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宁停在沈自和面前,清冷的眸子迸射出如利刃般的凉意。
沈自和心里忍不住打了个颤,碍于一家之主的威严,他硬着头皮与她对视。
沈清宁丝毫无惧,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的中年男人。
“忤逆长辈,你,你这是大不孝!”沈自和自觉理亏,率先移开了目光,扯着嗓子道。
沈清宁冷笑一声,转身拉起地上跪着的红果朝外走去,走到门口时停下脚步,微微转过脸冷声道:“父慈才能子孝,你们自己搞出来的事情自己解决,休要在我这里没事找事!”
沈自和手中的拳头捏的咯咯作响,手背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愤怒地看着沈清宁离去的方向。
看着扬长而去的沈清宁和气得脸色铁青的儿子,沈老夫人一口气差点上不来,瞪着眼睛捂住胸口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半晌才憋出一句怒吼,“反了,真是反了她了......”
沈清宁回到自己院子里,连忙查看红果有没有受伤,好在对方只是跪得久了些,膝盖有些红,其他地方倒是安然无恙,她这才放下心来。
“姑娘,今日这样与沈家撕破了脸,我有些担心......”
红果支支吾吾的话没说完,但沈清宁明白她的担忧。
沈自和与陆砚端觊觎姚家的产业应该不是一两日了,如今一计不成,恐怕还会再生出其他的算计,一直这样被动地应付不是长久之计,得想个办法早日脱离沈家。
只是她现在没有资格单独自立门户,大楚对姑娘家单独立女户是明令禁止的。
她现在要想脱离沈家,还得靠婚事才能办到。
想到这里,沈清宁对红果招了招手,待对方附耳过来后,她才低声吩咐了几句,红果闻言眼睛一亮,连忙郑重地点头,随后便连蹦带跳地出去了。
待红果出去将门关上,沈清宁才进了里屋,走到墙角一个不起眼的柜子前,打开最下面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个瓷瓶,倒出一粒指甲盖大小的黑色药丸吞了下去。
锁上抽屉,她慢悠悠地走到窗前,在榻上躺了下来。
不多时,兰妈妈从外面进来,见沈清宁双颊微红,额头上一层细密的薄汗,呼吸也有些急促,连忙放下手中的食盒来到近前。
“姑娘,姑娘?”
床上的人缓缓睁开眼睛,扬唇一笑,“妈妈,你回来啦,今日周叔给带什么好吃的来了?”
兰妈妈柳眉微蹙,忧心道:“你又吃那药了?”
沈清宁点点头,“嗯,就吃这一次。”
“这药虽没说是安全的,但是药三分毒,吃久了就怕真的伤了根本,之前就说别再用了,姑娘怎么就是不听呢。”兰妈妈背过身去,说话的声音也有些哽咽。
自从沈清宁来到沈家,处处小心,步步谨慎,甚至需要用这种自伤身子的方法来伪装自己,她看得心疼不已。
沈清宁挣扎着坐起来,搂着她的肩膀安慰道:“妈妈别担心,我真的是只用这最后一次,以后保证不会再用了。”
这药是她临行前从师父那里得来了,用一次可持续一个月的症状,若是这次顺利的话,可能以后真的不会再用了。
兰妈妈抹干眼中的泪,嗔怒道:“那好,我就再信你一次,若是你再敢偷偷伤自己的身子,我就,我就回江陵去,找金檬娘子来管你。”
金檬娘子门下共有三位弟子,沈清宁五岁拜在金檬娘子门下,成为对方的关门弟子。
长这么大,沈清宁唯一怕过的人,便是自己的这位师父,是以兰妈妈才以金檬娘子来吓唬她。
“妈妈放心吧,我一定说到做到。”沈清宁轻轻替兰妈妈锤着肩膀,一副讨好的模样。
兰妈妈被她的样子逗得终于笑了出来,转过身去替她擦了擦额上的汗珠,“快躺下,瞧你满头大汗的样子,我看着都难受。”
或许是已经习惯了这药劲儿,虽然仍旧额头冒汗,面色苍白,看上病得不轻,但沈清宁本人却没有任何不适,只微微觉得热,但仍是听话地躺了回去。
红果带着薛神医来时,看到的就是沈清宁面色煞白,额上的发丝已经被汗水打湿,整个人昏昏沉沉的样子。
“神医,您快帮我家小姐看看吧,我那会儿出门时她就这副样子了。”红果神色焦急,说话带着哭腔。
薛神医是岳王府的府医,也是之前陆时安介绍给沈清宁治疗咳症非常拿手的那位神医。
原本王府的府医是不在外面诊的,但薛神医之前得了陆时安的吩咐,是以红果去请时,对方二话不说便提着药箱跟着来了。
见沈清宁已经神智不清了,薛神医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之前陆时安请自己帮沈清宁瞧病时,薛神医只以为两人是普通交情,因此看病时虽也算尽心,但到底是不那么情愿,直到那些流言传得沸沸扬扬时,他才心惊的意识到,自己差点怠慢了一位很可能将来会成为自己主子的姑娘。
“姑娘怎会突然这样?”薛神医一边替沈清宁把脉一边问道。
“姑娘今日因为一些事情与我家大人起了争执,许是因为心里难过,回来就叫着不舒服,不一会儿就这样了。”红果抹着眼泪回答。
薛神医浓眉紧紧拧着,心里有些抓狂。
沈清宁脉象太过奇怪,他行医几十年都不曾遇到过如此脉象,这个情况他在上一次替她诊脉时就发现了,以至于他回去翻了好多医书,甚至明里暗里的向师兄请教过,都没听过这样的情况。
但奇怪的是据二公子反馈,对方用了自己的药后症状居然有所好转,这让他心里又有些庆幸,或许是自己误打误撞,居然给蒙对了。
这一次,他诊了好久,依然没看出对方症结究竟在哪里,只好如前一次一般草草应付了几句,又开了些清心去火的药便匆匆告辞了。
“姑娘,你说那薛神医回去后真的会将你生病的消息告诉三公子吗?”红果问。
沈清宁拿温帕子擦拭干净脸上的汗,抱着茶盏小口地喝着温水,闻言说道:“那薛神医瞧不出来我的病,草草开了药便溜了,就算他今日不说,后面也定会暗中与陆时安打听我的病情的。”
“嗯,话是这样。”红果拧了帕子,小心翼翼地擦着她额上新渗出来的汗,笑道:“可单单是他知道了,姑娘你怎么确定对方一定会来看你?”
“我也不确定啊。”沈清宁微微一笑。
红果:“......”
------
岳王府里。
薛神医替沈清宁瞧过病后,回去一直心神不宁的,再次翻遍了手中的医书,生怕前一次有所遗漏,只是结果依然是失望。
他带着忐忑地心情入睡,连梦中都是沈清宁用过自己的药后病得更重,红果闹到了岳王府,陆时安一怒之下提剑杀了自己。
薛神医从梦中惊醒时已经过了卯时,通常这个时辰陆时安已经用过早膳,会在自己院子里舞刀弄枪的折腾一阵。
薛神医算准了时辰,故作悠哉地晃到了陆时安的院门口,见大门口敞开着,便抬步走了进去。
陆时安一身干练的黑色紧袖短衫,屈膝沉腰,目光凝成一条线,肩背的肌肉苍劲有力,眼见弓弦一寸寸被拉开,弓臂被拉成一方弯月,随着一声破空声响起,箭矢如流星般朝着靶心的红点处飞去,正中靶心。
薛神医忍不住拍手叫好,“射的好,三公子射箭真是一日更比一日强。”
陆时安闻言回头,额头上的汗珠映入晨光,微抿的唇角上似有若无的笑像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般熠熠生辉。
接过随从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头上的汗,陆时安问:“薛大夫,你怎么来了?”
薛神医连忙收回神思,紧走两步低声说道:“昨日沈家七姑娘病了,请我去给瞧了病。”
“病了?我怎么没听说,是什么病,又是咳嗽?”陆时安一边朝屋里走着,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
“并非是咳疾复发,应当是急火攻心导致的晕厥。”薛神医小跑着跟上去,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对方的神色。
就见陆时安剑眉微蹙,脚下顿了顿复又往前走着,语气比先前急了几分,“急火攻心?怎么回事?”
薛神医心想,果然如此。
他在岳王府三年,还不曾见过这位三公子对哪家姑娘如此上心,坊间的那些传闻八成是真的。
想到此处,薛神医会心一笑。
“公子倒也不必担心,昨日已经开了药,想必今日定会有所好转,公子若是不放心,不若稍侯我陪公子去探望一二?”
“担心?她又不是我什么人,我为什么要担心?”陆时安端起茶杯的手停在半空,耳根微红,愠怒地瞪着薛神医,“还有,下次她生病不必特地来告诉我,出去!”
对方下起了逐客令,薛神医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了,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两人吵架了?见陆时安的愤怒不似假的,也不敢多问,只好灰溜溜地退了出去。
刚退到门外,就听里面人又喊道:“回来!”
薛神医擦了擦脸颊的虚汗,又轻手轻脚地迈进了门坎。
陆时安轻咳了一声,拧眉地说道:“你,刚刚说,那沈七姑娘急火攻心,可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