业责令整改。

再见到衡嘉阳的时候，是在校外超市的货架前。这家超市规模很小只有一楼，零食文具日用百货五脏俱全，比起一些稍大的零食商店更能吸引学生。

“外面的流动摊贩痛失一位大客户。”隔着货架，仍能看见一个高个子男生茂密的半个头，随着看不见身影的同伴走走停停，语带调侃。

“林又橼跟我说什么‘谁知道他们的水是不是从公厕接来的，小心像方思源一样，干净又卫生嗷’。把我吓得，”说话的人心有戚戚，腮帮子鼓鼓的嚼得正香，说话的腔调带上几分软糯，“烤肠都不敢在外面吃。”

吃了几口，江璩面露悲愤：“这里的烤肠卖价都跟小卖部一样了！”

“家里有烤箱，想吃我们买回来自己烤。”

“烤肠的灵魂，就得是在街头拌着别人眼馋的目光下嘴才香啊。”小小年纪，俨然一副本地老饕的地道模样。

高个子帅哥轻笑一声，“我看着不馋？”

“拦着我吃路边摊的人就是你，你馋什么？”

对方只是回以意味深长的微笑。

“嘿嘿嘿！”“嘿哈哈哈！”这是竖起耳朵嗑了一嘴的女生们心照不宣地在偷乐。

衡嘉阳无意偷听，仍有几句闲谈落入耳朵，再加上好像误入了谁家同居小情侣的大客厅。

走到咖啡架时，正巧和他们迎面撞上。

谢擎云拎着的篮子里已经满满当当，江璩拿着半根烤肠，把一瓶厚椰乳夹在臂弯里，腾出一只手来挑拣冻干咖啡。江璩看到衡嘉阳时很高兴地打了招呼，后者和谢擎云则是互相点头致意。

“衡嘉阳，谢谢你啊。”

“谢什么。”

“害方思源拉肚子不能考试的那家麻辣烫被查了，人蟑并获，爽得他在教室里装了两天嗷嗷叫的猩猩。”

衡嘉阳矜持地抿起一点笑。

江璩补刀：“难为他当时顾忌考试还特地忍痛点了不辣。”

两人边说边挑了一些咖啡，江璩问：“你也会犯困吗？上课对你来说应该很简单吧？”

“就算是属公鸡的人，也有上早八犯困的权力。”

“那你还让人五点半去食堂验菜呢。”

“所以说是别人啊。”衡嘉阳摸摸鼻子，在纯真二货面前承认自己遭不住早八竟让他有那么一丝丝羞赧。“你还喝那么多咖啡呢。”

“我准备做生椰拿铁。早上来一杯，美滋滋~”

衡嘉阳瞥了一眼他身后的保镖，“他也喝？”

“他喝不了咖啡，喝剩下的椰子牛奶就行了。反正他趴下也没人敢管，顶多我测一下他人中还没有呼吸。”

衡嘉阳和谢擎云一阵无语。

“以后有什么需要上表白墙发声的，可以找我。”

江璩笑着道谢，调侃他是七中网上的土皇帝。

“倒也不是。我不会揽着做，只是因为不想让那个谁管才找了学校要回的。”

“啥？”

“账号会投票选出主管的学生，不过我猜大概率会交给杨安露。她对这些事情很有兴趣也能游刃有余。”

江璩往左右看了看，拉低了声音问：“你跟张文笙有过节？”

“没什么交集，但是初中的时候他一直都是第二名，上了高中反而进不来我在的实验班。有人告诉我说他那时的成绩是作弊来的。他个人很偏执，会过度关注我和我接触过的人。”

谢擎云懂了，说：“原来江璩是无妄之灾。”

江璩撇嘴：“那样小气的人，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关系还能被记恨。”

谢擎云不说话，一开口就颇有指责衡嘉阳的意味。江璩习惯性地做老好人，把谢擎云乱甩的锅安安稳稳地扣回张某头上，安慰衡嘉阳不要内耗。

衡嘉阳被误解的时刻多了去了，倒不会把谢擎云的态度放在心上。只是无端觉得，谢擎云似乎在乱吃醋。

“你不是说想买新的睡衣吗？走吧。”

衡嘉阳还没走远，猛地听到了谢擎云对江璩来了这么一句。

谁家俩男同桌会一起买睡衣啊，太恶俗了啊！

天气越来越冷了，江璩像受不住寒的小动物，越冷越爱往温暖的地方靠。课桌太冷，趴着睡觉还会影响脸型，体贴的同桌慷慨地献出坚实的臂膀，让他想靠就靠。

最后总不免会睡着睡着就歪倒在人家怀里，当然这都怪什么校服太滑啊缺少摩擦力啊什么的。

当樊新羽恨不得把被褥暖手宝桌垫坐垫都包罗座位完毕，俨然自家客厅的惬意模样时，江璩和谢擎云挨着，在立起遮挡视线的课本和桌子下左手牵左手。

冷风溢出的窗台被厚重的窗帘挡住，笔筒上插了一小支黄得娇嫩的腊梅，把香气丝丝缕缕地外溢。

腊梅的季节到了，江璩特意叫停司机下车买了一大捧，回家插在瓶里。还挑了一支插在背包的侧兜，带到班上还能分了几小枝出去，装点冬日缺乏光照而显得黯淡的教室。

晚上，江璩洗完澡出来，白皙的皮肤被蒸气熏得一片粉润。他穿着新买的蜡笔小新睡衣，擦着头发出来，整个人软乎乎的，恨不得即刻就躺倒在床上睡过去。

谢擎云还在书房，就着台灯明亮的光线捣腾他的玉雕。

临近期末，他们两个一点也不着急。江璩从不给自己的学习上压力，只在舒适区蹦跶。谢擎云也不上劲，反正现在的成绩还过得去，就是老师恨他不肯精益求精看不顺眼。

莹白透亮的玉碎裂残缺，被他一点点地用错金修复起来。

江璩心里有愧，只要看见他忙这个就会自觉坐到一边，就算帮不上忙也要陪着充当吉祥物。

一开始是递些矬子，时间长了，谢擎云教他调配修复液，加金箔加胶也是轻车熟路了。

谢擎云的手很稳。修复需要先将碎裂的创口磨平，才能跟后续补上的材料紧密贴合。磨平的过程随时可能会崩出新的裂口，但顽劣的石头在他的手下却服帖得很，运用工具也如臂指使，每一处的修整打磨都完美地沿着他的心意改变。

经常接触这些粗糙坚硬的石头凿子，他的指腹被磨去了些许纹路，一点都不像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像个被压榨的学徒。

“你的手都磨破了。”他怪心疼，“再这样下去，你回家都用不了指纹锁。”

“我的手不行那就用你的手。”

“办身份证难道还能用我的？”之前办过身份证采集指纹的江璩嘟囔。“手指糙糙的，睡真丝被子都怕勾丝。”

“我床上不是你喜欢的棉被吗，又不铺真丝。”谢擎云顿了顿，状似无意地说，“手指粗糙点又不全是坏处。”

江璩觉得他抬杠，张口怼他：“什么好处，徒手抛光？”他从浴室出来后，身上还冒着热乎劲。

谢擎云笑了笑摇头。没多久就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让他赶紧回卧室暖床，自己去拿衣服洗澡。

谢擎云并非事事追求完美，但他要做好的事情就会竭力去做到最好，哪怕是在食堂打汤这种小事。

江璩喜欢喝学校的海带排骨汤，但是每次打汤总是汤多料少。捞汤料在枯燥的校园里成了一点可以攀比的兴味，谁能捞出大块的排骨海带都能引起几声喝彩。

谢擎云就帮他，一开始并不比他好多少，谢擎云旁观别人怎么打汤，几次后就熟练掌握了捞出沉底大料的技能。每次江璩都被喂饱饱。

如果不是江璩，谢擎云大概也不会去人挤人的食堂。

江璩打碎玉雕是想赔钱的，可惜自己的富少同桌不为所动。因为陪自己去食堂，连伙食标准都下降了。上学平时喝的也是自己调配咖啡后剩的牛奶。

越想越对不起人家。

现在住在人家家里，还占了他床上的一半位置。就算被子再大也得靠在一起睡，否则中间就会漏风。

谢擎云倒不介意，说万一半夜心脏抽风还有个人知道打120。

怎样才能提高谢擎云的生活质量呢？江璩在床上陷入思索，拿起平板找找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