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术究竟是什么呢?
对云鹄来说,它可以是一种工具,可以是用来编织众多谎言的幻梦,也可以是利益依存……
但唯独不能是刺向他的刀刃。
不,或许应该说,阻碍他实现目标的,都是他的敌人。
他会将他们一一斩断。
*
空气渐渐变得有些压抑起来,鼻尖的呼吸也变得不畅快。
那令人烦闷逼仄感卷土重来。
云鹄心里几乎是立刻有了答案。
这里是地铁站。
那个他用永远无法释怀,又永远铭记、不敢忘记的存在。
——只有记住,才有信念。
行至此处,云鹄不怒反笑。
他甚至有了心思调侃:看来她的幻术还是那么差。
这里确实是他不敢忘记的地方,但却动摇不了他的心里。
更为可笑的是,因为异界文化差异,那个飞驰而来的交通工具甚至是辆机械马车。
想想马车和地铁两者间极大的差异,云鹄真的是被整笑了。
但很快,他就没心情笑了。
只见他的表情冷凝下来,连周身气压都冷了一个度。
那本该柔和的笑眼此时却充斥了杀意,让人望之生寒。
——因为他看见了在马车缓行过后,位于马车后方那个逐渐成型的幻影。
一个纤瘦高调的女孩形象穿着一尘不染的白裙站在那儿,周身泛着白色的光晕。
她看上去柔弱无骨,仿佛一阵风都能将她吹走。
虽然她的面目还未可见,但已经先有了声音。
也许是因为还没完全成型,那声音细若蚊蝇,但还带着云鹄熟悉的底色。
她在叫着:“哥……”
虽然那声音模糊且细小,但云鹄还是听清楚了。
云鹄严肃的表情染上了轻蔑,他圆眼微眯,本该和善的圆形眸子瞬间倾略性十足。
他启唇,近乎嘲讽道:“她可不会这么叫我……”
说罢,他心中的怒意反而更甚。
像也不成,不像也不成。
可以说“冒充她”这件事本身就是一种原罪。
云鹄一只手虚握着,瞬间,一柄小刀出现在了他虚握着的指缝中间。
仅仅是手腕轻动,那柄小刀便脱手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勾勾地朝幻影飞驰去。
咻的一声,“女孩”那还未成型的身躯便被打散,如泡沫般,逐渐消散于无。
被破坏了核心,幻境空间很快就开始崩塌。
那伪装成地铁站的幻梦出现了小小的裂痕,并逐渐张裂,露出它原本的黑色底色。
白色的小门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云鹄的身后。
云鹄神色不明地看了一眼“少女”消失的那方,最终毫无留念地转过了身。
白色衣角飒飒飘扬,不过一会儿便穿越了门框。
待那唯一的鲜明离开此地后,整个空间彻底碎裂成片。
巨大的碎块一块接一块地坠下。
“轰隆”
幻镜终如水月,唯现实永恒。
*
“阿浔吃饭。”温柔的女声轻唤着,边说着还边给苏浔沚夹了一筷子菜。
苏浔沚本是死死盯着眼前还活着的两人,忽地触到女人那关切如灼日的眼神,他似被烫着,莫名有些心虚地移开了眼。
他慌忙扒了几口饭以掩饰自己的心虚。
但入口的饭却让他的思绪跑偏。
似乎还是那个熟悉的味道。
他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明明时间过去已久,明明他早已记不清楚那饭菜的味道,但他就是觉得,此时吃的那些食物中有着一种很熟悉、又很温暖的感觉,让他眷恋。
这是幻镜给人的错觉吗?
那可真是考验人的心智啊。
苏浔沚心中苦笑。
饭桌上的“父母”不断互动着,似乎有着聊不完的,苏浔沚也静静地听着,有种不真实的温馨和深深的忧愁。
像寻常家庭一样,在吃饭时和家人们聊着家长里短,这是他一直所羡慕着的。
可这终究是幻境。
他必须要离开了。
苏浔沚抬眸,此前的动摇全然不见,余下的只剩坚定。
理性再次占了上风,他将埋藏心底的情感狠狠地压下,重新封锁在了地底。
一餐已至尾声,眼看男人主动请缨去清理餐桌,然后进入了厨房,只留下女人坐在座位。
苏浔沚盯着她,时间长到女人察觉到他的视线,并疑惑提问:“阿浔,我的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幻境的阵眼,往往是幻境中被塑造得最为鲜活的人物或事物。
——他们往往也是最能动摇被卷入幻境者的内心的。
苏浔沚对面前女人摇摇头,最终放弃了心中那个想法,选择了另一条更加不确定的路。
“……我还有事,先上楼了。”
苏浔沚“噌”的一下站起了身,身后的椅子因为他的突然站起而后移,并发出了“滋啦”一声巨响。
“这孩子……”女人看着苏浔沚离去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
*
苏浔沚一进门,就立刻开始了翻找。
幻境是依托人的记忆而被创造的产物。
既然这里是他的幻境,那么幻境的钥匙理应把握在他的手上。
按照他的习惯……
刀会放在这!
“哗啦”
抽屉随着他的大力抽出发出响声。
几乎是拉开那瞬,苏浔沚就看见了那把水果刀。
他伸手将它拿起,然后利眸打量着那柄泛着冷光的刀。
他本有一条破除幻境的平坦大道,但他把它排除了。
即使他知道那是虚幻的,他也不愿意伤害他们,那他只能选择那条前路不定的小道。
毕竟……他自己也是构造幻境的核心人物。
苏浔沚不再犹豫,刀尖对准了自己的左侧胸膛。
寒刃的冷芒似从刀尖延伸,直直射到他的心脏部位。
苏浔沚漂亮的蓝眸低垂,长睫掩盖住了他的神色。
幻境的主人不可能会伤害他们,因为他们是暗塔登顶赛的选手。
苏浔沚脑内闪过那天和云鹄在房内的猜测,又添了一句:但不排除幻境主人想要反叛的可能。
苏浔沚手腕用力。
但那可能性极小。
“哧”
刀锋没入,血液汩汩流出。
在比赛开始之前,他曾看见那位幽都的二把手在给贵客准备的房间门口礼貌敲了敲门,甚至还鞠躬敬礼,模样恭敬十足。
什么人能让这位在幽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公务员”如此尊敬?
也只有那一个答案——幽都的城主,大女巫。
但凡对方有点脑子都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反叛。
血液从苏浔沚牙缝中渗出,他反倒微微张嘴,扬起了嘴角。
他听见了空间崩裂的清脆声响。
苏浔沚知道,他赢了。
*
“你说我们这算不算抵足而谈?”
黑色中分的男人笑眯眯地问道。
林凤筱盘腿坐在男人对面,看了眼她的脚尖和男人的脚尖。
确实是正对着的。
她略略思索了一番,觉得也没毛病,于是点了点头。
男人看见这个答复很是高兴,兴致冲冲地又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说罢,林凤筱还没来得及回复,他便已经开始讲了起来:“从前啊,有个出生在贵族家的男孩……”
*
男孩出生在贵族家,从小接受着贵族教育,继承了家族最纯正的血脉,又长相英俊。
这样的他本该是新生代贵族的领头人,但是……身为贵族的他却心向往着华美屋宅之外的那个自由自在世界。
于是,他努力学习,因为他优秀的表现,老师总会提前给他下课,而他又会趁着下课后的空档时间偷溜出去玩。
这种情况持续了许久,直到有一天……
他被家族发现了。
父亲知道了之后对他很是失望,严令禁止他出行。
男孩从此失去了自由和快乐,学习也变得愈来愈不认真。
他的形象从天之骄子,一跃变为天赋惊人却行为出格、离经叛道的刺头。
对他极其失望的父亲决定再培养一个更加成功、可以带领家族更加辉煌的继承人。
于是,男孩家族的附属家族中那个最优秀的女孩被作为家族攀升的垫脚石,来到了男孩家中家。
*
“那个……那里好像开裂了?”
林凤筱的声音有些迟疑,她看着头顶上丝丝的裂缝,提醒道。
“啊,这么快,”男人好似有些惊讶,而后嘀咕道,“看来这一缕魂魄还是太弱小了。”
虽然这声嘀咕还不如不嘀咕。
因为林凤筱听得清清楚楚。
男人有点苦恼的神色瞬间变得振作起来,他弯眸,红眸灼目:“那我们长话短说吧。”
“后来男孩逐渐长大成人,他结了婚,也逐渐掌管了一定的家族事务,他越深入了解,越厌恶这个贵族社会。”
“直到那天,在一个无聊的贵族晚宴上,他遇见了一个男人,”黑发男人停顿了一下,微微仰头,像在回忆,“男人有着和他同样的见解,并且有着独特的理念,这些理念让男孩打开了一扇崭新的大门。”
“男孩被他影响,最终做出了一个改变他一生的决定——离家出走。”
男人轻笑一声,似感慨颇多:“那可真是一个疯狂的决定,但他不后悔,可以说,那是他一生中做出的最正确的决定。”
“他加入了男人的组织,结交了很多志同道合的同伴,并做了很多他以前想也不敢想象的事情。”
“而且,他还有了女儿。”
“可以说,他的这一生算是圆满了吧。”
男人神色温柔极了,眼里的幸福几乎要溢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