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头鹰棚屋里，翅膀扑棱声和低沉的咕咕声此起彼伏，空气浑浊，混杂着干草、羽毛和粪便的气味，热烘烘的令人作呕。但斯内普一幅习以为常的模样，经过大半个月的连轴转，他在校内外的所有工作都已经收尾，只需要把手头这批货物寄出去，三月就算告一段落了。

斯内普的心情难得愉悦起来。他开始考虑下午给自己放个假，前两天斯拉格霍恩教授还摸着大肚子笑呵呵地对他说“你也该去看看魁地奇，西弗勒斯！”

唔，虽然这项运动愚蠢得令人讨厌，但如果能目睹格兰芬多被打得落花流水，看一眼也无妨。

一只丑陋的猫头鹰飞到斯内普面前，焦躁地扑腾几下，斯内普勉强拽住它的翅根，从怀里取出一个厚实的羊皮纸包裹，笨手笨脚地试图将它绑上猫头鹰的腿。忽然，鸟群里传出嘶鸣，一只棕黑色的灰林鸮从斯内普头顶疾掠而过，直冲他的身后而去。

“啊！”一声短促的惊呼，斯内普回头，瞳孔骤缩。

“伊万斯？！”

他几乎是瞬间将包裹藏回斗篷里，如临大敌地绷紧了身体。

“……借过，抱歉，借过！”

珈西塔娜艰难地穿过喧闹拥挤的过道，挤到马琳一行人面前。

“看到佩妮了吗？”她问。

马琳从啦啦棒后探出脑袋：“佩妮？她不是和你在一块儿吗？”旁边的伊莎和蒂拉也摇头，珈西塔娜目光焦灼地扫视着沸腾的看台，有人不耐烦地嚷起来，责备她挡住了自己的视线，马琳赶紧拽拽她。

“她说不定坐了别的位置，先坐下吧，珈西！比赛马上开始了！”

珈西塔娜不得已坐在了伊莎旁边，哨声尖啸，十四把扫帚冲天而起。

扑簌簌,扑簌簌。

斯内普的猫头鹰扇动翅膀，跟随着雪菲冲了出去，从门洞飞出棚屋，两只鸟在宽敞的地方缠斗起来，鸟喙碰撞间发出“咔”的脆响。一时间，棚屋内炸开了锅，羽毛乱飞，惊惶的咕咕声、高亢的鸣叫声此起彼伏，一片鸡飞狗跳。

“你在偷看什么？”斯内普的脸臭得像锅底，“你想干吗？”

佩妮无暇顾及其它，她紧紧盯着斯内普的手：“你拿着什么？”

“不关你的事。”

佩妮逼近一步，语速快得像连珠炮，“前些天为什么给我缓和剂？”

“是多余的。”斯内普镇定地说出早就想好的回答。

“多余的？什么意思？”佩妮重复着这个词，“你怀里藏着什么东西？给我看看！” 她自顾自地走上来想要拿过羊皮纸包，斯内普急忙打掉佩妮的手，护着包裹闪到一边：“滚开！”

“你不敢，你根本不敢让我看见！”佩妮的眼睛亮得吓人，带着点执拗的疯狂，“因为你和马尔福在干见不得人的勾当！”

斯内普脸上血色褪尽，又惊又怒：“你！你跟踪我们？”

“莉莉是第一例魔力暴动的，和她走得最近的就是你！你听从马尔福的指令，对莉莉下手，换来那帮毒蛇的友谊！是不是？！”

斯内普猛地冲到门洞处，警惕地向外张望——门外只有两只鸟还在纠缠撕打。他倏地转身，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牙缝里挤出淬毒般的声音：

“你的智商真是令人叹为观止！”斯内普咬牙切齿地说，“我害莉莉？我怎么可能害她？！”

莉莉——莉莉。

“莉莉！”

“玛丽！”

伊莎、蒂拉和马琳几乎同时弹起身，瞪大双眼，珈西塔娜扭着脸，不敢置信地望向看台最高处——灰蒙蒙的天光下两张朝思暮想的脸——莉莉和玛丽张开双臂，笑容灿烂地沿台阶向她们狂奔而来。

“呼，总算赶上了。”斯拉格霍恩教授圆滚滚的身躯沉重地在看台上落座，喘着粗气，身边的邓布利多教授贴心地递上一块绣着星星月亮的手帕，斯拉格霍恩教授接过去擦了擦额角的汗。

“大功告成，大功告成。一点问题也没有，一个个健壮得就像刚成年的金蟾蜍！”他语调里满是自豪。

一只戴着精致黑色龙皮手套的手轻轻捏了捏斯拉格霍恩的肩膀。他回头，望见一张苍白得毫无血色的面孔，两颊深陷，淡金色的短发用发胶一丝不苟地梳向脑后，散发着冰冷的优雅。

“嗨，阿布拉克萨斯！”斯拉格霍恩惊喜地挑起他那短短的眉毛，随即热情地向周围其他校董会成员和小有名气的魔法部人士挨个打招呼。

阿布拉克萨斯·马尔福扯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不愧是当今最有希望捧回梅林勋章的魔药大师……小麻烦都解决了？”

“如你所见——”

周遭看台上爆发出一阵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引得这群达官显贵纷纷扭头，两个月未曾露面的孩子出乎意料地出现在三个学院的看台，和朋友们惊喜相拥，表达对彼此的思念，密密麻麻的人头像蚁群一样涌动着，激动的泪水、欢笑和呐喊交织成一片沸腾的海洋。

霍奇女士吹响了暂停的口哨，一只扫帚载着穿金红色球衣的男孩，穿破低沉的乌云，阳光撒在下来，他飞得又高又远，矫健地落到场地中央，和喜极而泣的格兰芬多队员们拥抱在一起。

莉莉被众人搂在怀里揉搓，脸蛋红扑扑的，伊莎和蒂拉又哭又笑，莉莉也不由得噙满泪水。玛丽的鼻涕糊了马琳一脖子，她响亮地嚎出一句“明明约好了谁都不准哭的——”把大家都给逗乐了。

莉莉偷偷擦掉眼泪，脸上绽放出笑容。她环顾张望着，声音轻快得像跳跃的音符。

“佩妮呢？”

佩妮一步一步向前紧逼，斯内普连连倒退，一直退到棚屋外的露台边缘，冰冷的石栏硌痛了他的脊背。四周空无一人，只有头顶那两只失控的猫头鹰正发出尖啼，灰色和褐色的羽毛纷纷扬扬飘落。

“原本我也认为你不可能害莉莉。”佩妮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我问你，如果马尔福想把莉莉赶出霍格沃茨，你会站在哪一边？”

“哈？”棚屋外新鲜的空气让斯内普的头脑清醒了一点，他掩饰般地发出一声短促而鄙夷的嗤笑，“蠢问题。”

“这次麻瓜出身巫师的集体魔力暴动前所未有，连斯拉格霍恩教授都很难搞清楚源头，你凭什么认定是卢修斯搞的鬼？就凭你那点蹩脚的偷窥把戏？”

“他不过是给我介绍了一份熬制魔药的工作！仅此而已！如果你硬要把我和他的往来跟魔力暴动扯上关系，只能证明你不仅脑子空空，还有严重的被害妄想！”

“熬制魔药的工作。”佩妮模仿着斯内普的腔调，点点头，“是啊，他多好心。我想想，究竟什么工作会让你在莉莉面前都遮遮掩掩？包裹里装着什么魔药让你大赚一笔？”她指着斯内普紧抱的包裹：“如果你是清白的，为什么不敢打开它让我瞧瞧？！”

“噗——哈哈哈哈！”

小天狼星举着全景望远镜津津有味地看着球场中央，笑得前仰后合，就连手肘不小心打到了旁边的卢平也没在意。佩迪鲁焦急得在座位上扭来扭去，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他不停央求，“给我也看一眼！求求你了，西里斯！”

小天狼星随手将沉甸甸的望远镜丢到他怀里，佩迪鲁如获至宝，连声道谢，手忙脚乱地将镜筒对准球场中央。

“他们想让原本的追球手上场。”小天狼星将双手背到脑后闲闲地说，“可如果詹姆懂得什么叫成人之美，他就不是詹姆了——”

比分牌显示，格兰芬多40：斯莱特林10，球场上，詹姆·波特被队友、对手和裁判团团围住，正激动地挥舞着手臂，脸红脖子粗地大声嚷嚷着什么。

佩迪鲁分辨不出波特在说些什么，只能看见他在吱哇乱叫，佩迪鲁吭哧吭哧地偷笑起来，一不小心碰到了望远镜侧面的转钮，视野顿时模糊一片。他惊慌失措地胡乱转动镜筒，到处张望：“奇、奇怪……”

突然，他的动作停住了。

“咦？鼻、鼻、鼻……鼻涕精！还有伊、伊万斯？”

小天狼星的眼睛眯起来，一把夺过他手里的望远镜，朝那个方向望去，嘴唇慢慢翘起一个危险又充满兴趣的弧度。

“你的包裹里究竟装了什么！”佩妮狰狞地钳住斯内普瘦骨嶙峋的胳膊，伸手去拽他的斗篷，两人在棚屋外的空地上狼狈地扭打起来，像两只未成年小兽在进行毫无章法的搏斗，脸上都写着痛苦和困惑。

“放开……放开我！你到底吃错什么药？？”

斯内普的斗篷被扯开，露出里面那个被保护得严严实实的羊皮纸包裹，但他双手如同铁箍般死死抱住它，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你说什么？”莉莉张大嘴巴，“你看见佩妮了？”

小天狼星笑出了声：“对呀，多亏了彼得。”佩迪鲁蜡黄的脸泛起红晕，结结巴巴地说：“好……好像在猫头鹰棚屋那边。”

莉莉道了声谢就迫不及待想赶过去，一阵强烈的旋风将她钉在原地，飞舞的长发糊了她满脸。波特驾着扫帚一个利落的急停，稳稳降落在她身侧，对身后霍奇夫人的警告充耳不闻，扫帚“啪”地一声立在地上。

“该死，我再也不会为这个见鬼的破球队卖命了！”他怒气冲冲地踹了佩迪鲁屁股下的座椅一脚，震得后者差点摔下去。

小天狼星乐不可支，转头对莉莉说，“你要去找你姐姐？”他开怀地眨眨眼，“让詹姆带你去吧，骑扫帚多快。”卢平的嘴巴轻微动了动，没有出声。

“你刚刚飞得真棒！”莉莉的小脑袋瓜滴溜溜一转，恳切地双手合十：“波特！拜托啦！”

“啊？”看着莉莉脸上的吟吟笑意，波特的怒气莫名其妙消了大半，奇怪，真奇怪，他心中暗自嘀咕。

“好吧。”

到处都是飘落的羽毛，雪菲令人心悸的哀鸣穿透耳膜，它仓皇地拍打着翅膀试图逃跑，那只凶恶的鸮鸟却猛追不舍，雪菲只好在佩妮的头顶歪歪扭扭地盘旋，沾着血迹的羽毛散乱不堪。

“叫你的鸟停下！”佩妮的眼里闪着怒火，被她压制在身下的斯内普徒劳地挣扎，两只手臂上交错着佩妮指甲划破的血痕，但他甚至无暇抽出魔杖，而是死死地环抱住包裹，表情屈辱地低吼：“那……那不是我的鸟！放开我！疯子！”

佩妮最后的理智也湮灭了，不管不顾地高高抡起拳头。

斯内普的身体僵住了，童年时期被殴打的恐惧记忆如潮水般涌现，条件反射地，他抬手护住自己的脸。

“看来麦克·丹的身体已经完全恢复了，他的表现甚至比之前任何一场比赛都要出色！格兰芬多目前已将领先优势扩大到五十分！斯莱特林必须做出改变——”解说员伊文激情澎湃的声音通过魔法扩音响彻全场。

邓布利多教授抖了抖膝盖上那张来自校董会的羊皮纸提案，带着和煦的笑容，将它递还给后排脸色铁青的阿布拉克萨斯·马尔福。

“孩子们的表现真是令人振奋，是不是？”他的蓝眼睛在半月形镜片后闪烁着光芒，“至于你们的提议，或许需要重新考虑一下。”

“快看！奎勒·塞尔温动了！斯莱特林的找球手率先发现了金色飞贼！如果他成功将其收入囊中，场上的形势瞬间就会发生逆转——格兰芬多似乎并不想给对手这个机会！尤金娜·朱恩像一道红色闪电紧追不舍！两位找球手寸步不让！究竟谁能率先触碰到胜利的金光——梅林！噢梅林！是詹姆·波特！”

“哟呵，意外收获。”波特单手稳稳地操纵着光轮1700，极限抬升扫帚柄冲出了魁地奇球场。他一边朝着猫头鹰棚屋急速前进，一边仔细端详那只在掌心里疯狂扑闪的小东西，黑色短发意气风发地在空中飞扬。

“伊万斯，看见我刚才的动作了吗？”他嚷道。

“什——么——我——听——不——清——”呼呼的狂风猛烈地灌进莉莉的耳朵，如刀割般吹过她的脸颊，这是人生中她第一次飞这么高，这么快。莉莉紧紧箍住波特的腰，汗津津的手攥着他的球衣布料，她努力忽略自己脚下令人晕眩的渺小的人群，也试图屏蔽掉身后越来越近的嘈杂而气急败坏的骂声。

等等，骂声？

莉莉勇敢地顶着几乎要将她掀翻的强风，艰难无比地朝身后望去——

穿着墨绿色球袍的男孩和金红色球袍的女孩飞在最前头，拼命追逐着，她俩的身后，黑压压地跟着一大片队员——包括霍奇夫人，她将自己的扫帚压榨到极限了，几乎用尽肺里所有空气拼命地吹着哨子。

“詹姆·波特——！！”她完全变了调、破了音，“把金色飞贼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