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陈懿很好奇,送完情书、表达完喜欢的她,下一步又要干什么?
是想跟他谈恋爱吗?
他用鼻腔哼了一声,现在谈这些,会不会还太早了?
他是谁啊,又怎么会轻易答应她。
……再怎么,也得等到高考以后吧?
之后的几天,他时不时会感觉到她投过来的视线,火辣辣又羞答答,他摸了摸自己的后颈,虽有些无所适从,但也只能装没看见。
课间时间,亦涵手里捏着数学练习册,经过班长的课桌时,突然停了下来,视线在附近飘来飘去,似乎在找什么人。
过了数秒后,她小声嘟囔:“去哪儿了啊。”
陈懿明明在一旁头也没抬,却跟头顶长眼睛似的,直接对她说:“有什么问题,找我也一样。”
“不用了……”
“怎么,你怕我?”陈懿突然抬头,目光好整以暇看她。
她立刻正了正站姿,梗着脖子反驳:“怎么可能,我会怕你吗?不就问个问题。”
她将练习册往他桌上一放,用笔头在上面指了好几处,“这,这,还有这,我都不会。”
他看了眼题目后,扯了张草稿纸出来,便真开始给她讲题。
笔尖在上面快速写下两行公式,他再次抬眼扫向她:“站那么远,你眼睛蜗牛变的,会自己伸过来?”
“……”
她不情不愿地上前几步,心里只觉得这人真粗鲁,嘴巴真欠抽。
后来细细听他讲题,又觉得他好聪明,每道题居然可以用那么简单的步骤就理清楚。
她眼睛都瞪大了,看他的目光渐渐变成了崇拜。
当然,这仅限于他给她讲题的时候。
难题刚梳理清楚,亦涵的眼神立刻恢复原样,抱着练习册就走了。
“我会了,我问完了,我回去了。”
“……”陈懿在心里哼了一声。
写情书的时候妙笔生花,正面对线却害羞成这样,反差还挺大。
新一周来临,英语老师将每个人的周记投到教室屏幕上,一篇接一篇地点评,偶尔还会抽那么几个同学起来帮忙点评。
亦涵就被抽到了。
要点评的还是陈懿的英语周记。
她看完全文后,神情恍惚,仿佛受到了极大的震撼,颇有些不在状态。
老师点醒她:“亦涵同学,说说吧,你对这篇作文的看法是什么?”
亦涵这才回过神来,她语气亢奋地说道:“我觉得,这篇作文写得特别好,很厉害很感人!”
老师:“?”
屏幕可见,陈懿在这篇作文中写道:自己花了六年的时间,终于学会了游泳,他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棒了,并祝愿全天下的人都能早日克服自身的不足……
文章主旨没什么问题,但就是写得太短了!英语老师在批改的时候只给了他3分,今天本来准备把它用作错误典型,让大家引以为戒。结果亦涵却给出如此高的评语,让老师如何施教?
同学们嬉笑成一片。还有人大声问亦涵是不是对陈懿有什么滤镜。
亦涵固执嘀咕:“本来就写得很好嘛。”
老师无奈:“好了,亦涵同学,坐下吧。你点评得很好,下次老师不会再找你点评了。”
看着亦涵满脸执拗的模样,陈懿有些怔愣。
随后他抿唇,故作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行了行了,不就力排众议地偏要夸他作文写得好嘛,他懂,有时候喜欢一个人就是会盲目地崇拜对方。
唉,都怪他这无处安放的魅力。(……)
*
学校最近心血来潮,宣布将举办春季排球竞技赛,高一所有班级都要参加,班与班对抗,最后选出前三名,冠军、亚军、季军分别有五千、两千、一千元的奖金。
虽然以集体的角度看来,这奖金的数目并不算多,但只要是钱,大家听到后都会很积极很亢奋。所以每个班都千挑万选出精英想要夺得桂冠。
高一2班阳盛阴衰,总共就只有十二个女生,学校规定女排队伍的参赛人数不低于12人、不高于14人,这下2班的女生只能全部上场。
亦涵身为全班最矮的女生,一时压力山大。
苗明月因为身高和技术优势,被推选成了这次队伍的队长,她看上去不苟言笑、文静内敛,没想到打起球、指挥起人来,却英姿飒爽、雷厉风行,大家都很愿意听她的话。
见亦涵小心无措的模样,苗明月还主动找她谈话,鼓励她:“要对自己有信心,我觉得你的弹跳和反应能力都很灵敏,通过训练一定能所向披靡!”
亦涵心中还是有些打鼓:“我真的能行吗……”她太怕给大家拖后腿了,这不是个人战,事关集体荣誉!
苗明月笑笑:“身高并不是赢得比赛的决定因素。日本过去有一个排球运动员,叫竹下佳江,她在很多届世界女排大赛中都获得了‘最佳二传手’的称号,你知道她有多高吗?”
亦涵猜测:“一米七左右?”
“不,”苗明月摇头,“她跟你一样高。很巧吧?”
亦涵十分惊讶地捂住了嘴。
“所以,千万不要妄自菲薄,你一定可以的。”
亦涵点点头,总算有了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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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一一共有12个班,对手实力都不容小觑。苗明月每天都给大家起势,说要争一保二。为了巩固自己的目标,她还将同样忙着操训队友的陈懿拉来给她们当教练。
陈懿这个人吧,嘴巴虽然歹毒,但心肠软热,一帮娘子军在他的严训下,确实进步得很快。
尤其是亦涵,虽处于队伍自由人的位置,不用扣球和拦网,但她极其敏锐的洞察力和传球技术却让所有人刮目相看。
到了正式比赛的时候,她们共计参加了十一场对决,其中有五场比赛的MVP都非亦涵莫属,她在队伍里实在太亮眼了,像一只穿云驾雾的海燕,在呼喝一片的球场上,在人群中间,高傲地穿梭飞跃。
往往对手越是瞧不上她,就会输得越惨败。
当她们最终拿下亚军荣誉的时候,彼此拥抱欢呼。
陈懿隔着茫茫人海,将她潮红气喘的脸,以及那飞扬的高马尾记在了心中。
她的目光也越过人海,与他对上。本来,她只是想不经意地扫上他一眼,她只是想知道,他有没有瞧见她们赢下了十一场比赛。但察觉到他真的看到了,眼睛里还只有她时,她却再也无法将视线转移。
心跳沸腾,喜悦像疾驰的火车,蒸汽与笛鸣同时冲开轨道,驶向未知的远方。她的目光越来越炽热。
他被注视得有些招架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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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校园排球竞技赛圆满落幕,高一2班斩获双奖——女排得了亚军,男排得了冠军,奖金加起来足足有7000元。
班主任留了2000作班费,剩余的钱全部交给班长和副班长,让他俩自行安排。于是俩人挑了个周末,用这笔钱组织全班同学聚餐和唱K。
也是这次KTV之旅,大家才发现亦涵不仅人长得乖、画画好、排球进步神速,就连唱歌也宛如天籁。
笙歌鼎沸之际,亦涵点的《复刻回忆》被顶到首位。
屏幕上提示这是一首男女对唱曲目,同学们你看我我看你,谁也无能为力。
“这歌好冷门,我没听过。”
“我也没听过,不会唱啊。”
“有谁会唱吗?赶紧的,不能让涵涵一个人唱吧?”
……
刘艺阳被身边的人撞了几下胳膊肘,他挠挠头,一边说话,一边将手伸向话筒:“我也不太会,唱得不好,别怪……”
结果话还没说完,话筒已经被另一只宽大修长的手握住,陈懿坐到了亦涵身边,懒懒抬起眼开口:“我会。”
周围顿时惊起起哄声一片,亦涵的脸肉眼可见地红了。
偏偏还要假装镇定地往旁边挪了小寸距离,双手抱住话筒,紧跟音乐发声。
这是陈懿今天唱的第一首歌,亦涵这才知道,他唱歌也很动听。他俩的声音分别响起,又辗转合奏,美妙的音色相融,就好像不同的溪流汇入江河,只会更具声势,更加悦耳。
大家都在他俩契合的声线下沉沦,只敢静默倾听,好像生怕吵醒这听觉盛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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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之后,陈懿觉得,亦涵和他的关系好像近了不少。他们偶尔会聊上那么几句,她很喜欢拍照,不知什么时候拍下了数张他打排球的照片,然后洗出来交给了他。
她还直白地问:“我拍得很帅吧?”
他挑眉:“不是因为本来就帅?”
“没见过你这么自恋的。”她别开脸,耳朵有些红。
她不仅拍他,还拍别人,拍完也会将照片洗出来送给对方。他那时才知道她家里开了间相馆,还有一间水族店。
有同学托她带过鱼,养了几天鱼就飘到水上,半死不活。她便疚心疾首地终止了与对方的交易,决定再也不卖鱼给同学。
陈懿后来心血来潮,去了一次她家水族店,当时本来只是想悄无声息地参观一番就走,哪知道刚进店门,檐上的风铃就叮铃作响。
那一刻他窘迫抬眼,却瞧见不远处的巨大鱼缸中,几条鱼通体莹白,胸鳍和尾鳍如丝绸般在水中荡漾,美得勾魂夺魄。鱼缸底部有好几块小水晶,缸壁开了几盏小灯打在水晶上,将光反射到了鱼身,竟呈现出流光溢彩的波纹,就好像它们的鱼鳞本就五彩斑斓。
承载流光溢彩的鱼缸后面,有一张小茶桌,少女本来双手趴那上面正睡着觉,听闻风铃声,她顿时抬起头来。
而她抬头看向他时的动作,却在他的视角下变成慢镜头。
此刻鱼缸仿佛成了一台电视机,她的脸在屏幕里泛起莹莹水光,鱼群在她面部游曳来游曳去,她那双藏着破碎故事的含情眼,穿过玻璃,穿过溢彩的鱼肉,就这样撞进了他心里。
也撞进了他以后长达八年的梦中。
断断续续,缠缠绵绵,挥之不去。
他问过那鱼缸里的鱼叫什么,她说是蝴蝶鲤。
其实他还想问——她的眼睛为什么老是楚楚怜怜,让人想用手去触碰,也还想用别的。
但他没有问出口。他觉得自己有点奇怪。他难以启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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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懿从上初中起,就一直在住校。他很少回城东别墅,后妈住在那里,他不喜欢她,所以也不想回去见她。
这天,他难得回趟家,却被告知,后妈怀孕了。
虽然知道父亲二婚后再生一个是迟早的事,但他就是不舒服。
许凌霜从没有让他舒坦过,她总是想方设法地给他找不痛快。
陈懿懒得与她争斗,不是因为怕她,而是不想父亲夹在中间难做。
所以他在那个家没待多久,就离开了。
他游荡在街上,也不知道去哪儿,等意识清明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站在了亦涵家的水族店门前。
周围响起淅淅沥沥的水声,原来是下雨了啊。
可他并没有淋到雨。
他也没有带雨伞。
垂眼才注意到他站的那块地面的颜色,比周围的都要浅。
他若有所感抬头,就看到距离头顶近两米的高度,斜插着一把蓝色的雨伞,应该是水族店二楼的栏杆上有一处凹槽,雨伞的伞柄就是插在了凹槽里,才支撑着伞面,将雨幕为他严严实实地挡住了。
他诧异地看着那把伞。
那是他的伞,他还记得。
明明上次来水族店,二楼是没有插伞的。
他推开门走进去,亦涵刚从楼上下来,看见他后,便倒豆子般地数落道:“我刚刚在楼上叫你半天,你都没听到吗?下雨了也不知道躲,就那么站着,害我在上面给你撑了好久的伞。”
其实从她发现他后,总共在楼上就待了三分钟,并没有很久,她就是想夸大其词,让他产生愧疚。
结果絮絮叨叨说了半天,也不见对方有一句表示。
她有些恼怒地走到他面前,却发现他盯着她看的目光幽幽的,森森的,有点吓人。好像要把她整个人都吞到肚子里去。
她打了个寒颤。
他这才收回目光,对她笑了笑:“谢谢。”
这句谢谢,倒说得挺真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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