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翊怎么想也想不到,他在这一天被人绑架了。
周遭一片死寂,没有一丝声响传入耳中。蒋翊尝试着动了动手,却发现双手被死死反绑在身后,粗糙的麻绳深深勒进皮肉里,稍微一动,手腕便传来一阵不适感。
双脚同样被粗绳紧紧捆绑,膝盖弯曲时,脚踝处传来的拉扯感也让他感觉不适,想要站起身来,难如登天。双眼也被蒙上了布,不过那布并非完全不透光,还隐隐能透出一点微弱的光线。
就在这时,他敏锐地觉察到有一道阴影缓缓靠近,逐渐覆盖在自己眼前。
尽管没有听到任何脚步声,可空气中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压迫感在逼近,蒋翊知道,有人已经站在了自己面前。他的呼吸不由自主地屏住,胸腔里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剧烈跳动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心中正纠结着,到底是该假装没察觉到有人,还是该表现出害怕的样子,嘴上的胶带却突然被人一把撕掉。
剧痛从嘴唇上传来,蒋翊甚至怀疑,自己来不及刮掉、新长出来的胡须都被一并撕掉了,嘴角传来的刺痛让他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他还没来得及发出任何声音,就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喊道:“小翊。”
虽然这声音通过某种设备传递出来,显得有些模糊不清,还带着电流的杂音,但蒋翊还是在第一时间就辨认出了这是谁的声音。
那是父亲的声音,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平日里充满温柔与关切的声音。他立刻喊道:“爸!”可话还没说完,嘴巴又被重新捂上,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拼命地想用舌头顶掉胶带,却只是徒劳无功,只能听见蒋振东模模糊糊的声音传来:“我知道了,我很快就过来。不要伤害小翊。”
那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由近及远,每一下都像是踏在蒋翊的心上。
蒋翊竖着耳朵想要再探听到些什么,却只能听见一片寂静,寂静得可怕,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声。此时的他,尽管心中充满恐惧,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衣服紧紧贴在身上,却还是努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静静地坐在原地,后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寒意顺着脊椎往上爬。开始仔细回想最近发生的所有事情,试图弄清楚绑匪绑架自己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他的家境并不算特别富裕,如果绑匪是为了钱,按理说不会盯上他。而且父亲说很快就过来,若是索要赎金,这么短的时间内也不可能筹到一大笔钱,所以应该不是为了钱财……那么,对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很快蒋翊就想到,或许这个绑匪和自己的父亲之间有一些旧怨。
一开始他还能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可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是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他完全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也不清楚从自己出门到现在究竟过去了多久。他的脑海中不断浮现出一个念头:他要去送沈秋屿……他一定要去见沈秋屿……原本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瞬间又被紧张和恐惧所占据。周围依旧安静得可怕,没有任何声响,他不禁在心中疑惑:这到底是哪里。那个人到底是谁?又因为什么要绑架他?
不,他一定要去见沈秋屿——他一定要去见沈秋屿——
蒋翊开始拼命挣扎,试图弄出些响动。可他眼前一片漆黑,只能凭借感觉摸索周围,根本不知道周围有什么东西。他担心弄不出足够大的声响,只能从喉咙里发出急切的声音。
那声音被堵在喉咙里,他却努力让它变得尖锐刺耳。在地上折腾了好一阵后,他的脚终于碰到了什么物体。那物体冰冷坚硬,也不管那是什么,蒋翊用尽全身力气一脚踹了过去。只听“哐当”一声巨响,伴随着物体倒地的滚动声,从声音判断应该是把凳子踹翻了。
果然这一声响过后,外面又传来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一道阴影也随即笼罩在蒋翊灰蒙蒙的视野中,那阴影带着压迫感。
他仰起头,急切地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那人再次将他嘴上的胶带撕掉。
蒋翊顾不上嘴唇的疼痛,慌忙说道:“劫匪先生,我什么都听你的,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就算你要杀了我也没关系。但是你能不能告诉我现在是什么时间?”
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顺无害、充满诚意,满心希望对方能告诉他时间。然而对方似乎觉得他说的都是无关紧要的废话,寂静的空间里再次响起了胶带撕扯的声音。
蒋翊立刻就明白,对方又要把自己的嘴封起来,赶忙说道:“不,不要!”他拼命地摇头,试图阻止对方,但那人的力气太大了,而他又被捆绑住四肢完全无法反抗。
强烈的情绪瞬间涌上心头,之前在沈秋屿面前,蒋翊或许还有些故作姿态,可此刻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泪水浸湿了蒙在眼睛上的布,眼前一片模糊,他带着哭腔,含糊不清地说道:“我只是想去火车站,我要去见一个人。你可以监视我,继续绑着我,怎么样都行。只要让我去见他一面,求求你——”
他急切地、语无伦次地说着这些话,带着哭腔的声音让话语变得更加含糊不清。蒋翊心里清楚,自己说服这个劫匪的可能性微乎其微,甚至可以说是几乎没有可能。
他也想过,如果自己是绑匪,绝对不会答应这种看似荒唐的请求。
但即便如此,他的心中还是不可抑制地涌起一丝希望,渴望自己能够从这里逃脱,也盼望着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一场因为即将与沈秋屿分别,心中满是忧虑而产生的噩梦。他多么希望,下一秒就能在熟悉的卧室里醒来,阳光透过窗户洒在脸上,沈秋屿的笑容就在眼前。
当匪徒的手突然落下,他的后颈传来一阵剧痛,蒋翊绝望地意识到,这一切都不是梦。
黑暗如潮水般涌来,再次陷入黑暗之前,他明白,或许这一次,自己真的赶不上火车,真的无法再见沈秋屿一面,也无法履行自己的承诺。
“小翊……小翊……”迷迷糊糊中,他听见有人在呼唤自己,那声音仿佛穿透了笼罩着他的黑暗与绝望,带着熟悉的温度。他知道,这是父亲的声音。
在这一声声呼唤中,他缓缓睁开了眼睛。这一次,蒙眼的布已经不在,突如其来的光线让他难以适应,眼睛不自觉地眯成一条缝,泪水再次涌出。
随着视线逐渐清晰,他终于看清了蒋振东的脸。那一刻,他就像一个在外受了委屈的孩子,一下子扑进父亲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所有的恐惧、委屈和绝望,都化作泪水倾泻而出。
蒋振东像往常一样,温柔地抚慰着蒋翊,一只手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另一只手梳理着他凌乱的头发,想要说些安慰的话。
可蒋翊却迅速从父亲怀里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泪水,急切地问道:“爸,爸,现在几点了?”他哭得说话也断断续续,却还是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由于双腿被绑得太久,早已没了知觉,刚一用力就像踩在棉花上一样,若不是蒋振东及时扶了他一把,他差点就摔倒在地。站稳后他急忙说道:“我要去火车站,爸,我要去火车站。你有车,对吧?”眼神中充满了焦急和期待。
“小翊……”
蒋翊根本没时间听父亲说什么,也顾不上说其他的话,拽着蒋振东就往外面跑去。在上车之前,他特意看了一下时间,发现距离火车离站原本还有三个小时,可经过刚才的绑架事件后,竟然只剩下十分钟了。
还来得及的……还来得及的……绝对还来得及的……蒋翊凝视着车窗外飞速后退的景象,在心里不停地祈祷着。
当车终于到达火车站时,蒋翊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车上冲了下来。就在这时,他听见了火车的轰鸣声划破寂寥的天空。
那声音如同晴天霹雳,他的脚步骤然停住,看着天空中升起的乌黑浓烟,听着铁轨碰撞的声音越来越远,他呆呆地站在原地,沈秋屿的身影在脑海中不断浮现,而那列承载着他们约定的火车,却渐渐消失在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