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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第六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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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的家在镇上卫生院旁,比想象中的窘迫,没有什么高档的家电设备,十平米的房间被压缩分成卧室、洗手室和厨房,每个空间都只用一段帘子隔开,一室三用。

不过于华康已经很满足了,他睡过公厕,睡过长椅,还是第一次睡在别人家里,感觉和以前哪次都不一样。

得知他是个文盲,大字不识一个,男人手把手地教他写下自己的名字,又告诉于华康他姓纪,平常可以叫他老纪。

严冬漫漫,雪花落在于华康带着棉手套在家门前堆起的雪人身上,落在老纪熬夜为他雕出的玉凤凰上,落在两人同出同归的那条走过无数遍的小路上,落在于华康哇哇笑起来便直颤的睫毛。

“老纪,这些雕品明天都要带到集市上去卖吗?”于华康躲进屋,两只小手搓动着,看见了摆在桌面上的成批小玉雕。

老纪正在厨房里忙活,端出两盘冒白气的素菜,没有阻拦于华康手痒得拿起玉雕左看右看的动作:“对啊,希望能比今天卖出去多点,这样就能买肉吃了。快来吃饭吧!”

冬去春又来,寒暑更替,四季更迭,转眼间于华康又大了几岁,家里的床两个人一起睡变得挤起来。这几年华桓手雕行业很是艰难,机器化、工业化的潮流促使上位资本家对手工艺人不管不顾,挤占本就贫瘠的市场。

老纪想过很多稀奇古怪的办法招徕客人,但最终落得入不敷出的境地,桌上的饭菜从素食到稀饭,从鸡蛋到馒头,米缸里已经掏不出一粒米,冰箱里也只剩下一个吃剩的面馒头。

近几日佝偻着背的老纪居然没挑着玉雕去集市上卖,而是经常发呆,隔空重复数着抽屉柜里的泛皱纸币,那沓钞票被硬化了的劣质橡皮筋捆得变形。

于华康跟在老纪身后,想要替他分担点重担,跑到镇上的工地务工,但包工头嫌弃他十一二岁的年纪太小,挑不动砖头也扛不起钢板,反而要多出一口饭,不值当。

好不容易求了餐馆的老板好久,才让他苦着脸答应自己能在馆子里洗碗盘,当天晚上客人多,比他的脸大上两倍的盘子一摞摞地浸在大水盆里,他坐在后厨的小板凳上洗到半夜一点才回家,手上攥着日结的十块钱。

走在路上虽然很累,但他还是蹦蹦跳跳的,想象着老纪见到他赚来十块钱的开心样子,即便不多,但至少能抵过两个人的一餐饭,甚至还可以多买上一包榨菜,和着馒头一起吃。

门虚掩着,于华康不急着推开,家里和往常不一样,多出一个人,听声音是个中年男的,脖子上挂着有于华康手指头粗的金链条,手上夹着香烟,腕处有成片成片的刺青。

难道是要买玉雕的客人?

男人从胸口袋子拿出一张折皱的纸摊开:“考虑了这么长时间,你今天怎么也得给我个说法,现在你只有这么一条路可走,还犹豫什么?他惹出来的祸难道不该他自己担着吗?”

老纪接过纸,上面写的什么,于华康隔太远,一个字也看不清,当然,没读过书,就算能看清他也是读不懂的。

老纪把桌上的笔拿起来又放下,放下又拿起来,那张纸都快被他手心的汗擦湿泛皱了,他才哆嗦着在上面签下自己的名字。

“这才对嘛,你都不知道这么大的男孩在外面有多抢手,再说还是干干净净,没被人搞烂过的,他们虽然想干,但也怕沾上病。”

男人把烟头抖了抖灰:“有点小钱的人都这样,贪、色、惜命。”

于华康到处混了这么些年,从小机灵,这种行话不会听不懂,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全身出了好多冷汗,夏夜的晚风吹过,连带着头皮都被摸得发麻。

他抓着手里的十块钱拔腿就跑,发出的动静惊动了屋子里的人,男人反应慢了一拍,但步子迈得大,没多久就提住了于华康的衣领,把他打横抱起要运到车上去。

“老纪!我不要去!老纪!你听到没有!”

“为什么!为什么要把我卖了!”

“救救我!老纪……救救我……”

于华康乱动的手脚令刺青男很不爽,迎面掴来一个耳光,把他的耳朵扇得嗡嗡作响,眼泪鼻涕流了满面,车子引擎都发动了,他还执拗地把半个身子伸出车窗外,去看那扇被自己雕上一大一小两个火柴人的铁门。

门还是被关上,门后的人躲起来了。

房间里有四五个男的,几个穿着白衬衫长西裤,几个穿着他看不懂的英文名牌,喷着高贵的男士香水。

“这双眼睛长得真漂亮,勾人!”“这钱花的值!”

于华康害怕得尖叫嘶吼,想要逃出去,但周边围满了人,门洞大开。

“不要过来!滚啊!都滚开!”

看于华康这么抗拒难驯,那几人从床头柜找出一包药。

“这可是好东西,过一会儿起效了你巴不得求我们呢。”

于华康根本不敢回想当晚是怎么熬过来的,全身上下有洞的地方都被填满,像是浮在腥臭的海里不断下沉潜游,再也漂不上来。

结束后他爬到房间的浴室里,在淋浴头下洗了无数遍,洗得把皮都泡糙了,依然洗不掉留下的痕迹。

他匍匐在冰冷的瓷砖上,想起了那条被自己踩死的黄狗,死之前呜咽悲泣,犬牙刺进白面馒头里,脖子拧着望向对门,宁死不屈。

于华康仰躺在积水里,任由水流冲刷全身,他像条狗一样瘫身望着虚空中被水泡发了的天花板,分明的线条缝里落下了一滴滴的红血,腥味极重的血雨连同浑水降落在他的四肢和躯干上,再也抹不掉。

“是不是觉得很难受?”一个轻佻的男声从浴室门口传来,于华康一开始以为是刺青男,略微定神眨眼才区分出来,下意识地用仅剩的力气爬到马桶边的角落里。

“……你是谁?”

男人踩着一双马丁靴,从水滩里走过来,在于华康面前蹲下:“我和他们都不一样,我是好人。”

屁话。老纪把他捡回家的时候也是这么一副恶心的嘴脸,这人更甚,什么都不做就给自己发了张好人卡,臭不要脸。

“滚。”于华康屈膝抱住自己往里缩。

男人不气反笑,淌着水走出门外,于华康刚要松一口气,却见他又走进来,手里还拎着一个黑色塑料袋,沉甸甸的,装着什么很重的东西。

男人把塑料袋往他前面一扔,里面的物体像个球般滚出来,是被砍下的一只头,刀口利落,切面光滑,死之前没给人有反应的时间,因此表情还停留在纵.欲完毕后的欣爽。

于华康认出来死的人是给自己塞药的男人,抬眼看去:“你杀了他。”

男人手里使着把刀,刃锋尖利得能斩断象牙犀角:“何止,其他人也杀完了,顺手的事。”

“现在愿意相信我了吗?”男人把断头一脚踢开,头颅和墙壁撞击迸出血花。

于华康的防备心有所下降,从墙边走出来,警惕地问:“你有什么目的?”

男人觉得自己对于华康没看走眼,从胸袋里拿出一包绿色固体粉末和一支注射器,将粉末倒进注射器器筒里,抽了点水混匀成青绿色的溶液。

“想不想变强?”

于华康盯着那只绿幽幽的注射器,没有正面回答:“这是什么?”

“好东西。”男人把针头朝上举,轻轻挤压活塞,绿色液体如烟花般发射到空中,“能让人不受欺负的东西,要不要?”

于华康总觉得他是在欺负自己没读过书、懂得不多:“你先试试。”

男人对于华康的回答不出所料,把注射器的针插进自己手肘静脉,推动活塞,把一半的药都挤进血管,五分钟后没什么大事发生,他依然好端端地站在于华康身前。

“给我也来点。”于华康把手伸过去,让剩下一半的绿液注进身体,没有任何异样,只感觉针眼处的皮肤和血管凉飕飕的,闪烁着细微的绿荧光。

“你是第一次打,正常现象。”男人把注射器掰断扔进垃圾桶,“要多久才能变强,看你自己。”

“什么意思?”于华康拉住男人的衣角不让他走,“看我是什么意思?”

“每个人的体质都不一样,分化的时间也不一样,分化成功与否也不一样,所以要看你。”男人考虑到于华康并没有听懂,但懒得多费口舌,又简要概括说,“不看你,看命。”

于华康徒手摁着出血的针眼洞,也不怕感染:“我的命很烂。”

男人插着口袋轻笑了几声,把靴子踩上断头的脸:“命这种东西……难道不是掌握在自己手里吗?”

于华康定定地看着男人远去的背影,把那根折断的注射器捡了回来,吸了点水振两下,液体的颜色比刚才淡,但还是绿得妖冶。

他没怎么迟疑,把弯掉的针头掰得稍直,扎进自己手臂,也没顾着找没找见血管,液体被全部推完,一滴都没有浪费。

于华康从房间的窗户里翻到后院逃了出去,他没有马上去找老纪,而是躲在废弃的卫生院里,监视着老纪带着他的那些玉雕早出晚归。

有几次他真想冲上去揪住人问问老纪,为什么要把他卖掉,为什么捡了他却没有坚持下去,为什么对待他就像对待狗一般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但他忍住了,因为答案就摆在眼前,只是他始终不愿意接受罢了。

为什么呢?因为钱。

陆陆续续的又过了几年,于华康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悄悄变化,不仅仅是生理上心理上的成熟,还有惊人的力量、如同瞬移般的移速和难以掌控的、时现时隐的利爪。

“你分化完了?”正蹲在老纪每晚必经之路上抽烟的于华康身后传来耳熟的男声。

于华康没回头就知道是谁:“也许吧。”

“啧,比我想象中的要差。”再次见面时,男人脸上多了一道狰狞的长疤,看上去才结痂不久,痂壳还是红的,流着血光,估计是惹上了什么狠人。

“什么意思?”于华康把烟随手一丢,站起来,身高近乎与男人持平。

“只有体力和速度分化,不算是个成功的分化品,称不上妖,顶多算半妖。”男人手一挥便燃出一盏妖灯,将黑咕隆咚的巷子路照得恍如白昼。

于华康照着样子将手翻来覆去都做不到,颓然地问:“这就是我的命?”

男人收了术法,笑道:“有笔生意干不干?”

“什么?”

“上头要在闵汇设个下线,需要安排人长期去闵汇。”男人看着从面前经过的老纪熄了声,直到他走远了后才再说话,“就开一座手雕馆吧,也方便运药。”

于华康没有多问,知道太多并不是什么好事,他的手里被塞了一管注射器,管子里是已经溶解好的药剂。

“没有分化成功的半妖不靠这个根本活不下去,就算活下去也半人不鬼。”男人踢了脚路边的狗尾巴草,朝着老纪走远的背影说,“带上那个糟老头子呗,你不是恨他吗?接下来他可有的苦头吃了。”

于华康还想再说些什么,可转头时男人已经不见,他将那管药打进自己的肌肉里,拨开草丛走过曾走过数千遍的路,到达他的身后。

“还记得我吗?老纪。”

老纪被深夜里突如其来的问候吓了一大跳,就算变了声他也还是对这个声线万分熟悉,但他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到连眼睛也看清了来人。

“是你……”老纪见到他的第一反应不是惊喜,也不是愧疚,而是害怕,他恐惧地一屁股坐在地上,背的玉雕都撒下敲碎成裂块。

“你……你还活着……”老纪鞋跟摩擦在地上,坐着往后退。

“这么想我死?”于华康把脚踩上老纪的胸,掐住他的脖子,妖爪刺入皮肉,“当初把我卖了赚了多少钱?我看你这几年也没过上好日子啊,要不要把你自己也给卖了?”

老纪心虚得落汗,在于华康非人的力道前根本毫无招架之力:“……对不起,对不起,我当时是昏了头在上面签字,是我对不起你……要杀的话你现在就把我杀了吧……”

于华康把手爪从脖颈皮肤里拔出来,在老纪惊恐又讶异的目光前收回:“就这么把你杀了也太便宜你了,你不是喜欢钱吗?”

“我让你这辈子都穷到底,我要让你永远都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永远活在没钱的阴影里后悔过去做下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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