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哥，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柳时序坐在门口的石阶上，笑眯眯地抬头看着他，露露站在边上，看到门开了似乎很兴奋。

迟航：“什么事？”

“你还欠我一顿饭。”

哦对，柳时序猜对的奖励。迟航决心把昨天的事情忘掉，跟柳时序客客气气、体体面面地吃完最后一顿饭，过完最后一天。

他不喜欢矛盾，更讨厌争执，只想要和平相处，“好，那我做个午饭，你要吃什么？”

“什么都可以点吗？”

“嗯，只要我会做的，冰箱里有食材，都可以。”

柳时序站起来，毫不客气地报出四菜一汤，“最后一次吃航哥的料理，我有点贪心，辛苦航哥了。”

他嘴上一口一个哥，但是态度上可没那么端正，迟航心想。

迟航走去厨房，柳时序也跟了进来，迟航系上围裙，说：“这里很小，你要不带着露露去外面溜达一圈，回来就能吃上。”

柳时序笑笑：“哥，我不白吃你的，我给你打下手。” 说完他真的撩起袖子，“我可以洗碗、洗菜、切菜。”

见他铁定了心要留在厨房，迟航只能指挥他去洗蔬菜，自己则手脚麻利地洗鲍鱼和螃蟹，又是切片又是剁，然后热油、调料、下锅，等他做完一道海鲜炒年糕，柳时序还在边上玩水。

“好香，” 柳时序看了眼新鲜出炉的美食，“航哥，我能尝一下吗？”

迟航说：“你现在吃完也可以，反正是为你准备的。”

他举了举手上的手套，“我摘手套不方便，你能给我夹一块吗？”

一点正事还没干，但是已经惦记着吃了，还要让人喂他，迟航冷冷地说：“要吃自己拿，奖励可不包括喂你吃饭。”

柳时序撇了撇嘴，“哥，我在这里是不是碍事了……你别生气……要是嫌我碍事，我就去外面洗。”

迟航觉得这人戏精上头，怎么可以一瞬间把1米86的自己说得如此渺小和卑微，他无奈地扶额，“你洗得怎么样了？”

柳时序从水里捞出一把蔬菜，往盘子里一放，“嗯，差不多好了。”

迟航看见那堆他磨磨蹭蹭后的成果，不由苦笑，心想：“这是帮倒忙吧！”

他嘴上没说什么，但是砧板上手起刀落的声音泄露了他的想法，柳时序有点害怕，正准备灰溜溜地离开，只听迟航命令道：“把菜端出去。”

柳时序很听话地把菜端到餐厅，然后又主动摆起了餐具，还不知道从哪里拿来两瓶红酒和一叠干酪。

迟航端着菜出去的时候，柳时序正一手举着酒杯喝酒，一手在逗露露玩儿，一副闲散潇洒的公子哥模样，迟航看了眼身上的围裙，愈发觉得自己是公子哥家里的厨子。

柳时序见迟航出来，立马收起刚才那副养尊处优的派头，露出一个讨好人的笑容，“哥，你好棒啊，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做好一桌菜！”

迟航不吃别人的花言巧语，“喊东浩过来一起吃吧？上次他特别说想尝一下我的手艺。”

柳时序不想和别人分享这顿午饭，但迫于迟航的威严，他不得不去喊东浩过来。

东浩一进门，立马露出星星眼，他激动地跑过去抱住迟航，“航哥，你好厉害。我终于可以吃上你的手艺了！”

柳时序立马把东浩拉开来，“别那么夸张，赶紧坐下吃饭吧。”

东浩开心地眯起眼睛，他吃饭的表情很享受，满足又陶醉的样子是对做饭的人一种褒奖和肯定。

柳时序则是配着红酒细嚼慢咽，他吃饭的时候很优雅，看得出来从小受过很好的餐桌礼仪。这次他最喜欢的是蟹粉豆腐和螃蟹炒年糕。

“狮子头和乌鸡汤还有很多，晚上还可以热一热再吃。” 可能是昨天睡得不好，迟航自己没什么胃口，只盛了一碗汤慢慢喝。

东浩有些难过地说：“航哥，你做的菜比我吃过的任何中华料理都美味，如果你一直待在这里该多好啊。”

柳时序说：“你想的倒很美，想让航哥天天给你做饭呢？”

东浩连忙说：“不是，不是，我只是舍不得航哥。序哥，难道你不想航哥在这儿吗？”

迟航听到东浩这么说，心跳又莫名加快起来，他很害怕柳时序会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于是他想吃点东西掩饰自己的心慌，但是筷子打滑，夹起的螃蟹又掉回盘子里。柳时序见状，稳稳当当地把块螃蟹送到他的碗里。

迟航不得不对上他的眼睛，说了句“谢谢”。

柳时序意味深长地盯着迟航，开口的话却是回答东浩的问题：“我当然也想航哥留在这儿啊，航哥，不要走好不好？”

迟航心里麻麻地，像是有一根细细的羽毛在他胸口轻挠，心跳更快了，他有些不自然地移开视线，“认识你们很高兴，这段旅途收获了很多乐趣，不过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我还要回去上班赚钱……”

东浩说：“哥，我们加个联系方式吧，你有没有ins呀？”

迟航说：“没有，我只有微信……”

东浩当场给自己的手机装了微信，三人互相加了好友。

东浩感叹：“哇，航哥、序哥，你们俩头像好搭！”

他们两个人的头像都是金色系的，迟航的是一只漂亮的金渐层小猫，柳时序的是一只活泼的金毛。

“是露露吗？”东浩仔细辨认了一下。

“嗯。”

“一猫一狗，你们俩好默契啊，我也要选一个动物做头像。” 东浩嚷嚷着。

迟航说：“你们要是来上海玩儿，可以找我。”

东浩点点头，“我一定会去的。”

柳时序则有些闷闷地干掉了高脚杯里的红酒。

迟航的飞机在第二天一早，所以下午他又提前去跟金奶奶告别。

金奶奶也很舍不得他，她拿出一个用天蓝色绸布包裹的精致盒子，里面装着亲手做的糕点，“航航，这个带回去吃吧，奶奶的一点心意。”

迟航自己的爷爷奶奶很早就过世了，他没有跟老人家那么亲密过，他竭力忍住自己的伤感情绪，说要送一副速写给奶奶。

迟航娴熟地勾勒金奶奶的轮廓，还把民宿的特色建筑融合在画中。金奶奶坐在一张古朴的木椅上，高高兴兴地当了一回模特。

柳时序一直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观看，他出奇地沉默，倒是让迟航更难忽视他的存在。

第二天早上迟航收拾完行李，出门的时候又碰到柳时序。

很显然，他是在刻意等他。迟航心里叹了口气，不明白这小孩儿为什么那么执着。他们两个人又不会有什么结果。

“航哥，我送你去机场吧。” 柳时序很殷勤，这让迟航想起第一天办理入住，柳时序连客人行李都不知道帮忙拿的时刻。时间过得真快，十几天就那么嗖地飞过去了。

迟航一贯地不想给别人添麻烦，但是看到柳时序沉沉的目光，心里一软，便答应了。

外面停着一辆半旧不新的韩国国产车，柳时序帮他把行李放到后备车厢，又为迟航打开副驾的车门。

“你买的车？” 迟航找话题聊。

柳时序打着方向盘，“找朋友借的。”

“哦。”

“不过我也打算买一辆，这样金奶奶也不用老是坐公交车去朋友家了，自己去市区买点东西也方便。”

迟航开玩笑说：“物尽其用的话，或许还可以拿来接送客人。”

柳时序看他一眼，“你说的对。下次你要来的话，提前通知我，我去机场接你。”

迟航沉默了半晌，看着窗外掠过的海景，“你知道的，我大概不会再来了。”

“为什么？” 柳时序看着前方。

迟航转过头，回答的很认真，“该去的地方都去了，该吃的东西也都吃过了，作为一名游客来说，这个岛屿已经没有新鲜感了。世界那么大，我还想去别的地方探索。所以一个地方，我很少去两次。”

柳时序故作轻松：“航哥，你好无情。”

柳时序问：“如果你有留恋的人，会为那个人停留吗？”

迟航说：“可惜我没有遇到……”

车厢像一艘坠落在深海的旧船，陷入了彻底的沉默。

一路畅通无阻，一个红灯也没有，到达济州国际机场的时间，比正常通行快了十几分钟。

迟航拿了行李，“谢谢你。”

柳时序说：“我送你去航站楼吧。”

迟航说：“不用这么麻烦的，你还要花时间走回去。”

柳时序说：“不差这一点路程。”

迟航拿他没办法。

甚至连去柜台办理值机手续，柳时序也跟着排进拥挤的队伍。

前面有一对情侣亲密地偎依在一起，男生一直对着女生的耳朵说悄悄话，女生娇俏地笑，男生又趁机含住了女生的嘴唇。

迟航移开视线，偏头朝队伍外面的人流看去，柳时序站在他的后方，正好瞧见令他着迷的侧脸。他多么想像那个男生一样，一低头，就可以含住迟航的薄唇。

即便到最后一刻，柳时序还是没有放弃要占有迟航的念头。他心里隐隐觉得，他们还会再次相遇。

迟航办完值机手续，朝出境的入口走去，柳时序拉住他，“航哥，我有个东西要送你。”

说完，他拿出手串，手串没有包装，连原先的塑料壳也拿掉了，“是上次在1100高地的便利店买的，送给你。”

机场广播的声音消失了，周遭孩童吵闹奔跑的声音也消失了，迟航只听见心里筑起的高墙轰然倒塌的声音，他没想到柳时序会特意为他买下那副手串。

那副手串不贵，但此刻之于迟航却珍贵无比。

柳时序说：“我帮你戴上吧。”

迟航木木地伸出手。

柳时序原本以为迟航会拒绝，他的主动让柳时序情不自禁的快乐起来，这两天一直压在心头的乌云一下子四散开来。

柳时序细心地帮他系好，“蛮好看的，这个颜色跟你很配。”

迟航有点哽咽，他怕一开口就泄露自己的情绪，缓了一会儿才仰起头说：“很好看，谢谢你的礼物。”

也不知道是不是柳时序的错觉，他觉得此刻那颗泪痣衬得迟航有些楚楚可怜，这份怜惜超越了理智，他跨前一步，用力抱住了迟航，然后在他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

很快他就放开了他，他看见他的脸颊和耳朵都染上了浅浅的红晕，甚至连眼睛似乎也有点红。

柳时序忍住要亲吻他的念头，一本正经地跟他告别，“航哥，后会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