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木心直口快:“既然是误会,说清楚就好了。”
孟子筠没说什么,只是温和笑了笑。
进了山,人烟渐少,周遭虫鸣声入耳渐渐清晰。苏木茫然望着地面上的树影,孟大哥伤好之后要去哪?外面的世界究竟是怎样的?孟大哥是好人,成衣铺老板和那个仙门弟子是坏人,可孟大哥又说他们不算坏,那真正的坏人是什么样的?
苏木正在思考,孟子筠忽然道:“伤好后我要找我师尊,你如何打算?你有些道行,不如随我一起。”
“好啊!”苏木听后激动地从他怀里蹦起来差点撞到孟子筠下巴。
孟子筠道:“待你修成人形后,我俩一同下山。”
“我其实能变成人形。”苏木举起两个手指,口中念念有词。
随着一道灵光闪过,孟子筠怀里的狐狸变成一位穿红衣的少女。
孟子筠瞳孔瞬间放大,手一抖,差点没抱住,幸好苏木死死勾着他的脖子,这才没摔下去。
回过神,孟子筠将人往上颠了颠,抱得紧了些。
苏木的人形并不完全,尾巴耳朵皆未幻化。
“你这样的修起来倒是容易。”孟子筠微微侧头,想面对苏木说话,谁知苏木勾住他的脖子将头埋了进去。
孟子筠不明所以,却也未说什么。
李星然却从后面看得清楚,苏木半边脸依然是狐狸相,大约是不想被人瞧见,这才藏起来。
*
这天之后,苏木勤学苦练,不到三更天不歇,五更又起,隔壁的瘦狐狸担心苏木身体累垮,日日扒树上盯着。
“也不知这道士给我们家单纯可爱、天真烂漫的小狐下了什么迷魂汤,把她迷成了这副样子。”瘦狐狸窝在树上磕着瓜子发出精评。
李星然从她手里分了一把瓜子,“修行也不是什么坏事,苏木有这个天分又愿意努力,他日修成了去外边见见世面也好,再说我看这位孟道长仪表堂堂,一表人才,也不是什么坏人,婶子何苦自扰。”
瘦狐狸冷哼了一声,瓜子磕得虎虎生风,“你们就是太年轻,长得好看有屁用,没听说过,漂亮的男人最会骗人了。”
李星然小声嘀咕“我只听说过漂亮的女人最会骗人”。
嘀咕完她又帮孟子筠说话,“我相信孟道长的人品,何况有婶子您盯着,还怕他动什么小心思?”
闻言瘦狐狸总算露出个笑,“苏木这孩子要是有你一半心眼,我也不至于如此操心了。”
听到夸奖,李星然十分开心地举起手里的石头……
瘦狐狸:“……”
得,这位脑子也不正常。
月至中天,苏木那间洞府总算灭了灯,孟子筠照常守在洞外打坐,李星然陪狐婶子唠了一宿,这会也该找个地方睡一觉了。
却在这时,她瞥见了远方的一点灯火。
狐山山高林密,离人居甚远,夜间除了月光就是流萤,绝不可能在如此深夜出现人类的灯火。
不对劲。
李星然眼皮直跳,猛地想起了入梦前所遇夫妇说的梦里变成狐狸,被剥皮抽筋一事。
可狐山上的狐狸都有些道行,怎会被普通人给剥皮抽筋?若是有修士帮忙,但他们一没作孽二非大妖,收了既不能增加功德又不能增加名声,岂不是吃饱了撑着?
谨慎起见,李星然将这事说给了狐婶子。
狐婶子本来没放在心上,但见李星然对此事如此上心,为让小辈安心,也该去探一探。
她幻了个人形,混入人群中。
持灯的人聚成一条长龙,隐在山林中,离远了尚不觉得,这会李星然才惊觉人数有多少。
——城中所有青壮男子都来了吧!
狐婶子看不懂他们在做什么,以她的视角来看,这帮人不过是提着灯笼在山间绕了一圈。
烛火稀微,每个人只能照亮自己的方寸地,但从高处看可不得了,竟是红光一片。
“咳咳,我们这样做有用吗?”她问道。
不管三七二十一,这样套话准没错。
果不其然,身后立刻有人回答,“狐山上有宝藏,可不得这样一点一点摸着找。嘘!别说话,小心惊动了这儿的狐大仙。”
原来是为寻宝,狐婶子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只一抬手,一道狂风不知从林子的哪个角落吹了出来,刮得人群人仰马翻。
有人吓破了胆,连忙逃离下山。
狐婶子飞回李星然身边,“他们不过是为了寻宝,哼,我在这山里修行了百来年,从没听说过有什么宝藏。料他们好奇心重,热度一过再没找到也就放弃了。小李,安心睡吧。”
李星然安不下心。
寻宝说法漏洞百出,山下百姓又不是过得多苦多难,何至于整城的人来此寻宝。另外,她并不认同狐婶子说狐山上没有宝藏这个观点,事实上狐山本身就是一座宝藏,光是山林,一年就不知能赚多少。
翌日,李星然果断抛弃了苏木、孟子筠两个观察对象,揣着宝贝石头沿昨日人群的活动轨迹探查了一番。
然而,一上午过去,一无所获。
她累得不行,找了块平坦的石头就四脚朝天躺了上去。即使闭上了眼,脑子里依旧在回忆昨日那群人的踪迹。
“东边山林我们找过了,下午再找找西边的。”
手里的石头震了两下,“累成这样了,还不消停。你何苦如此,不过是个梦境,你不妨当个局外人,静待事态发生。”
这话隐隐透着酸,细听起来也不太悦耳,李星然倒没生气,她其实明白南无寻话里意思,梦境为虚,故事却为实,换句话说该发生的事早在多年以前就已经发生过了,她再怎么找线索又能改变什么。
可她不喜欢……
她不喜欢事事受制于人,更不喜欢当个独善其身的旁观者。孟氏一族的魂灵受执念影响徘徊于世间尚且想改变什么,这个梦境中的人难道甘于循环往复被杀死吗?
李星然道:“我知道什么也改变不了,
但相处了这么久,是个人都会有感情,我总想为他们做点什么,哪怕多知晓真相一点也好。”
山谷无风,静默了许久,她才听见一声叹息。
“我喜欢你这样。”
声音很轻,消逝于口。
一瞬间,李星然以为是自己幻听,不过南无寻确确实实说了这话,她也确确实实听到了,不管怎么说,有人支持真是太好了。
说不清是因为南无寻这句话还是预感坏事将近,一整个下午,李星然格外有冲劲。
然而……
一无所获。
“怎么会!这帮人闲着没事来山上散步吗!”李星然抓狂,“哪里的大路不能散,非要提个灯笼来山上!怎么着,觉得排成一长串格外壮观?!每个人的灯笼还不一样……”
她忽地住了嘴,一个词从脑海里飘过。
——灯、灯笼?
不错,就是灯笼!
她记得每人手里的灯笼形状各异,大小尽不相同,唯独用的蜡烛都是相同的红烛。
来的人贫贱富贵都有,怎么用得起相同的红烛。
与此同时,南无寻开口:“是烛油。”
李星然几乎立刻从休息的石板凳上起来,口念咒语,这会她管不得难看不难看了,展开翅膀就飞。
她来到昨夜刮大风的地方,这里有个被遗落的灯笼,红烛已燃尽,底部残余一点烛油。
李星然沾了一点在石头上。
南无寻道:“是朱砂。”
未等李星然发问,南无寻又做了个解释:“朱砂最常用作画符画阵。”
李星然把灯笼翻了个面。果然,灯笼的底部做了镂空处理,正好方便烛油滴落在地。接着她咬破手指,在地面画了道符,符文很快起了作用,与地面某种东西产生了连接。
一条红线明晃晃出现在路面上。
猜想得到验证,果然是有人利用烛油在狐山上布了阵。
可目的是什么?
她飞上云端,利用符文将整片山上的烛油显现,绘制在图上,待看清图上阵法后,登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诛仙阵?”她仔细瞧了瞧,又觉得不对,图上的阵虽然与诛仙阵差不多,但仍有细微差别,“不对,是变阵。”
她将图拿给南无寻看,“是不是有点像云舟上的?”
南无寻道:“不错,此阵正是云舟上的前身,且比云舟上的更加歹毒。炼成之后维持三刻钟便烟消云散。”
李星然几乎是立刻联想到云舟上的噬魂虫,人人皆知慕氏闻名天下是因为在境内铲除了一只大妖,可大妖怎么来的?谁也不会去追查。
若是慕氏将变阵用在狐山的狐狸上炼化,这样大妖有了,除妖理由也有了,而他们不用动一根手指,三刻钟后,妖邪自会消散,他们根本不在意城下百姓死活,甚至伤亡越多对他们越有利,越能为他们增加名声。
李星然不可置信,清圣修行仙门中还会有这么歹毒的!
而这样的人居然享受盛名七年之久!受了七年百姓的供奉!
李星然没想过是这样的真相,就连拿图的手都颤抖了起来。
南无寻的声音在此刻传来,“李星然,若你想阻止,要快。依照天时,此阵今夜戌时就会启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