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扬和齐珩关系虽好,但脾性相差太大,朋友圈子重叠度也不高,平时基本玩不到一起。
他今天约了一群朋友在外面,冷不丁收到齐珩喊他一起喝酒的消息,倍感惊异,立马回了个电话过去。
“喂,老齐,怎么想起找我喝酒了?”
“嗯,你有空吗?”
齐珩一开口,声音暗哑得不像话,周扬吓了一跳:“你声音怎么回事儿?怎么,出什么事儿了?”
“没什么事,见面说吧。”
“行行行,你在哪儿,我去找你。”
“公司。”
“好,三十分钟,到你公司楼下。”
半小时后,周扬在金业大厦地下停车场的电梯间见到了齐珩。
他双眼通红,脸上是遮掩不住的疲态,西装外套脱下来斜搭在小臂上,领带已经扯松了,衬衣顶端的扣子也解开了两颗。
第一次看到这么颓丧的齐珩,周扬惊得下巴都要掉了:“你,你你你,这是怎么了?怎么成这幅样子了?”
齐珩应道:“易感期,有点累。”
“啊?那你出去喝什么酒?赶紧回家抱着你家小朋友啃一口啊!”
“他不在家。”
齐珩没有过多解释。
他看见了不远处停车位上,周扬那辆骚气的跑车,直接走过去:“今天你开车吧。”
周扬之前不知道齐珩约他喝酒的原因,这会儿却有点迟疑。
Alpha在易感期通常会难以控制情绪和信息素,暴躁易怒,严重时还可能会有破坏倾向和不受控的信息素爆发,并不适合在公共场合晃荡。
他凑到齐珩身边使劲嗅了嗅,作为Beta,虽然不像Alpha和Omega那样敏感,但还是闻到了齐珩身上溢出的那一丝浓重的信息素气味。
“这……你还行吗?信息素还能控制吗?”
“还行,能控制,喷点隔离剂就行。”齐珩忽视了周扬的犹疑,直接拉开副驾坐进去。他将胳膊上挂着的外套往后座一扔,仰头倒在了靠背上。
周扬看他这个样子,跟着钻进了驾驶室,但没着急点燃发动机:“真的不回?我看着你都难受。”
齐珩叹了口气:“走吧,现在不想回。”
“哎,你这不是自己找罪受……”周扬苦着脸,但是见齐珩已经疲惫地闭上双眼,无奈地想,权当是陪他散散心:“算了算了,跟我走吧。”
周扬平时玩的地方实在不适合齐珩,就带着他去了自家的俱乐部。
这是家会员制的高档会所,原本是周泰集团为了招待重要客人而建的,因为格调好,在新浦市小有名气。
俱乐部三楼有一个只面向会员的小酒吧,私密性和环境都很不错,侍者全是Beta,不用担心对Alpha和Omega客人造成影响。
周扬一路领着齐珩进去,坐到了吧台前。
“老齐,想喝点什么?”周扬问。
齐珩并不好酒,平时自己不大喝,在外应酬也基本都是随客。
他抬眼看了看酒架,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最后却是拿出手机翻找了一阵,递给了调酒师:“按这个调一杯。”
周扬从没见过齐珩对什么东西有过特殊喜好,好奇地凑眼上去想看看,却被齐珩一手轻轻挡住,什么也没窥见。
“哎?你点的什么?”
“别管。”
“那不行,”周扬转头就冲着调酒师吩咐,“给我来杯一样的。”
齐珩却没给他机会,直接给他换了:“给他一杯威士忌。”
自小相识的好处就是彼此什么样都一清二楚,不用浪费精力在人面前端着,不好的点当然是怎么欺负人都毫无负担。
齐珩在生意场上混,合作伙伴、领导的喜好都记得清楚,招待时从不出差错。周扬不喜欢烈酒,不好入喉,却偏要给他点一杯口感浓重的,故意得毫不含糊。
“嘿,你这人。”周扬立马龇起牙,只是今天齐珩状态不佳,也不敢太闹他,哼唧一声表达了不满,让调酒师改了杯特调。
调酒师将酒水推至客人面前,周扬仔细瞧了一会儿:“你这酒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的啊,怎么专门要喝这个?”
齐珩没理他,端起杯子喝了一口。
有清爽的薄荷味道,也是以琴酒为基酒,但和那天喝到的还是不太一样。
他咽下酒水,皱了皱眉:“想起来了而已。”
周扬见他不肯多说,也不再继续纠缠。只是他嘴巴闲不下来,斜倚在吧台上问:“说说吧,你怎么回事儿?”
“没怎么回事,易感期而已。”
Alpha的易感期不像Omega的热潮期那样有周期性,通常是因为脱离了稳定的Omega信息素环境,缺少安抚,属于短期信息素缺失症的一种。
周扬啧啧两声:“而已?你这Omega都娶回家了,怎么易感期反倒严重了?”
他等了一会儿,但齐珩沉默不答,便故作恍然地开始自说自话:“你,不会吧……这才多久你俩就闹离婚啦?”
知道他狗嘴里一向没什么好话,齐珩依旧被这一句顶得有些闹心,斜他一眼,道:“他这段时间不在家。”
“哦哦,那怪不得。”周扬嘻嘻笑了下,“你俩本来匹配度就高,人不在你来易感期也正常。”
接着握着杯子捻了捻,想了一秒,问:“许闻意去哪了?上大学了?”
周扬猜的其实没什么不对。
他们的匹配度确实很高,他的易感期也确实是因为两人的分离。
Omega在生活中会无意识地逸散少量信息素,不能闻到却可感知,但这只是诱因之一。
沉默了一会儿,齐珩才说:“不是。”
“不是?什么意思?许闻意没去上大学?”
“他……”齐珩顿了一下。
周扬这个人嘴下从不留情,既然知道对方未来肯定会天天翻旧账来笑,那更深层次的原因,何必说出口。他今天也不是来找人倾诉的,只不过突然情绪不佳,不想回到那个空旷无人的房子里。
片刻后齐珩摇摇头,将嘴边的话和着酒咽了下去,只顺着周扬的话说:“闻意去打职业电竞了,现在在新区的一家战队训练。”
周扬正喝着酒,听到这儿差点没一口喷出来:“什么?!等会儿,你是说电竞?我没听错吧,你家小朋友去打电竞了?”
齐珩“嗯”了一声。
相比齐珩这种几乎没有娱乐活动的人,周扬倒是什么都玩,也包括游戏,他自己还投资了一个小战队。
不过职业选手在许多玩家眼里充满光环,在他看来却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训练辛苦不说,赛场上表现稍有失误就是千夫所指,职业生涯不算长久又压力巨大,挣的钱看起来多,对于他们这种家庭而言也就那样。
“什么项目啊?打电竞可不是什么轻松好玩儿的事,你舍得放他去?”
“他自己的决定,不需要我来管。”
很好,很冷淡,标准的齐珩式发言。周扬无语地想笑:“好歹是你伴侣,你就不会担心他太辛苦吗?”
“闻意没那么软弱。况且,去做自己喜欢的事,他应该很高兴。”
齐珩语气平淡,客观得一如既往,不过,周扬发现,称呼改了。
上一次从齐珩嘴里听到许闻意的名字,就像称呼一个并不熟悉的朋友家的孩子。
察觉到其中差异,他放下酒杯盯着齐珩看了半晌,竟咂摸出一丝纵容的味道来。
他一时觉得好玩,忍不住开始撺掇:“那就让他自己去训练了?你呢,易感期就这么硬抗着啊,要不我开车带你去找他?”
齐珩没有同意:“不用,不是很严重。”
“有什么关系。”周扬对他这死扛的态度十分不解。
大多数Alpha的易感期症状不会太明显,在能够控制信息素的情况下也不会对日常生活有太大影响。要是实在得不到Omega信息素的安抚,服用一些常规药剂,忍一忍也能过去,只是过程注定不太好受。
“反正就在新区,过去用不了多少时间,也耽误不了他训练。”
齐珩没答应,只是摇了摇头。
周扬不知道,他也不打算说,他和许闻意从结婚到现在,还没有交换过信息素。
他当然知道易感期不好过,也知道许闻意是他最好的抚慰剂,但若以易感期为由找上对方,就不过是一场以责任为幌子的胁迫。
在周扬和大多数知晓他婚讯的人眼中,许闻意只不过是一个嫁给他的漂亮Omega,陪伴丈夫是天经地义,但齐珩知道许闻意并不想被这场婚姻捆绑。
他和许闻意之所以会结婚,是因为拥有可以交换的诉求。
想要维系合作就得划定合适的边界,不互相过多牵扯,但Alpha和Omega之间的牵绊并不仅仅关系情感,还会受到信息素的影响。
新婚那夜他曾为安抚年轻的伴侣而释放过信息素,然而许闻意的反应并不积极,丁点的气味都没泄露给他。明显刻意的压制,早就阐明了他想要规避性别本能的想法。
只不过,两个多月过去,他们的关系并没有朝着预定的方向发展。
至少对齐珩来说,若是现在问他愿不愿意和伴侣更进一步,他的回答是肯定的。
可是,许闻意呢?他也会愿意吗?
齐珩无法确定答案。
然而他知道这个Omega与外表不同的柔软。
许闻意像一块玉,初见时漂亮又冰冷,淡然疏离、难以接近,但只要握入掌心,就能发现内里的温润。
如果知道自己在易感期,他大概不会无动于衷吧。
但这并不是齐珩想要的结果。
周扬不死心,费心费力地劝了一晚上,齐珩却只是油盐不进地自顾自喝酒。
几杯喝完,挨到了十二点,第二天还要早起上班,对齐珩而言放纵也就到这儿了。
周扬拿他没有办法,只得让俱乐部安排了代驾,把齐珩送回家。
车停在地下车库。
不过几杯调制酒,齐珩一丝醉意也没有。
初秋的深夜,连虫鸣声都少,独自一人乘着电梯上楼,周围只有机械运行的声音,让他越发觉得冷清。
齐珩人高腿长,电梯门滑开后三两步就跨到了家门前,但往外拉开入户门,并没有他期待中的那束橘光。
他一时间有点恍惚,静站了一会儿才伸手摁亮玄关的顶灯,之后下意识地朝旁边的斗柜上看去。
没有花,花瓶也收起来了。
烦躁和疲倦再次齐齐涌了上来,齐珩踢掉鞋,连拖鞋都没穿就直接走到沙发前坐倒下去。
沙发靠背被压出一声沉闷的声响,在这落针可闻的静谧中被突兀地放大,让他更加清晰的感知到这房子里的空荡。
齐珩很少有像这样郁闷又孤独的时刻,体内暴躁的激素和心绪相互交织,叫人难以忍受。
垂下的手指尖有一点毛绒绒的触感,是许闻意平时午睡用的小毯子,不知怎么一直没叫阿姨收起来。
他弹动手指碾了碾,随后长长地叹了口气,将眼镜甩开,抬起手臂盖住前额。
刚进入易感期的时候他只觉十分不可思议。他们两个相处的时间不长,不应该会有这么明显的反应。但随着症状逐渐加深,他开始后知后觉地发现,这实在太正常不过。
人之本性如此,容易受缚于情感,耽溺于温柔。
明明没有闻到过许闻意的信息素,但似乎有什么让他上瘾的气息,因为Omega的离家而消散了。
许闻意签进了喜欢的战队,去接受正规的训练,以后他还会走上赛场,击败对手,赢得冠军,成为光芒熠熠的电竞明星。
是好事,他应该为他高兴。
但他现在还是习惯不了这少了一个人的空屋子。
齐珩清楚地知道自己身体和心理的变化,无法剥离的焦虑和填不满的空洞渴求,共同在深处鼓动叫嚣。
他没跟周扬说,他易感期难以压制的原因,根本就不是因为信息素缺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