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栖不观是特殊的，这是整个世界的共识。
存在于云外境的天机阁从未有过阁主，栖不观却是天机阁认定的未来阁主。
他自小便生在云端，住在仙阙楼阁，远离尘世喧嚣。
所学知识是衍算天机，所见之人是仙道前辈，在寻常的孩子无法想象的时候，栖不观便已然成为了天机阁的代表词。
淡漠、超脱、世间一切尽收他眼里，可世间一切仿若过眼云烟，他只是站在那里静静地观看。
天道给予恩赐，[万界书]现于人世，天机阁翻遍群书、附字“不观”。
无数人写诗赞扬他的全知，无数人停留渴求他的垂眸。可天边的银月终究可望不可及，无数人又止步不前，脸上挂着尊敬不敢越过半步。
可世人唯独忘了栖不观的年龄。
直到三千道院开学，要求报名者在10岁至50岁之间，众人才惊呼栖不观的年幼。
‘也只是惊呼罢了。’
栖不观没有取下帷帽，在发觉台上师姐的紧张后，转头看向窗外飞鸟。
若他只是栖不观，会不会觉得现在的景象才是正常？
――但他不止是栖不观。
他有过大学生的记忆，即使那些记忆因时空错乱被[万界书]封印。
已经沾染过红尘却又远离红尘。
一想到这，栖不观突然悲从中来，“哇，我好惨。虽然得到了锦衣玉食的生活，但是我失去的可是真挚快乐的感情！”
原本还想着安慰人的[万界书]被话语噎住，收回了自己不值钱的眼泪，“不观，要点脸吧。”
它怎么能忘了，栖不观这人可是一直以沉浸式RPG的心态在玩游戏。
栖不观最初是不说话的。
因为他听不懂。
不管是文字还是发音，都和他以往人生所学有很大不同。
别看他一副听不懂人话的高冷模样，他是真听不懂。
就算后来有[万界书]的翻译，栖不观也只会偷偷刷口语的熟练度，在精通之前仍装作面瘫。
后来的不说话，是因为天道那个小可爱。
身为高贵的因果律玩家，栖不观自带帅气逼人buff。
“帅气”还需要再长长，但“逼人”的这个属性栖不观已经很明确地感受到了。
他第一次说话是为了尝试，指着天机阁那棵近一万年没有开花的望枢木，当着四位阁主的面说出“预言”，“明日今时，花戴望枢。”
四位阁主信了，于是第二天六阁老带着从西方拿来的药剂准备学习时，被猫惊扰，一个手抖药剂碎在了望枢木下，让本来就不会开花的望枢木开出了花。
自那之后，栖不观便更加声名远扬，甚至到了某日他路过大树想坐下乘凉，说了句“天热休息”都会被人怀疑是不是前方路况有问题。
越寻思越觉得自己对，然后那人一看，前面路况还就真出了问题，继而对栖不观更加信任。
所以栖不观才觉得脑补都是病。
他挥过神来，发觉沈拾一不好好听课在盯着他，准备回盯过去。
按理来说正常人都该躲避一二，可沈拾一是个傻愣的，不仅不避，竟还想要和栖不观说话。
‘真是大胆！’
能进天字甲班的人几乎都开了灵窍，进入练气期，哪是什么“普通”能概括的。
此时他们一心二用，在看到沈拾一被拒绝后仍不怕死想接近的样子后，逐渐对沈拾一心生佩服。
第一节课结束的刹那，栖不观转身离开，挽留之语还没有说出的沈拾一就被众人团团围住。
“兄弟，我为昨天看不起你说声道歉，你是条汉子。透露一下，怎么才能和栖不观搞好关系呗。”
“栖少主和我们这种苦哈哈求学的人不一样。”
祝菜在空中比划了一个距离，“打个比方，我们在这儿，栖不观在那儿，中间可是隔了道天隙！我连和他说一句话都要三思而后行，生怕说错了什么。”
“你们怕他？”
“你不怕？那可是能和仙道魁首相提并论的人物，谁见了都得礼让三分。”
每次碰上栖不观就自动边缘化的桃录砸吧了一下嘴。
“说不定等我日后修为蹭蹭蹭往上涨，继承桃州、植树造林、改桃为梨、完成人生梦想后，我就不怕他了。”
“桃录，这是白天。”别讲梦话。
柳堪竹很含蓄。
这点含蓄被唤灵戳破，“人生不就是被梦想的胡萝卜在前面吊着吗？我就觉得你梦想挺好，能一直吊着。”
“你和柳堪竹果然是朋友。”嘴和他一样的毒。
桃录眼神哀怨飘走。
“朋友？怎么可能！等等，你要去哪？”唤灵还没解释清楚呢。
柳堪竹对此倒是喜闻乐见，“或许是准备寻根系胡萝卜的绳子吊死吧。”
他继而恢复正经，望着陷入思考的沈拾一，“唤灵，你觉得沈拾一有没有可能……”成为仙道新的魁首。
“不，没什么。”柳堪竹把这个想法掐灭，这任仙道魁首是止语剑尊，对方还很年轻。
最讨厌话说一半的唤灵白了柳堪竹一眼，“你不说我也能猜到。”
她偏要和柳堪竹对着干，风风火火地来到沈拾一面前，掏出一瓶聚气丹，双手叉腰，“沈拾一，择日不如撞日，咱们今天就进个练气期，把他们所有人的下巴都惊掉！”
“我的姑奶奶，你当练气期是你左脚右脚迈大门吗？”
柳堪竹把练气入门的书递给沈拾一，“要先学会引气入体，吸收天地之间的灵气，再找到丹田所在，将外界的灵气储存转化成灵气真元。”
“一般都是家中长辈或是师傅先领着我们运行一个小周天，才隐约能感受到灵气。”
“唤灵你就别担心沈拾一了，这会儿那些院长正争着给沈拾一梳理经络的名额呢。”
唤灵对此保持怀疑，“你怎么知道？”
柳堪竹晃了晃手里的灵符，“文师姐说的，就是上节课的教导师姐，她名文章，是闻阙仙君的弟子。”
“但也没人说沈拾一不能自行先感悟一下吧。”
“人家栖不观就是有感天地，一边高压学习，一边还能修炼，速度还不慢，那修为都快赶上我了。”
“不是很快，他已经筑基中期了，一天内连着蹦两层。”
自我安慰成功的桃录决定大人不记小人过，主要他也想加入话题。
“沈拾一，你要试试吗，万一成了呢？试试吧，试试吧～”
“好。”沈拾一握住聚气丹，将里面两颗丹药吃下，然后……无事发生。
“……就没有一点点温热的感觉？或者心情激动呢？”桃录自己也讲不清灵气入体的感觉，在空中随意比划了两下后放弃。
柳堪竹把着沈拾一的脉搏，片刻后摇摇头，“他的心脏跳动很健康。”
他还是头一次把如此规律且标准的脉。
“不应该啊。”唤灵大刀阔斧地坐在沈拾一前面的座位上，拍掉柳堪竹想给她整理裙子的手，“一定是聚气丹的灵气不够！”
“桃录，快把你家的仙桃贡献点，仙桃里面蕴含的灵气可比聚气丹多多了！区区一个练气期，本宫主就不信了。”
桃录点头，把仙桃拿给沈拾一后才发觉不对，“沈拾一早就吃过桃子了啊，今早我还上供了两颗呢。从昨天到今天，至少五六颗了吧。”
“那……灵气都去哪儿了？”他们同时看向沈拾一，声音颤抖，“一直堆在体内，会灵气爆炸啊！”
“咔嚓。”
沈拾一啃下一口桃子，避开他们伸出来的手，“我没事。”
……
直到上午的课程上完，桃录他们也没有搞清楚沈拾一吃进去的灵气怎么就不见了。
唯一有可能的猜测是因为沈拾一小时候生活的地方没有灵气，所以干涸的灵根在汲取大量的灵气，不断壮大扎根。
“天灵根本就是修炼速度最快的灵根，这样猛烈的吸收对沈拾一的担负一定不小。”
他们怕出问题，便商量着悄悄去找个医修问问。
“睡着了吗？”
“睡了睡了。”
午休时间，柳萧院很安静，三个偷偷摸摸的身影背着沈拾一，蹑手蹑脚地出了门。一出门就直奔巫素院，尽量早去早回。
在他们离开后不久，柳萧院的门再次被打开，沈拾一也跟着出了门。
他原本是想知道那三个人背着他干什么，但走着走着，他就走到了淮云间。
“这也是迷路？”
淮云间大门并未关严，栖不观靠在院内的树上悠闲地翻着书，见他推门进来，也没有其他反应。
他还穿着那件不好看的道服。
树枝晃动，枝头的小花被风吹落，沈拾一接住其中一朵，将它放在桌子上，“不是，是我想来找公子。”
“既然见了，那便回去。”栖不观今日兴致不高。
“我不离开。”沈拾一公然违抗栖不观的命令，他站在树下抬头，发现无法看到栖不观的眼睛后，三下五除二便爬上了树。
“你，等、”
沈拾一将栖不观的手放在他领子上，一脸认真，“我不怕疼，公子可以把我扔下去。”
“以前达官贵人便喜欢如此寻我作开心。虽然我不明白这样做有什么意义，但公子想扔几次都行。”
“因为公子现在，在生气。”
他说得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