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之昕的话一出，苏沐感觉自己的整个世界都变得安静起来，他好似被一个巨大的奖砸中，一时间完全反应不过来。

但他又很清楚，现在必须给出回应，他像个局外人一样听见自己张嘴，发出声音反问：“可以吗？会不会不太方便？”

“不会，”顾之昕摇了摇头：“我一个人住在这边，不会不方便，不过我家里有只猫，你看你方便吗？”

关于顾之昕的猫，苏沐是知道的。那只猫叫汤圆，是顾之昕微博的‘常客’，他见过那只猫各种角度的照片，唯独没见过实物。

“我没问题。”苏沐终于缓过神，回答出这句话。

“那我去买把伞，我们一起走吧。”

顾之昕说完便沿着屋檐向路边买伞的老奶奶走去，留苏沐在原地继续发愣。买回来的是把透明雨伞，顾之昕对着天空打开，密而急的雨水瞬间在透明伞布上炸出花朵，同时砸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走吧！”顾之昕朝苏沐说了声，苏沐快速钻进伞下，和顾之昕左肩贴着右肩往外走去。

过大的雨势使得路上没什么行人，苏沐感受着左肩传来的温度，觉得自己的心跳声即将超越雨声。火锅店离小区只需步行十来分钟的距离，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两人不得不放慢脚步走了十五分钟。

走到小区楼下，顾之昕收起伞，朝外面甩了甩上面的雨珠，回头对苏沐说：“我家在22楼，麻烦你按一下电梯。”

“好。”苏沐按下电梯上行键，停在11楼的电梯开始下行。

没过一会儿，电梯门在俩人面前打开，苏沐先一步走进电梯，很笔直地站在顾之昕身后，目光一寸不挪地盯着前方不停跳跃的数字上。

随着数字的越变越大，离22越发的接近，苏沐的心跳跟着逐渐加速，手心甚至都出了细汗。待数字停在22，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苏沐的心突然平静下来，仿佛自己去顾之昕家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顾之昕所在的是高端小区，一梯一户的大平层。苏沐跟着顾之昕走出电梯，顾之昕在前面按完门上密码，门刚开，一团白色的东西迅速从屋内冲了出来。

“汤圆。”顾之昕弯下腰，把脚旁边的布偶猫抱起来。

他把门完全推开，又把在他怀里挣扎的猫放下后，转身对苏沐说：“不用换鞋，你可以先在沙发上坐一会儿，不过我家里有点乱，希望你不会介意。”

“不会。”苏沐走进屋，才发现顾之昕口中的乱不是谦虚。

由于布偶猫是个十分掉毛的品种，顾之昕的家里是随处可见的猫毛，苏沐走到客厅中央，面前的茶几上摆满了各种剧本和文件，中间还夹杂着顾之昕手抄的资料，一眼望去如同用纸张堆砌出的行为艺术。

“这些都是红姐昨天送来的剧本和资料，我早上翻了一下，还没来得及收，可能有些乱。”顾之昕有些不好意思地走到茶几前，把桌上的剧本和资料拢了拢。

简单地整理了一下，顾之昕站起身，转移话题问：“你要不要喝点什么，我家里应该还有咖啡和果汁。”

“有热水嘛？”苏沐问。

“有。”顾之昕答：“你坐一会儿，我去帮你倒。”

顾之昕往厨房走去，苏沐往沙发走去。米白色的长型沙发上搭着一条灰色毛毯，毛毯的一个角落在地上，苏沐走过去将那个角放回沙发，接着把毛毯往里推了推，才落座在沙发上。

他坐下没多久，顾之昕端着一个透明玻璃杯从厨房走了出来。他把热水递给苏沐，在等待苏沐喝水期间，他的视线落向苏沐早已湿透的肩膀上。

在回来的途中，因为苏沐高一点，顾之昕的伞没撑两分钟变换成了苏沐。苏沐可能是怕他被淋着，整个伞全程都往他那边偏，因此回到家中的他完好无损，苏沐的右边肩膀却全部湿透。

“冷吗？”顾之昕没头没尾地问了句。

苏沐愣了愣，随着顾之昕的视线看了眼自己的右边肩膀才反应过来，他无所谓地笑着答：“还好，不冷。”

九月末的上海虽然没有很冷，但淋过雨，再加上早秋的晚上，还是会让人感受到少许的凉意。

顾之昕担心苏沐明天会感冒，在心里思索两秒，又犹豫三秒后提议：“你要是不介意的话，要不在我家洗个澡，我顺便用烘干机帮你把衣服烘干一点。”

这番话让苏沐迟疑了两秒问：“方便吗？”

“方便的。”顾之昕道：“但我没有全新的衣服，只有穿过一到两次的宽松T恤能借你穿，你介意吗？”

“不介意，谢谢你。”

苏沐抱着顾之昕给他的衣服，走进客卧旁边的浴室。关上浴室门，他背靠在门上，把头埋进衣服里用力地吸气，里面全是顾之昕的味道，而他就和那得到满足的瘾君子一样，从骨头缝里散发出一种浑身舒适。

在衣服里吸爽香味，苏沐才抬起头打量这间浴室。浴室做了干湿分离，外面是洗手台和马桶，玻璃墙内是淋浴间，苏沐细细扫了圈，发现这间浴室整洁得和茶几上的画风格格不入，一看就是很少有人使用，心里不禁划过稍许遗憾。

把衣服放到洗手池旁边的架子上，苏沐走进淋浴间，一眼就被置物架上的洗护用品吸引视线。他拿起沐浴露，打开闻了闻，发现里面的香味和顾之昕身上的一模一样，心情顿时开朗起来。

他拿出手机把沐浴露和洗发水都拍了张照，准备等回去了就买同款，随后脱掉衣物，打开淋浴，把自己染上和顾之昕相同的味道。

洗完澡出来，苏沐走到沙发旁，顾之昕倏地站起身，往他手中塞入一个玻璃瓶后，又顺手接过他的衣服道：“我煮了点姜茶，你先喝点，我去阳台帮你烘干衣服。”

苏沐还没反应过来，顾之昕就拿着他的衣服走向阳台。他呆愣地站在客厅中央，看着顾之昕的背影走到烘干机前，用他那修长白皙的食指拉开烘干机的门，把湿漉漉的衣服放进去，然后关上门，按下烘干机的启动键。

注视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苏沐觉得自己不是在做梦，而是在妄想。他妄想着自己来顾之昕家里，还妄想着顾之昕亲手给他烘干衣服。

就在他沉浸于自己的妄想中无法自拔时，一个毛茸茸的东西在他小腿上蹭了蹭，把他惊醒。他低下头，看见汤圆在他脚边来回嗅，似乎在想这个陌生人身上为什么会有主人的味道，他被这个行为逗乐，蹲下身抱住汤圆和它玩耍。

顾之昕待烘干机启动后，侧目看向窗外，立即被玻璃上反射出的倒影吸引住视线。苏沐穿着他那身只穿过两次的家居服，蹲在白色的灯光下逗他的猫，汤圆不认识苏沐，和他玩时总有些戒备，苏沐便一会儿逗一下，一会儿又摸一下，汤圆在他掌心下十分舒服，甚至好几次主动用头去碰苏沐的掌心，这一幕落在顾之昕眼里显得格外温馨。

他想起自己儿时的一个藏在心里的愿望，那时父母工作繁忙，时常回不了家，就把他交给居家的保姆照顾，可那保姆人品不行，经常人前对他好，人后对他坏，还不让他出去和其他小朋友玩，于是那时的他常常想，自己要是有个弟弟就好了，这样他就有人陪着，不必忍受长时间的孤独与痛苦。

不承想时隔多年的某一天，他儿时的愿望得到了短暂的满足。

“你可以喂它一根猫条，”顾之昕从电视旁边的柜子里拿出一根猫条，走到苏沐身边递给他道：“这样它就和你亲近了。”

汤圆见主人过来，立即到顾之昕脚边蹭他，但很快它听见熟悉的声音，仰头看见顾之昕递给苏沐的猫条，它快速回到苏沐跟前，抬起前爪扒拉苏沐的小腿，要吃他手中的猫条。

苏沐沿着包装袋上的缺口撕开猫条，边蹲下边笑道：“它好馋啊！”

“是的，”顾之昕也跟着蹲下身，伸出右手轻抚汤圆的脑袋接话：“它就是只小馋猫。”

似乎听懂了主人的话，汤圆从喉间发出不满的哼哼声，但下一秒又被面前的猫条吸引住视线，忘却主人的吐槽。

两人蹲在沙发上逗了半个多小时的猫，窗外倾盆的大雨渐渐息止，半湿的衣服也被烘得七八分干，苏沐意识到这场“妄想”将要清醒。

苏沐换好自己的衣服从浴室走出来，他站在门口认真地环视屋子一圈，用力地记住这间屋子的每一个角落和细节，然后走到顾之昕面前，压制住自己的不舍说：“那我先回去了。”

顾之昕停下手中的动作道：“好，我送你下楼。”

“不用不用，”苏沐连忙摆摆手，“我自己下去就可以了，你今天也辛苦了，早点休息吧！”

“没关系，我送你。”

两个人你来我往半天后，决定各退一步，顾之昕送苏沐到电梯口。

等待电梯期间，苏沐凝视着电梯门上两个人的倒影，心中涌现出的不舍越发强烈。由于苏沐的不主动开口，气氛略微有些沉默，顾之昕用余光扫了他一眼，少有地主动发起话题：“听红姐说，你们最近在准备音乐节的活动嘛？”

“嗯？”苏沐怔了两秒，才反应过来顾之昕的问题，点头答：“是的，我们很久没有过这么大的舞台来唱自己的歌了，所以大家最近训练得很刻苦，想给歌迷粉丝们带来一次完美的舞台效果。”

“挺好的。”顾之昕搭腔道：“感觉你们歌手和我们演员工作区别好大，不过都挺辛苦的，你们加油。说起来，我还从来没有去过音乐节。”

苏沐扭头看着他问：“那你要不要来我们这次音乐节玩玩？”

“什么时候呀？”

“11月13日。”

顾之昕想了想，遗憾道：“应该不太行，我有个代言的时装周正好在那段时间，很早就给我发了邀请函，不能不去。”

“好吧。”苏沐也有些遗憾道：“没事，我们准备明年出新专，后年争取开演唱会，顾老师你到时候来看我们演唱会吧！”

“可以呀！”顾之昕想也没想地同意，“那等你们开演唱会的时候，一定给我留一张票，我去给你们加油。”

“好！”

许下约定，电梯门也正好打开。苏沐走进电梯，在电梯门合上的过程中和顾之昕道别，待电梯门完全合上，顾之昕觉得世界一下子安静下来。

这种安静的感觉等回到家中更加明显，他看着茶几上空荡的水杯，沙发旁趴在地上舔毛的汤圆，第一次在自己的家中意识到孤独。

不过此刻感受到孤独的不止他一人，苏沐走到楼下，转身仰望22楼的方向，刚才所经历的热闹宛如虚幻，尤其身边人来人往，他更加觉得今天发生的一切不真实。

苏沐突然想起很久前看到的一句话：人在极致幸福过后，将会用数倍的失落感和孤独来偿还。

以前他不懂这句话，今天总算明白了。

*

那天过后，苏沐一直等着顾之昕联系他，和他一起来训练，可他等来等去，都没等到顾之昕的消息，于是他在某个训练结束的深夜，主动给顾之昕发消息询问，顾之昕却说自己在国外，短时间内抽不出时间来训练。

苏沐盯着顾之昕的回复看了许久，最后叹息一声，又忍不住回忆9月22日那天的幸福。

他在这种幸福的回忆与现实的失落中循环了许久，再加上没日没夜的训练，他感觉自己的情绪到达了一种临近癫狂的状态，而在11月13日这天，他终于迎来了宣泄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