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嘉鹿还是第一次听说J大有这么轰轰烈烈的追人事件。
沈庐安耸耸肩:“时代不同了呀,现在追人的风气太差,学弟条件又特别好。我没挤进去,具体消息不是特别清楚,好像堵人的不全是我们学校的学生,有一两个原本高中就追过学弟的外校生也在,估计是听到消息热血上头被煽动了。”
林嘉鹿回想了下当初自己入学那会儿,追求者们不知为何,对他似乎都有种“发乎情,止乎礼”的克制。因此,虽然林嘉鹿收到告白的次数也非常多,却着实没见过跟岑青湫现在一样的阵仗。
就算是长相更受女生欢迎的喻识泽,被天天跟着上同一节大课也是顶天了。
林嘉鹿解锁手机屏幕,犹豫了会儿又放下:“岑青湫现在估计挺忙的,我晚点再问。”
他又看向沈庐安:“你回来的时候没事吧,我们宿舍区好像没动静,是没波及到这儿吗?”
没无差别攻击就好,说明这群人狂热中还剩点理智,只针对一个目标。听沈庐安的语气,不像发生了什么危害到人身安全的紧急事件,应该不会疯狂到哪儿去吧?
沈庐安轻飘飘地说:“这算什么事,还不至于闹到我们区来,咱小鹿护卫队可不是吃素的。”
嗯?
什么玩意?
林嘉鹿狐疑:“小鹿护卫队是什么?”
沈庐安随意一挥手:“一个普通的后援会而已,学姐学长们是隐退了不是消失了,不管来几个都没关系。总之,该担心的只有学弟本人而已。”
……被敷衍过去了呢。
林嘉鹿听得半知半解,没有细问,重新打开对话框。光标一闪一闪,在他通透的瞳仁上映出上一场终结的对话。
是岑青湫发来的:老师说大二有交换生项目,给他推荐了几所排名非常高的国外院校,如果岑青湫有意愿参加,可以先准备材料,自己联系项目负责老师,给心仪学校的对接方发发邮件,了解一下情况。
岑青湫问林嘉鹿怎么想。
J大的交换生项目每年都有,林嘉鹿读本科的时候,辅导员和班主任跟系里的几名优秀学生推荐过,当时林嘉鹿没有出国交换的打算,一是这边认识的朋友多,J大自身师资团队素质优秀,他们的专业在国内外进修差别不大;二是交换生只去一学期或一年,也许在语言方面会比较吃力,花相当一部分时间在交流上,学不了太精深的东西。
岑青湫的专业跟林嘉鹿不一样,林嘉鹿用外行人的眼光看,觉得岑青湫去参加交换应该对日后的学习更有帮助,便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身为学长,他对学弟的爱护和建议都很用心,岑青湫能感受到,也就并不认为林嘉鹿让他去交换是不想再见他,十分愉快地向林嘉鹿道谢。
顺带又表达了一番心意。
林嘉鹿没有回。
跟无视喻识泽的“宝宝”一样,他已经能无视岑青湫聊天时偶尔蹦出来的“喜欢”,进行单方面的正常对话了。
真是了不起的进步啊!
简短做了会儿思想斗争,林嘉鹿最终决定打电话询问情况。
五秒默认铃声响过,电话接通了。
电话那头,岑青湫沉稳的声音一如既往,周边环境很安静:“喂,小鹿学长,晚上好。”
平常得毫无破绽。
林嘉鹿直入正题:“听我舍友说你被人堵了,有事不?”
岑青湫安静一秒:“小鹿学长知道了啊。我这里没事,底下的人现在都被保安和阿姨遣散了。”
林嘉鹿问:“知道什么原因吗,真是因为告白那件事?”
“嗯,”岑青湫说,“高中有一个被我拒绝过很多次的追求者,她说来J大找朋友吃饭的时候偶然听见有两个人在谈论,一时上头要加入,过来问清楚。”
他的声音里难得透出一丝严肃与冰冷:“还好他们承认只是针对我,没有去找小鹿学长。对不起,小鹿学长,是我想得太简单了,没有考虑到最坏的结果。”
林嘉鹿听出岑青湫有点生气,安慰道:“你不用跟我道歉,我什么也没遇到,反而你自己才是实打实被闹了一通,累了吧,你明天还有早八,早点休息。”
“嗯。小鹿学长,我不会再让这种事发生了。”岑青湫低低地应道。
林嘉鹿有意照顾岑青湫的心情,复又提起早前聊到的交换生项目,和岑青湫多说了些他读本科时学校的项目内容,对比了一下几年间项目发展的成熟度,给岑青湫做个参考。
听到岑青湫的声音恢复了往常的温度,林嘉鹿才悄悄松了口气。
道完再见,岑青湫看着屏幕上的通话界面显示“结束”二字,弯起的嘴角慢慢压了回去。
他对林嘉鹿解释的原因仅三两句,留了一大半没有说完。
那几个人被保安叫走去保卫处喝茶后,在办公室里对着辅导员这样说,闹事的人还愧疚地道了歉,可岑青湫心知事有蹊跷。追求者们连消息来源都讲不清,里头到底有几个是因为喜欢他喜欢到无法接受事实才来堵人的,谁也不知道,完全被用来当枪使,主犯另有其人。
不过,如果从目的论的角度出发,显然这群人真正的意图是来警告岑青湫,干扰他的正常生活,让他知道,有些事做出来是要付出代价的。
那么答案就很明显了。
是喻识泽——小鹿学长的那位“男朋友”。
唯有这个人,是跟他有切实关系冲突的,毕竟撬墙角都撬到明面上了,如此生气也能理解。而这恰恰也说明了一件事——岑青湫带来的威胁感已经大到那位“男朋友”忽视不了了。
这一步棋,他下对了。
岑青湫搁笔,宣纸上赫然一幅笔锋遒劲的南湖赏雪图。
他凝视着亭中人淡淡的一点,半晌,终是在题诗下落了章。
第二天,兄弟们果然没有多问,群里风平浪静,普通地讨论着另一款画风比较有线条感的生存游戏。林嘉鹿想,果然自己兄弟自己了解,都是见过世面的人,小小告白,根本不值得他如此大惊小怪。
这晚的闹剧就这样随之落下帷幕。
12月,圣诞氛围感临近,商业街周边随处可见铃铛、星星、雪花与槲寄生吊饰。J大外教和留学生比例不少,对于各国节日向来有容乃大,校内,许多社团成员自发布置了校园环境,光是走在路上,就能感受到各处洋溢的异国风情与快乐。
林嘉鹿特地去社团活动区逛了逛,集市规模初显,几条主干道两旁摆满铺面,学弟学妹们热火朝天地在活动室内制作展板、海报与摆件,平安夜与圣诞当天,集市完全开放。
J大本来就是个欢迎游客前来参观、研学的地方,每逢节日校内开办活动的时候,更是会有各地访客慕名而来,林嘉鹿自己也带过不少来J市玩的朋友参观校园。
他挂着与喻识泽的视频通话,将摄像头翻转,对准圣诞集市给喻识泽看。
林嘉鹿:“J大那些社团搞的店铺看起来还蛮好玩的,有个学妹发传单的时候跟我说,今年圣诞集市的主题是什么‘学园’,所以会主推跟神秘学、哲学,以及美学相关的店铺,我还挺感兴趣的。”
喻识泽的戏份也快到收尾阶段了,重头戏一结束,时间就宽裕很多,由于林嘉鹿不让他三天两头跑东跑西,喻识泽只能靠开视频或者语音通话聊表相思之苦。
喻识泽的专业接触这些古今中外文化内容比较多,听完林嘉鹿介绍,以前了解过的知识零零碎碎闪过,大致能在脑海里建构出集市的整体规划:“是柏拉图的‘学园’吗,学生会定的主题?还挺古典的。”
他半躺在露营椅上,把现在进行拍摄的现场纳入镜头:“前段时间排戏排得特别满,进度拉很快,昨天跟导演商量了下,他说可以把我的戏往前排,差不多22号杀青,23号就能回来,正好两天都能赶上。”
林嘉鹿问:“你们不开杀青宴吗?”
喻识泽:“李导意思是全体演员杀青后回J市再开,他们团队基地在J市,跟幕后人员一起吃一顿。宝宝,李导、潘导让我问问你愿不愿意一起来,《寝苫枕干》的原著作者也会来。时间大概在1月下旬,寒假之前。”
林嘉鹿把摄像头转回来,露出一双惊喜的眼睛:“当然好!我把潘导送的那版剧本看完之后,又去找了林之育老师的其他书看,太会写了,每本都各有风味,感觉我已经是她半个书粉了!”
那道湿漉漉带着喜意的目光像道利剑,从一千多公里外直击心脏。每每被林嘉鹿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喻识泽都觉得他的整个人会从天灵盖开始泛麻,有种特别的感觉,一直酥到心尖,连带迟而后觉的快乐都似乎漂浮在云端,极不真实。
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喜欢从何时何地、哪一秒钟开始,也许是五年前、十年前?抑或是更早?在他终于骗不过自己,承认这份感情前,喻识泽就会下意识捕捉林嘉鹿任何一个细小神态、动作,林嘉鹿自己都注意不到的事,喻识泽能一桩一件数得清清楚楚。
没有办法,遇见林嘉鹿的那一刻起,他注定将心甘情愿沦为俘虏。
林嘉鹿见屏幕对面的人怔怔的,似乎不知道该回什么,以为是被自己追星的狂热小小shock了一下,就把脸埋进毛绒绒的围巾里,食指挠了挠脸颊,不自然地说:“哎呀,男人也是有点小爱好的嘛,我只是喜欢林老师的书而已。”
想到两人在谈恋爱,林嘉鹿有意逗一下喻识泽。
他想到了句以前喻识泽说过的,平平无奇、说出来不那么羞耻的哄人语录,随口补充道:“放心啦,我最喜欢的肯定是你呀。”
笑眼弯弯,整个人都柔软。
喻识泽耳朵一麻,倒抽一口冷气。
他突兀地别过头去,看向镜头外:“宝宝,到我戏份了,等会儿我再打给你。”
没等林嘉鹿回答,就极罕见地先挂断了视频。
像在躲什么洪水猛兽。
手机屏幕跳回与喻识泽的对话框,通话终结在31:52,对面似乎真的如他所说被毫无预兆叫去拍戏了,消息页面静静躺着,没有显示正在输入的字样。
林嘉鹿心里划过一道异样的快意,他慢慢地、慢慢地眯起眼,意识到。
……喻识泽刚刚是不是脸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