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新一天上午，窗外无雪，有暖阳。
亦涵是被热醒的。
昨晚虽然又只是一场边缘性运动，但之后陈懿还是抱着她从里到外洗了个干净，后来怕她着凉，还将他带来的绒毛睡衣硬套她身上，才允许她阖眼。
醒来时陈懿已经不在床上，她里面穿的所有衣物却已洗好烘干放在了床边。
亦涵重新洗了个澡，换好衣服拉开卧室滑门，才瞧见陈懿已经穿戴整齐地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笔记本，他鼻梁上还架了副金丝边眼镜，茶桌上放了杯咖啡，还有些果切茶点，他都没怎么动，看笔记本上的文件看得很专注。
她靠在墙边欣赏了好一会儿他现在的侧影，虽然自从在一起后，她也时常见着他工作的模样，但好像每一次见，都能产生新鲜感，觉得他一次比一次更吸引她。
谁能想到那双在键盘上谨慎忙碌的修长手指，昨晚却在她的植被上失控爱抚呢？甚至他含住咖啡后紧抿的唇，昨晚含住的也不是什么能写得出来的器官……咳咳。
她别开眼，赶紧打住自己的胡思乱想。
“过来坐。”陈懿看都没看她，就拍了拍身旁的垫子。
亦涵摸摸发烫的脸，走过去坐到他旁边，“你知道我醒了？”
“嗯，房间里有水声。”
哦，原来如此。
陈懿站起身，从水吧台端过来两盘食物，一份是虾仁意面，一份是海鲜捞饭，“刚让管家送上来的早餐，你趁热吃。”
亦涵咋舌：“我哪儿吃得完。”
她将分量多的那份推给他：“我吃面，你吃饭。”
“嗯，你吃。”他别开眼，“我先把文件拟完。”
然后便打开笔记本，继续专注其中。
亦涵一边搅面，一边不着痕迹地端详他。
因为昨天他挣扎得太霸道，现在裸-露在大衣外的手腕上，留下了好几道蜿蜒的红痕，看着有点触目惊心。
她本来以为，他昨晚解脱后会报复心起，将她也绑上一回。不过，他并没有那么做。
刚刚她穿衣服的时候，还特意留意过，就连垃圾桶也检查了，却并没有在房间里发现那捆麻绳的踪迹。
吃完盘中餐，她又在卧室外面转了一圈，依旧一无所获。
她坐回他身边，凑近问他：“是不是你藏起来了？”
“嗯，被我没收了。”他连想都没想一下，就秒回了。
亦涵瞪大眼：“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嗯。”他轻笑，“绑我的绳子，对吗？”
她吃惊，然后恍然大悟：“你明明知道，还一直看着我鬼鬼祟祟瞎找！”
“你也知道你很鬼鬼祟祟？”他伸出一只手来轻柔地掐她下半张脸，“看你怎么找都找不到，还挺有意思的。”
亦涵抓住他手臂，质问他：“那你是不是藏你行李箱里了？”
他看着她，突然就不说话了。
眼中好像有什么情绪一闪而过，她没来得及捕捉清楚。
她看向他手腕，上面留下的痕迹，让她心中一颤。
她赶紧说：“我不问了。”
手指小心触碰伤口，她竟摸到了血丝，“你、你的手……要上药的吧！”
“没关系，痛并快乐着。”
“……”
“这怎么能没关系，都渗血了！”亦涵更内疚了。她点开外卖软件，立即下单了酒精和药膏，让骑手闪送过来。
趁她正在操作手机，他默默抽回自己的手，垂眼继续工作。
亦涵下完单，抱着手机看了眼陈懿。
她总觉得，今天陈懿有点不一样。
之前她跟他温存后，他都黏人得跟吸血虫似的，恨不得就住她身上。
今天虽说是有工作要忙，可他却话少得可怜。还隐隐有点抗拒跟她对视。
难道是因为她昨天的行为，吓到他了？
可回想起他当时的种种反应，也不像是被吓到的样子啊，反而更像……过于兴奋、激动？
唉，到底怎么回事嘛。
她怎么想都想不通。
眼睛瞟向桌上的那份海鲜捞饭，它依然原封不动地摆在那儿。
她拾起旁边的餐具，手指甲在上面敲了敲，提醒他：“你是不是该吃点东西？现在都十点半了。”
“嗯，我知道，”他头也没抬地回道。
亦涵端起餐盘，“冷掉了，我去帮你热一下。”
她起身走向微波炉。
却听见他在身后无奈道：“我不饿。”
她蹙眉，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他不会是厌食症又犯了吧？
她转身抿唇看向他：“我在这里，是不是打扰你工作了？”
陈懿愣住，随即抬头，一脸荒谬：“为什么这么说？你怎么会打扰我？”
“我一直让你吃饭，但是你都敷衍我。你心里一定嫌我事多，嫌我在这里妨碍你工作了。”她说得煞有其事。
他揉了揉眉心，将眼镜取下来放到茶桌上，笔记本也被他搁到一旁。然后朝她招招手：“拿过来，我吃。”
她顿时眉开眼笑：“两分钟，等我热一下。”
热好捞饭时，微波炉“叮”了一声，她打开柜门正要伸手端，陈懿却已走到她身后，单手将餐盘拿了出来。
然后他坐到了餐桌旁的高脚凳上，沉默地一口一口，将那份捞饭一粒不剩的吃完了。
亦涵看他这样，心里却有些怪怪的。
“你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她直接问出了口。
他摇头。
“你敢不敢看着我说话？”她走到他面前，“一大早你就不对劲，到底怎么了？”
他看了她一眼，又快速将视线移开了，“我没有不对劲。”
“你骗我。”她拉住他，提醒他，“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昨天答应过我什么？除了分手，什么都可以，我问什么，你都会告诉我。”
他僵住，犹豫了好半天，才低声说：“你想听吗？我怕你会觉得我很奇怪，觉得我不正常。”
“我不想听又怎么会问你呢？我这是在关心你。”她放缓声调，轻轻摇了摇他手。
他叹了一口气，看向自己手腕上的伤痕：“其实昨晚解掉绳子后，它还没这么严重。是我后来又将自己单手缠住，使劲拧，才演变成现在这样的。”
亦涵怔住。
她轻声问：“你，你缠的时候在想什么？”
“我觉得很爽，很舒服。”他说，“我每次受了一定刺激后，就会异常兴奋，有时候会感觉皮肤很痒，想要把它们撕开。”
“我昨天绑你的行为，是刺激你的原因吗？”亦涵心中生出巨大的懊悔，她昨天不该那么做的。
“不算，”他摇头，“也许是这段时间，你冷落我，得不到你的关爱，我就会很迷茫，很自……”
他停住了，好像特别难以启齿。嘴唇抿成了一条线。
“很什么？”她用哄小孩的语气引导他，“告诉我，我想知道。”
他垂下眼眸，手很轻微的颤了一下。
“很自卑，你不在我身边，我觉得自己糟透了、烂透了，是我不配得到你的爱。”他左手蜷缩起了五指，右手抚上左手腕的伤口，指甲情不自禁地扣了进去。
亦涵瞬间抓住他，惊声阻止：“你干什么！”
“对不起。”他像被捉了现形的小偷，脖颈上瞬间起了一层羞愧的鸡皮疙瘩。
她摇头：“这不是你的错，为什么要道歉？”
他一直没敢看她，身体执拗地保持着单一的姿态，背挺得笔直，眉眼却满是自馁。
他自嘲地说：“其实我每次异常兴奋后，就感觉不到饿，有时候一整天都不用吃东西。所以我刚刚是怕你发现我太奇怪，才不得不吃了那盘捞饭。”
“你知道吗？现在我肚子也没什么感觉，或许你还可以再帮我点一份，想让我吃多少，我都可以吃。”
亦涵震惊地看着他：“怎么会这样，医生有说这是什么情况吗？”
“心理原因而已。极大地自负，又极大地自卑，本身的无论是疼痛也好，饱腹感也罢，都已经在精神之外了。”他很平静地解释道。
亦涵突然想到自己之前了解过关于双相的一些症状，往往得病的人会出现胃部方面的疾病，这些人或是暴饮暴食，或是不吃不喝，胃就特别容易出毛病。
她手顺着他腹部往上按了按，“有不舒服吗？”
他握住她手：“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
“想你用手掐我，用脚踩我。或许这样我才能呼吸顺畅。”
？
亦涵简直难以置信。
要搁以前，她绝对会甩他一巴掌，骂他变态恶心。
但现在，她说不出口。
他只是病了而已。
他企图通过自残或者让别人伤害他的方式，获得慰藉。
她不能骂他。
也不能太顺着他。
她得疏导他。
嗯，没错，慢慢疏导。
接下来，却又听到他说：“昨晚我想把绳子洗干净，因为上面沾了我的血，我怕会吓到你。但是怎么也洗不干净，我就把它烧掉了。最后它被我冲进了马桶里。”
“嗯，嗯。”亦涵点头，“下次你想做伤害自己的事之前，记得告诉我。”
他僵了一下：“你不害怕？”
呃，怎么会不怕呢。
但是她不想他这么伤害自己啊。她得帮他纠正。
对，没错。
所以她郑重地说：“没事的，我可以慢慢适应。”
后来坐在沙发上给他涂药膏，她没忍住，眼泪一滴一滴坠落，差点砸在他的伤口上。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明明知道你有心疾，还一直逼你向我妥协。我就是在精神控制你，你看不出来吗？”
“是我自愿的，就不算。”他轻声说。
她愣住，瞬间更心疼了。
*
晓颖给大家定的是下午四点的飞机回C市，临近中午她给亦涵发了个消息，说自己带学生们去吃饭了，让她好好过二人世界，顺便提醒她别忘了登机时间，最好提前去机场会面。
亦涵无奈笑笑，她们就住在一家酒店，何必要这样分头行动。再且她这次上北京的本职工作就是照顾学生，没理由本末倒置。
所以给陈懿擦完药膏后，她就下楼去找晓颖她们了。
临走前她主动亲了亲陈懿的脸，安抚道：“你安心忙工作吧，一会儿我给你带吃的回来。下午我们一起去机场。”
他点头“嗯”了一声，看上去比任何时候都乖。
亦涵点了点他的手，警告他：“别背着我又偷偷扣伤口，我回来要检查的。”
“不会。”陈懿轻哼，“我现在好多了。”
他又恢复成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嘴里没轻没重地放情话：“只要你源源不断地喜欢我、关心我，我的病就会好得越快。我的满足感都是从你身上得到的。”
“……”亦涵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都在一起这么久了，她依旧不习惯被太肉麻地对待。
她坐在沙发墩上换鞋的时候，陈懿就突然从身后贴近，头搁在她左肩上蹭她：“艺考结束了，你是不是可以休长假了？”
“差不多吧，不过从年后开始，每周末还是要去上课的。”
“那回了C市，你能天天陪着我吗？不能离开我视线的那种陪。”自从对她妥协，还被她温柔地接受了自己不正常的一面后，他算是彻底放飞自我了，现在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你自己也要上班的呀，我不可能陪你去上班吧？”这成何体统。
“为什么不行？”他不虞，“看不到你，我会心慌，会想折磨自己。”
“……”亦涵很是怀疑，“你的病有这么严重吗？”
“嗯。”他埋在她颈窝里点头。
亦涵当然不会信，她推开他，“回去了再说，我先出门。”
陈懿抬头幽怨地瞧着大门在前方阖上。
晓颖见到亦涵的时候，还有些惊讶：“你怎么过来了，你男友呢？”
“他还在房间里，下午会跟我们一块回C市，现在可以不用管他。”
晓颖听完，笑脸突然变得猥琐起来：“哦，昨晚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