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四口疑惑戴着口罩怎么吃饭,只见粉毛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嘴巴的部位开了条缝,张嘴幅度大一点就可以正常进食。
也就是这么一条缝,让一家四口稍微窥见了口罩之下,肿得凸起香烤肠的嘴唇,难怪粉毛不乐意摘口罩。虽然这一幕实不礼貌又滑稽,但想到昨晚的事,两个大人也不多少说什么,而且人确实是他们磨过来吃感谢饭的,就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
“你大儿子一脸生长激素导致的暗疮皮肤病,好歹带他去看一下吧,做爸妈不能这么偏心,小儿子干净漂亮的,大儿子有病都不管。”
粉毛跟顾青阳面对面坐着,抬头就看见对方,他看着那张饱受生长激素摧残的脸,心里再次生出这对父母真不管事的恼怒,没忍住问了出来。
顾爸嘴角抽搐了下,苦涩道:“说是说医疗全免,但几户人家在同一个家庭医生的管理下,大多数时候都要预约,来了也只是开一些微乎其微的消炎和止痛药。”
美国的免费医疗说得好听,但没有及时性,想去公立医院还需要等时间排好,快则一头半个月,慢则半年都有可能。
当然,也有私立医院,就是费用比公立贵得多。之前小儿子发烧,没办法只能连夜带到私立医院,光是十分钟的话聊就收到上千美元的账单,后续配个药,简直要命。
“你们住这儿,不缺钱去私人医院的吧。”粉毛皱眉。
顾爸肩膀微微颤动,看了眼粉毛,终究还是没能说出口。
粉毛看他们不想说,就不好意思再过问,毕竟这是人家的家事。
要是资产没有被各自的前妻前夫卷走,他们不会在意去私立医院看病的费用,但现在他们只能做最基础的体力工作,收入十分有限,为了给两个孩子质量好一点的生活,还需要多打几份工,所以经常深夜都不回家。
而这处房产,是顾爸唯一拥有的了,不知道是前妻良心发现还是对这对父子还存有一点感情,不想让他们露宿街头,才没有要走。
他们也想带顾青阳去看一看,怎奈真的负担不起。
顾青阳也懂事,为了家里能运作得正常一点,他也没吵着闹着去看医生。
但向来,懂事的孩子没糖吃,一旦做出了让步,那么他就再难以争取,想要争取的时候就会被父母冠以,“你以前很懂事的,怎么突然这么不懂事了”的罪名。
粉毛沉默着吃饭。
顾青阳真的很会察言观色,顺着粉毛的目光,就知道他想吃那个菜,用公筷给他夹菜。
不过有个小举动刺痛了粉毛的心,顾青阳给家里人夹菜是不换筷子的,给他夹菜会特地用公筷,而且每次给他夹菜,都是看他一眼然后快速低头垂眸,生怕自己的脸吓到人。
这个半大小子,心思太细腻了。
但粉毛并不是嫌弃他,那样说只是他长久以来养成的习惯,无论是发小还是亲人,他都是这番模样。
晚饭气氛比较低沉,除了那个特别小的孩子经常说话之外,两个大人都有意识的管住了嘴,大儿子顾青阳更是全程低着头,差点把头埋胸口吃饭了。
在粉毛看来,没有什么心疼无奈,这对夫妻无非就是不舍得,不想花多点钱给大儿子看病,宁愿牺牲大儿子的自尊来换取这个家的支出平衡,但他始终是个外人,看得再不舒服也只能在心里吐槽。
饭后,两个大人坚持要送粉毛,但他实在不想跟夫妻俩过多接触,目光飘到大儿子身上,四目相接,顾青阳羞愧的立刻低下头避过粉毛的视线。
“行了,让大儿子送我就得了。”
墨黑的夜空不见新月,稀稀疏疏的家灯像虚线,将大而整的夜幕分割成两个部分,一边漆黑但温馨,一边漆黑又冷淡。
十七岁的少年和十三岁的少年并排行走,路灯拖长了他们的影子,像一道横跨光与暗之间的桥梁。
那又细又长的影子仿佛风再大点就要散作一团,他们在沉默中缓慢的稳步在光幕走行走。
两家人距离很近,粉毛进屋前叹了口气:“行了,回去吧,真怕你感冒了赖上我。”
顾青阳宝石般的异色双眸闪烁着真挚,他吸了吸鼻子道:“谢谢哥哥帮我说话。我没事的,可能过不了多久就会好了。”
粉毛右手的中指抽搐了下。
他似乎在这个少年身上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家里需要只需要他扮演某个必要的身份,但他这个人不被需要。
他想到了自己病的五颜六色,爸爸都没回家看他一眼,以工作忙为理由,让他自己把医生喊家里。他当然知道喊私人医生,但他想的只是得到一点来自爸爸的关心,他没有无理取闹,就是想在自己病得特难受的时候,有个血脉相连的至亲在身边。
当然,这个少年比他好多了,起码他的父母还会看他一眼。
粉毛喉结上下鼓动:“你想象力真丰富,我怼你爸完全是看你爸抠门的样子不爽,跟替你说话完全不沾边。”
顾青阳眨眨眼,浓密如羽扇的长睫毛轻快扑腾,眼底涌出天真的笑意:“好的哥,那我走了。”
粉毛眼皮半降,语气平静道:“我姓沈。”
“嗯嗯,沈大哥再见。”顾青阳抬头笑了下又很快把脸埋低,转身往回跑。
顾青阳洗漱完,回到自己房间,才把那两盒药膏拿出来,看着印在包装盒上的小字,心里泛起阵阵细腻的暖意。
药膏的味道不太好闻,刚上脸有点儿刺挠刺挠的,途开之后就变得暖呼呼的,就好似堵塞的毛孔都打开了,集聚在里面的脏东西和过量的青春期激素往外释放。
他看着镜子里油光水润但依然凹凸不平坑洼满是红肿暗疮的脸,心底生出一种很快就会好起来的希望。
后面几天生活又回到了以前的模样。
顾青阳跟弟弟放假了基本都在家里,但基本没见到过隔壁屋那个沈大哥出门,一天到晚闷在屋里。他想去看看,但既没有正当的理由也害怕自己的脸惹人厌,只能在自家门口转悠,隔得远远的看一眼。
顾青阳照常用牛奶泡麦片果腹,门铃响了。他皱了下眉,这个时间点爸妈不会回家,就算回家也有钥匙,不会按门铃。
“是我。”沈大哥的声音有点儿不耐烦。
顾青阳很意外,他紧张的整理了一下本就很整洁的衣服,快步过去开门。
开门的一瞬,正午的阳光倾斜进屋,也刚好落在那漂亮的异色眼眸,就像双生宝石在阳光下折射着光芒,他看了眼比他高些许的沈大哥,眼底汪起笑意,看了一眼他就立刻低下头,怕自己这张丑陋的月球脸碍眼。
只是他不知道,他那如同宝石的双眸刚好在那道光路之间,异常明亮有神,有少年的清爽干净又有孩童般不带一丝杂质的清澈干净,沈大哥被那匆匆一瞥的漂亮双眸震住了,差点没反应过来。
“我靠,藏在门后边不说话你想吓死我。”沈大哥回神,为自己看入迷的失态找了个很烂的借口。
“对不起。”顾青阳低下脑袋。
沈大哥往屋里看了眼,顾理边啃手指甲边聚精会神盯着电视。他绕过小孩,目光精确落在桌子的牛奶泡麦片上,与其说是牛奶泡麦片,不如说是兑水牛奶上面飘了几片固体物。
光吃这种东西怎么可能吃的饱。
“东西买多了,吃不完,之前我帮过你,你过来帮个忙,赶紧的。”沈大哥微微扬起下巴以命令式的口吻高傲道,浑身散发着不容拒绝气场。
这几天他闲得没事做观察了顾青阳一家家,大人天没亮就出门,深夜才到家,白天就两个小孩儿在家,难怪有盗贼进屋行窃。两个小孩跟不吃饭似的,三天了才看到他们家清理了一次厨房垃圾。
他真怕这两兄弟给饿死在家里了。
最近几天,他老想起那天晚上顾青阳送他回家的样子,今天出门觅食的时候鬼使神差多买了点再过来敲门。
顾青阳咽了咽口水,回身指着桌子上的牛奶泡麦片:“但是我们已经准备吃了。”
“让你帮个忙怎么那么多借口。”沈大哥眉头差点拧成麻花。
他推开顾青阳,大步快进屋里,跟顾理说了句,外卖吃不完你过来帮个忙,然后转身拿起那份飘着稀疏麦片的牛奶往外走。
“哥哥,我们去大哥哥家帮忙吧!”顾理年纪小,听到有吃的他就来劲,不乐意吃那稀稀的牛奶泡麦片。
“你这个当水喝了得了。还不快点跟上来。”沈大哥越过顾青阳走了几步没听到后方的脚步声,回头催促道。
顾青阳望入沈大哥眼眸,目光填满了不可思议,快步跟了上去。
沈大哥家很整洁,跟他上次匆匆看到不一样。
桌上摆着分装好的食物,金黄的炸鸡还冒着热气,注满了冰块的可乐杯身挂满了密密麻麻的汽泡。
顾理跑过去抓了个很大的炸鸡腿,往回跑,塞到顾青阳手里:“哥哥,吃!”
顾青阳看着酥脆的炸鸡,又开心又酸涩。他其实挺喜欢吃炸鸡的,但知道生母卷走了爸爸所有的钱只留下一间房子,家里经济条件不太好,他就管住了自己的嘴。
“你吃。”顾青阳眨眨眼睛,将眼底的湿润吸了回去,笑着将炸鸡腿是塞回弟弟手里。
“哥哥先吃,还有可乐!”顾理一点也不怕生,拉着顾青阳到桌子边坐下。
沈大哥看这兄弟俩兄友弟恭的模样,心底暗涌出克制的羡慕,他要是也有个这样的兄弟,或许就好了。
但转念想了想,他虽然没有这样血脉相连的兄弟姊妹,但也有几个胜似血亲的发小,倒也没差。
现在他住的这房子就是发小到这边念书租的,发小有事回家一趟,他刚好跟家里人大吵了一架,就跟发小知会了一声跑出国到这儿消磨时间。
“得了,让来让去都凉了。”沈大哥进屋好久了也没脱口罩。
顾青阳咬了口炸鸡,小心道:“谢谢。”
“屁话真多,赶紧帮我解决干净。”
顾青阳心里暖暖的,这些食物怎么看都不像不小心买多了,更像故意买多给他们兄弟准备的,不然一个人胃口再怎么好也不会买两份双人套餐。。
沈大哥看着嘴巴毒,其实心地很温柔?
他这样想着,咬了口炸鸡。
外脆里嫩的鸡肉爆出温热鲜香的汁水,非常新鲜,他感激的看了眼沈大哥,趁没被注意到又立即垂下视线。
沈大哥看他俩吃上了,转身进屋把游戏机搬出来,跟大屏幕电视连接到一起,摆好两个手柄。
“新买的游戏不知道好不好玩,反正你们闲得没事,帮我试一下,我进去睡个午觉。冰箱有零食,屋里其他东西别乱碰。”沈大哥打了个哈欠。
顾理欢呼雀跃,有东西吃又有游戏玩,比在家里好多了。
顾青阳疑惑的看了眼沈大哥的背影,忍住了想问为什么。
兄弟俩很快吃饱了,顾理迫不及待玩游戏,手上的油渍都没擦干净就要去碰手柄,给顾青阳吓坏了,赶紧把没来得及咽下去的可乐咽了下去,打了一口炸鸡跟可乐混合气味的饱嗝。
他带弟弟洗净手擦干才回到客厅碰游戏机。
顾青阳选择模式的时候按多了一下,按到了记录,看到了两个不同难度的通关记录。
他心头一颤,抬头看向那扇紧闭的房门,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