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4年8月3日，利沃夫郊外弥漫着焦土与柴油的气味。

星光最终没能撑到前线与菲利克斯见最后一面，作为汉斯“死”在了半道上。

这回再次睁眼，倒是变成了一个坏嗓子的“哑巴大尉”——谢尔盖·伊万诺维奇·科瓦连科，苏联红军第3近卫坦克集团军第51近卫坦克旅下属第1坦克营营长。

苏卡不列！

她试图怒吼，可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的气音。

一回生，二回熟，三回熟能生巧。第三次转换身份，某人已是轻车熟路。

“哎呀，大尉同志，您终于醒啦！”耳边传来一道不着调的声音，星光扭头看过去，见到了一个皮肤黝黑的年轻小子，胸前破损的波波莎冲锋枪与吉普赛银饰叮当作响，怪别扭的组合。

星光摸摸脖颈渗血的绷带，指尖触到苏维埃金星奖章冰冷的棱角。帐篷外传来响亮的吆喝，工兵排正带人清理德军遗留的S型地雷。

她扶着头看向这个吉普赛小子，张了张嘴，艰难吐字：“你……是……谁……”

纯正的俄语，带着浓重的苏联腔调。

臭小子立正行礼：“报告长官，勤务兵【辛格】向您报到！”

星光皱眉，只听他继续道：“您在前天的战斗中不幸负伤，弹片卡在声带的位置，军医说暂时不能说话。”

“你……咔啦……”

喉咙火辣辣地疼，伤口又痛又痒。与之前汉斯的森冷不同，这次她清晰地感受到了疼痛——科瓦连科大尉的身体鲜活有力，他还活着。

“您还活着，全须全尾地活着。”辛格像是读懂了她的疑问，像个尽职的NPC般开始汇报，“我们目前驻扎在刚收复的利沃夫。昨日上午收到命令，要求我们开拔前往桑多梅日配合友军进攻。自您昏迷开始，大家就尝试了各种方法企图让您从‘噩梦’中苏醒过来。”

星光狐疑地望着他。这个吉普赛小子突然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我是罗姆人，我向风神贝洛博格献祭了三枚银币，把您从冥界拽回来啦！”

“……”

封建迷信要不得，苏联政委的政治工作还要多加努力。

“您现在要喝水吗？”

星光点头。

“上头催得紧，您现在要再休息一会儿，还是即刻召开作战会议？”

星光假装头疼，想偷懒。

“我建议您开会，哪怕十分钟也好。索科洛夫政委这两天都快急疯了！”

摸鱼的心思被看穿，某人无奈叹气，摆摆手，示意他去通知军官们开会。

很快，政委就召集了与会军官。

参与者抱括星光，拢共8人。辛格原本申请留下，充当长官的“翻译”，结果被索科洛夫一脚踹出了临时指挥帐。

这场会议很简短，星光只是露了个面，敲定一小时后全营开拔的决定。剩下的时间她只用手势交流，同时从众人的谈话中拼凑着前线局势。

面对上司摆烂，做下属的也无可奈何，只当大尉同志另有打算，散会时气氛异常沉默。

现下，科瓦连科大尉率领的第1坦克营此刻正整装待发。

全营350名官兵严阵以待，20辆T-34/85中型坦克在阳光下泛着冷光，5辆SU-85自行反坦克炮组成的远程火力支援群蓄势待发。装备PPSh-41冲锋枪和反坦克火箭筒的摩托化步兵连120名战士，正在做最后检查。

支援单位有三个排：分别是由谢苗·伊里奇·戈洛夫科领导的工兵排，负责排雷与架桥任务；由叶夫根尼·亚历山德罗维奇·波波夫领导的侦察排，负责情报收集与战场侦察；以及由安德烈·米哈伊洛维奇·库兹涅佐夫领导的SU-85自行火炮排，负责远程火力支援。

据前线传回的情报，结合星光所知，他们大概率会对上维京师，且极有可能与菲利克斯进行正面交锋——以那家伙的性格，绝不会放过任何冲锋陷阵的机会。

啧，贼老天可真会开玩笑。

摆烂是不可能摆烂的，营里300多号人的性命可以说都压在了科瓦连科大尉身上，而自己又成为了科瓦连科，即便不愿上战场也必须带领这支队伍前进。

只是……

“长官，您现在似乎十分苦恼？”勤务兵·辛格端来一杯红砖茶给长官醒脑，“会议才不到十分钟，政委同志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

星光摇头，接过茶一饮而尽。

烫烫烫烫烫……

“苏！卡！”

连茶带杯砸了过去。

“啊！”辛格抱头鼠窜，“抱歉长官，我忘记提醒您了！”

一小时后，全营开拔。

星光坐在指挥车里，目光紧锁在作战地图上标注的桑多梅日方向。耳畔仍在回荡战场上虎式坦克的轰鸣，那种低沉致命的咆哮声让她不由得握紧了拳头。

索科洛夫政委钻了进来，脸色阴沉：“大尉同志，您现在的状态令人担忧。”

她挑眉，喉间的灼痛让她无法开口回应。但政委似乎不在意长官的沉默，只是甩来一个臭脸，指着作战地图开始长篇大论的战术分析。

装甲纵队驶过被炮火摧毁的村庄，后视镜中，那张陌生的斯拉夫人面孔让星光瞬间怔忡——高耸的颧骨、深邃的眼窝，唯有一双属于自己的黑眼睛格格不入。

这副躯体里的心脏，正为即将到来的对决剧烈跳动。

钢铁洪流碾过泥泞的乡间小路，T34坦克的履带在烈日下蒸腾起阵阵暑气。星光站在指挥坦克的炮塔上，喉间的哑痛在颠簸下加剧，却不得不强打精神观察地形。

远处，桑多梅日方向的天空被炮火染成暗红色，如同一块被烧穿的幕布。

8月4日正午，第1坦克营穿渡布格河断桥。滚滚尘烟里，星光透过指挥塔潜望镜看到了友军的旗帜，第47集团军先头部队的SU-76自行火炮正在河岸布属环形防线。

“大尉同志！”侦察排长波波夫骑着挎斗摩托车疾驰而来，扬起的沙尘扑进敞开的舱盖，“第47近卫坦克旅已在五公里外建立防线，葛罗米柯少校要求立即汇合！”

星光颔首，装甲纵队随即加速。当他们到达预定的集结点时，眼前的景象令人窒息——焦黑的田野上，IS-2重型坦克的残骸仍在喷吐火舌，战壕里挤满眼神空洞的步兵，他们沾满血污的绷带在热风中飘荡。

“科瓦连科大尉？”满脸烟灰的年轻军官迎上来，军装上沾满血迹，“我是瓦西里·彼得罗维奇，代理旅长葛罗米柯少校的副官。长官就在山丘上喝酒，您现在可以过去了。”

“……嗯。”星光示意辛格跟上。她现在说不出话，全营就只有这位见鬼的吉普赛人明白她想说什么。

少校同志背靠大岩石，就着伏特加瞎嚷嚷。

见星光走近，他拍拍身旁的位置醉醺醺地招手：“哦，科瓦连科？上头还真把你调来配合我们的突击行动了……算了，来得正好。”

星光敬礼，盘腿坐下。

“脖子怎么了？听说你被德国佬炸成了哑巴？呐，新配给的伏特加，不来一口？”

她苦笑着指了指喉咙，推开了酒瓶。

“好吧，无趣的家伙。”少校同志从口袋掏出随身携带的作战地图，“现在的战况，你是知道的。我们收复了利沃夫，可德国人还在维斯瓦河对岸负隅顽抗。”

他的手指划过地图上的等高线，“维京师一个装甲营如今在桑多梅日外围构筑了坚实的防线，那群疯狗还在米科拉耶夫村架了四门88炮，一旦进攻，我们的坦克就像砧板上的肉！”

星光接过地图，目光落在标注着维京师的红圈上。她示意辛格拿来铅笔，画出一条迂回路线。

“侧翼包抄？”葛罗米柯眯起眼睛，“但那里是沼泽地！T34会像石头一样沉下去！”

星光摇头，指向地图上的另一处高地。

“这里有条干涸的河床，工兵排也许可以铺设原木通道。”一旁的辛格忙凑上前翻译，“大尉同志提议，夜间突袭，用SU-85远程压制88炮。”

“不行，太冒险了。”

“没有风险，就没有回报。”辛格自作主张地补充，“幸运女神只眷顾勇者。”

星光赞许地点头，指向防线衔接处。神奇的辛格继续翻译：“他们的防线拉得太长，我们可以集中兵力突破一个点。这里，他们的步兵和装甲部队衔接处最薄弱。”

正面佯攻、侧翼穿插，完美复刻了德军最擅长的钳形攻势精髓。

这也是她路上盯着地图思考出的最佳打法，完全学去了菲利克斯的“冒险精神”。

“苏卡！”少校一口饮尽伏特加，拽起星光，“走，去临时指挥帐篷详谈！”

最终作战方案如下：

星光率领的第1坦克营将作为尖刀部队，趁夜进攻，分为三条进攻轴线。

主攻方向：叶夫根尼的侦察排伪装成德军巡逻队，凌晨渗透至88炮阵地800米处用信号弹为炮兵指引目标；第1坦克连的10辆T-34/85将沿公路正面推进，吸引德军火力。

侧翼包抄：第2坦克连的10辆T-34/85自侧翼迂回，穿过沼泽地边缘，突袭德军防线薄弱处；摩托化步兵连紧随其后，清理德军反坦克阵地。

工兵破障：戈洛夫科的工兵排负责铺设的原木通道，携带炸药包清除反坦克壕和雷区，确保坦克通行。

“炮兵连将在高地部署，提供远程火力支援，”辛格在星光难以理解的比划中继续说道，“SU-85自行火炮负责压制德军的88炮阵地。”

“关键在于速度与隐蔽。”葛罗米柯环视众人，“同志们，必须在德军空中支援前突破防线。”

星光举起手，示意辛格补充：“大尉同志强调，进攻前各连必须严格执行无线电静默，避免暴露位置。少校同志，后续增援与善后就拜托您了。”

“好。”少校同志看向他们，再度确认行动时间，“工兵排只有半天的准备时间。那么，午夜突击？”

星光在河谷位置画了个叉，铅笔尖重重戳向桑多梅日，郑重点头。

正横亘在两军之间的米科拉耶夫村，就像棋盘上的楚河汉界：苏军占据东侧高地，维京师控制西侧磨坊至河谷的扇形防御带，双方直线距离不到十公里。

与此同时，德军也确定下来午夜反击计划，铅笔在同样比例尺的地图上画着几乎对称的箭头。

两军对垒，勇者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