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风和日暖。阳光穿过窗帘缝隙，轻柔洒入屋内。
此时，星光已备好早餐。这副身躯所需睡眠不多，无数长夜，她常辗转至天明。待收拾完厨房，又踱步回书房，着手每日的伤口护理。
每日换药、换绷带，是必不可少的工序。腹部的枪伤结了一层薄痂，算是“长势喜人”，但后背和肩头的伤口依旧狰狞。
纱布垂落在腰间，露出斑驳的伤疤。她扭着身子，以一种怪异的姿势给后背抹药，像一只被钉在标本板上的蝴蝶。
客厅中刀叉相触之声，渐次消弭。用罢早餐的菲利克斯挨在书房门外，听着里面窸窸窣窣的动静，安静等待。
直到失去耐心，他推门而入——“汉斯，收拾一下准备出发……”
近乎赤裸的背影映入眼帘，白皙肌肤上纵横交错的伤口触目惊心，溃烂的伤口渗着腥腐的血水。星光短促地惊叫一声，下意识抓起毯子裹住身体，双手交叠护在胸前，缩成一团背对着这位不速之客。
“都是男人，有什么好遮的。”菲利克斯皱眉走近，伸手就要掀开毯子。
某人这才想起自己现在的身份，松开手装成男人的样子转身不满道：“长官，下次记得敲门。”
目光落在腹部的伤口上，初见结痂，菲利克斯伸手去摸，指尖还是染上少许血水。
他皱了皱眉头，“愈合太慢。”
粗糙的指尖抚过腹部新结的痂，纵然感觉不到疼痛，但那清晰的摩挲触感，仍是带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星光缩了缩身体，脸上泛起红晕。她盯着他领口银亮的鹰徽，黑色的瞳仁里透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您知道就好，我的躯壳很脆弱的……”
“汉斯，”菲利克斯的动作突然停住，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在科韦利那次，你答应做我的勤务兵，不是一时兴起吧？”
“不是。”她是个诚实的人，“我需要有人保护。如您所见，【‘我’】很脆弱。”
“所以，当时无论是谁，你都会答应？”
“是的。”
心里的酸涩感，随着这声肯定在胸口蔓延，汹涌澎湃。菲利克斯沉默片刻，伸手，不由分说地扳过她的肩膀：“转身，我帮你。”
后背两处贯穿伤赫然在目，伤口边缘泛着暗红。他拿起药膏，语气不容置疑：“自己处理不好，为什么不叫我帮忙？”
“我怕您嫌弃。”她垂下头，故意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委屈，“我想活下去，所以不能惹您不高兴。勤务兵的工作就是要照顾长官的日常起居，上回晚宴已经给您添了这么多麻烦……”
“知道就好。”他扯过绷带，动作放轻了些，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宠溺，“汉斯，以后有事直说。”
似乎心情不错？
“知道啦！”星光仰起脸笑得眉眼弯弯，像只讨到小鱼干的猫，用肉垫挠进心尖，“长官您真好！全营属您心肠最软！”
多夸夸，没人能在夸夸中不迷失自我。
长官满意地轻哼一声，嘴角微微上扬。
房间里弥漫着药膏的清凉气息，混着若有若无的柑橘调，在晨光中悄然漾开。
·
菲利克斯刚系好绷带结，门板就被拍得砰砰响。只见弗雷德里希在走廊嚼着苹果，含糊大喊：“磨蹭什么呢，该集合了！”
他转身挡住要往里冲的臭小子，一把推开：“汉斯还没好。”目光扫过对方肩上的猎枪，“狩猎用具都备齐了？”昨晚这群家伙闹到半夜才散，他可不放心。
“都准备好啦！人不算多，尼科还替大家预约了森林咖啡馆。”
“咖啡馆”这个词刚出口，星光就从房间里蹦了出来：“长官，真的有咖啡馆吗？我想去！”
训练基地东区临近别墅区，是盖世太保高官的销金窟。星光对那片区域避之不及，唯恐碰到迪尔斯之流。倘若真出了事，即便菲利克斯有心护她，也未必能从高官手里安全逃脱。
但西边猎场鲜少遇见盖世太保，这让她胆肥了不少。所以，当听闻森林深处居然还有一家“咖啡馆”时，某人两眼放光。
几人下楼集合，领队的是尼科中尉，分别到营房拿上猎具，步行进入森林。
“这里有围栅标记，碰见带倒刺的铁丝就往回走，这说明你已经来到猎场边缘。”分开前，尼科用猎刀尖戳了戳地图标注点，“猎场外围可能会有意想不到的风险，大家要小心点。”
言罢，他将地图分发了出去。
“中午时分，我们在『森林咖啡馆』集合！”
“好！”
一行人散开，三三两两结伴而行。星光紧跟在长官们的身后，兴奋地东张西望，像只第一次出门探险的小猫咪。
三人照着地图的围猎点安排路线，菲利克斯指着附近的小溪道：“这里地势陡峭，植被茂密，是猎物藏身的好地方。”
“会遇到什么猎物？”头一回打猎的星光既期待又忐忑，“狼？老鹰？熊？还是狮子？”
动物世界看多了，难免有奇奇怪怪的想法。
“狮子？”弗雷德里希笑得前仰后合，“想看狮子你得去北非，和隆美尔将军作伴。”
“猎区深处有欧洲野牛和棕熊。”菲利克斯瞪一眼过去，让他闭嘴，“靠近点的位置，有野猪、狼、猞猁。如果运气好，还能见到游隼，它们在岩石峭壁上筑巢，一般也不会靠近人类的活动区。”
“哦哦！”对猎物有大致了解的星光颔首，“行，那咱们赶快出发吧！”
潮湿的森林，空气中弥漫着腐殖质的气息，斑驳的光影在树间跳跃。溪水潺潺，三人放轻脚步，沿着溪流深入密林，警惕地搜寻猎物踪迹。
灌木丛中传来窸窣声，菲利克斯和弗雷德里希抬手示意。一头野猪正在觅食，肥硕的身躯在枝叶间若隐若现。
默契十足的二人同时举枪，一个对准脑袋，一个锁定后腿。
砰！
砰！
枪声惊飞林鸟。
中弹的野猪后腿趔趄着冲出灌木，獠牙锋利，眼神凶狠。
“菲利克斯！！！”弗雷德里希打的是后腿，“你他妈的，能不能瞄准点！”
野猪发现了他们，前蹄刨地，后腿蹬地，丝毫看不出受伤的迹象。
它双眼通红，喘着粗气，口中喷出白沫。仅一瞬的安静，便径直朝他们狂奔而来。
来势汹汹。
“跑……”
星光抱住枪，两股战战。
弗雷德里希瞥一眼仍站在原地的菲利克斯，只见对方举枪，继续瞄准猎物。
他大骂一句“疯子”，迅速拽住呆立的星光往树后躲。
刚撤到安全地带，菲利克斯扣动了扳机。
打偏了。
“枪法够烂的！”弗雷德里希不忘吐槽一句。
没有击中要害的野猪愈发狂躁，喷着白沫发起最后的冲锋。
“菲利克斯……长官！快！！快躲开！！！”
帝国上尉目光森冷，不慌不忙装填子弹。猎物近在咫尺，他侧身闪避，枪口抵住猎物耳后。
砰！
野猪轰然倒地，尘土飞扬。
“妈的！”弗雷德里希替他捏一把汗，扭头对着快被吓傻的星光开口，“看到没，他就是这么一个疯子！”
他们目光相对。
战场传闻，名副其实，疯子的脸上扬起属于赢家骄傲的笑容。
星光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菲利克斯走上前，伸手将她拉了起来。
“您非得玩命吗！"她扯下沾着草屑的船帽砸过去，“枪法烂还学人耍帅！”
菲利克斯接住帽子，发烫的枪管擦过帽檐：“怎么，吓破胆了？”
“你……你！没有！我只是很生气！”
“不过是场狩猎。”
“被獠牙捅穿也‘不过是场狩猎’？”星光指着仍在抽搐的野兽，“您脑子里装的是弹壳吗！”
嗯哼？
他眯起眼睛，认真看着她脸上的紧张、担忧、不安……好吧，自己的枪法确实不太好。
“汉斯，丛林危险，众所周知。”他眯起眼睛，捕捉到她眼底不同寻常的温柔，语气不自觉地放软，“可在丛林里，退缩只会失去更多。”
哟呵，臭小子还说教了起来！
星光努力平复怒气，不生气不生气，气出病来没人替——
“该死！幸运幸运，你可不会每次都这么幸运！这场游戏需要拼命吗？值得吗！”
他妈的，忍个毛线！
一天天的，净让人瞎操心！
弗雷德里希在一旁目瞪口呆。奥丁在上，一个小下士居然敢这么骂长官！更诡异的是长官居然在笑，蓝眼睛亮得反常，像在欣赏炸毛的猫咪。
上尉先生捡起滚落的弹壳，在掌心抛接：“所以，汉斯，你是因为担心我才生气的？”
见鬼了，这小子好像还很高兴。
“对！”星光气出白眼，“担心明天要给您收尸！”
他嘴角上扬，露出罕见的灿烂笑容，“弗雷德里希，把野猪带上，我们继续。”
野猪獠牙在地面犁出深沟，弗雷德里希大声抗议：“可恶！这东西至少三百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