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容是会感染的。
姜灼被那只手牢牢牵着,牵得很稳,能让他亦步亦趋地跟在先生身后,看着那个消瘦却挺拔的背影,仿佛永远不会被放弃、永远不会分开。
他们沿着篱笆慢慢地走,清风裹着花香鼓起风衣的后摆,有大片的矢车菊和郁金香在眼前铺成海洋,绚烂得好似一场不愿意醒来的美梦。
他们找到一家角落里的小酒馆,粗犷的装修风格和吧台后懒洋洋的老板,昏黄的灯光将顾客藏在阴影里。
何殊与老板用姜灼听不懂的语言交谈了几句,大个子白人就很有兴致地将调酒师的位置让给了这个看起来风度翩翩的东方人。
在姜灼直愣愣的目光中,那双颀长瘦削的手非常熟练地在酒瓶和酒碟间飞舞,旋转的玻璃杯、悦耳的水流与碰撞、晃动的极致色彩,一场赏心悦目的优雅演出。
好看得不像话的手将那杯色彩鲜艳的鸡尾酒轻轻推给他,有好几个被吸引来的客人开始兴高采烈地吹口哨。
浅褐色的眼睛被酒气熏得雾蒙蒙的,莫名含了水洗般的缱绻。
“玛格丽特,姜先生。”
带着笑意的嗓音沙哑柔和,在一片陌生语言的起哄声中,咬字清晰的中文有一种说不出的轻缓韵律。
除了看着那双眼睛、接过先生亲手为自己调的酒,姜灼已经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什么。
胸膛里的那颗心脏已经快要失控。
他看着那杯堪称艺术品的酒,有点不舍地在手里攥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顶不住先生含了点期待的眼神,低下头抿了一口。
他从来没喝过这么好喝的酒。
清鲜果香和龙舌兰的特殊香味在舌尖跳跃,酸甜清爽又口感浓郁。
酒带给他的记忆是不怎么好的,无论是被混混们强灌的劣质白酒还是姜通海的浑身酒气,都是他非常厌恶的存在。
直到今天他才恍悟,原来他也会爱上一种酒。
G16冒泡:【宿主大人,你连这个都会?】
何殊笑眯眯地回应它:【没办法,以前家里穷,养的孩子又多,不得不多学几门手艺赚钱。】
G16:……
快给我一个这样的哥哥!我已经说累了!
酒馆老板很高兴地哈哈大笑,推给何殊一杯自己亲手调的金菲士,表示要请这位行家鉴赏一下自己手艺的高低。
何殊有点抱歉地解释了几句,还掏出随身携带的药给他看,表示自己不能喝酒。老板很遗憾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收回那杯酒,又贴心地给他倒了杯热牛奶。
何殊谢过之后,举着那杯牛奶和姜灼碰杯。
“阿灼,”他伸手轻轻摩挲少年的眼角,“希望你能一直像今天这么开心。”
少年后知后觉地摸摸自己的脸,才发现自己原来已经笑得眼角湿润。
最后,他们路过教堂,参加了一场夕阳下的婚礼。
脚下是绿草如茵,头上是余霞成绮,一对新人就在鲜花、掌声、清风和晚霞的见证下热烈拥吻,缠绵悱恻,至死不渝。
在宾客展示才艺的环节,何殊上台用小提琴拉了一首曲子。
是一首轻柔和缓的曲子,带着点跳跃的活泼和甜蜜,技法并不复杂,但婉转流畅的起承转合仍旧能听出演奏者不俗的功底。
苍白清瘦的手指握着苏木的琴弓,马尾在琴弦上飞舞跃动,卡其色的风衣衣摆猎猎,裹着修长挺拔的腰身,优雅含蓄、风流蕴藉。
一曲完毕,有很多人从沉浸中苏醒,开始鼓掌、大声欢呼,有更多人纷纷上前围着这个有着浅褐色眼睛的、非常英俊而有才华的东方人,毫不吝啬地表达着自己的喜爱,并且表示想要个联系方式。
但这个看起来温文尔雅的先生只是礼貌地归还了小提琴,微笑着表达了对他们喜爱的感谢,然后就拨开人群,向不远处站着的另一个更年轻的东方少年走去。
姜灼看着先生离开人群簇拥、离开鲜花掌声,向他所在的僻静之处走来。
来到他面前,变魔术似的从身后拿出一捧鲜花。
棕褐色的眸子盛着他的影子,温柔地笑着。
“阿灼,送给你。”
原本捧花是要新娘向台下抛的,但新娘很喜欢他拉的曲子,于是偷偷将捧花塞给了他,还俏皮地眨眨眼,用法语悄声说:“祝你幸福。”
据说,接到捧花的人会获得幸福。
而先生把捧花送给了他的少年。
落日在天边燃起火焰,映在姜灼眼中,像在心头点燃了一把永不熄灭的火。
心跳鼓动着耳膜,有某种陌生的感情从心底迸发,无声无息却震耳欲聋。
落日余晖中,何殊接住了扑到他怀里的少年。
“阿灼?怎么了……”
清瘦的手臂稳稳地拥着他,微凉的掌心轻柔地抚过少年发抖的脊背。
他陷在熟悉的清苦药香中,心脏悸颤,浑身战栗。
先生说要他清者自清,他好像要做不到了。
他做不到清者自清,做不到问心无愧。
他卑鄙、肮脏,他痴心妄想、不自量力。
他居心不净。
他对先生,居心不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