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阳的脸有了些许好转,虽然痤疮还是密密麻麻的,但比起之前菠萝包似的还红肿到跟注水猪头那样好了很多,优越的五官也是有摆脱沼泽泥潭重见天日的势头。
不过顾爸顾妈完全没感觉出来问题,只觉得他们果然做了正确的决定,小孩子发育内分泌过多不打紧,过段时间就会自然痊愈,没必要花那些冤枉钱去看医生,这不已经开始好转了。
本来顾青阳想跟爸爸妈妈说清楚,邻居沈大哥带他去看医生开了专门的药,但他想了想又忍住了。
现在是有点好转,但万一病情反复,爸爸妈妈以此为借口,反咬沈大哥一口,那他不就间接当了过桥抽板的没良心坏蛋。
家里知道他去看过医生的只有弟弟,因为弟弟很喜欢粘着他,经常跑到他房间玩。弟弟撞见他上药,他就三令五申让弟弟别告诉爸爸妈妈。
所幸,弟弟很听他话,没乱说。
可惜,快乐的时间总是短暂,顾青阳开学了,上了一段时间学他还是回不过神来。
不论现在还是以前,在学校上课时间之外的每一分每一秒,对顾青阳而言都无比难熬,一下课就要小心那几个小白男来找茬。
因此,他养成了在校期间少喝水少吃东西,如果可以就坚决不在学校上厕所的习惯,要是真的急到忍不了,他也会等到上课进行到一半才去,这样能尽可能避开那几个因为他是混血就没事找事家伙。
几个小白男嚣张跋扈惯了,老师都不放在眼里,自然很多学生都怕他们。而刚开学那会儿,顾青阳还有几个可以说说话聊聊天的同学,但在小白男们强硬的威胁下,那些同学都选择自保。
可这还不够,几个小白男想看到的不是同学不跟他说话,而是想大部分同学加入他们,以“异类”的名义,对他群起而攻之。哪怕有些同学不想,但为了避免成为欺负的目标,只能不情愿的当帮凶。
顾青阳课间在自己座位上看书。
小胖墩用力踹了一下顾青阳的课桌腿,剧烈的晃动真落了挂在钩子的书包,他一副老子就欺负你的拽样,打量了顾青阳低着头看书的安静模样,不爽的啐了口唾沫:“Hey,Ching Chong,my shoelace is untied.”
而有些人则是卸下了平时戴着的面具,借题发挥对他各种刁难,这个胖墩就是其中之一。
他们之间没交集,从上学期开学到现在,他们说话的次数一只手数得过来,但小胖墩一直被班上几个又高又健硕的男生嘲笑,他的气就神奇的转移到了顾青阳这里,似乎只要把别人对他的恶意散发到另外一个人身上,就能获得解脱和救赎。
铁课桌腿不偏不倚撞在顾青阳膝盖处,从膝跳反射蔓延的突如其来强烈疼痛让顾青阳克制的嘶了一声,他不敢太大声,怕他的难受引来狂欢。
顾青阳低垂眼眉望着干净到反光的地面,视线慢慢挪到那只脏兮兮沾了泥土跟草木碎屑的球鞋。
顾青阳抬起眼皮看了看小胖墩,缩了缩肩膀,屁股刚要从椅子上离开,脑海及时重播超市里沈大哥跟他说的话。
“你越怕他们就越欺负你。”
“以后硬气点,长这个头,别白白被欺负。”
他真的应该反抗。
可是,这里是学校,没有沈大哥,只有他自己一个人,万一今天的反常抗争换来之后的变本加厉,他受得了吗,他真的可以打破那道默认他可以随意被欺负的不成为规定吗。
如果不反抗,他是能忍得过今天躲得过明天,但距离中学毕业,还有数百个日夜交替,还要继续忍吗?
就像沈大哥说的,他们会越来越蹬鼻子上脸。
最开始那几个小白男只是说话很难听针对他,他秉着不惹事他们爱说就说自己不会掉块肉的心态忍了过去,换来的却是他们开始上手。
一开始他们上手不敢太过分,顶多是掐衣服盖住的地方,但后来逐渐演变成了堵在厕所扇巴掌、凉水泼湿全身,再到现在要其他人也跟着一起欺负他针对她。
他找过老师也告诉过爸妈,但爸妈说为你好忍一忍,老师想帮都无能为力。
忍让换来的是他一天不如一天的待遇。
落到今天这番田地,是环境和自己造成的,他再不改变,剩下的学校时光,只会越来越艰难。
顾青阳眨眨眼睛,纤长的睫毛如飞鸟振翅干脆有力,眼底徘徊的犹豫退缩也刷新成了坚定和决绝。
“I remember your parents still by your side.Why they haven’t teach you how to tie the shoes?”
顾青阳深受沈大哥印象,说话刻薄起来像模像样。
此话一出,教室顿时安静了,好些同学大眼瞪小眼,满脸不可置信,他们怎么都没想到,窝囊了那么久的顾青阳居然硬气起来了,还直接问候小胖墩双亲。
现在站在教室里的真是那个受气包顾青阳?
有些人脸上的震惊很快变成看好戏的八卦,个别曾经跟顾青阳交好但迫于威胁划清界限的人脸上则浮现关心。
唯有小胖墩不属于那两种之一,他恼怒到满脸通红,仿佛一只快撑爆的油光锃亮红色气球,而他那怒火中烧的急促呼吸声愈来愈大也愈发清晰。
升级分班之后他就成了班上长得高身材好的男同学的参照物,总是被嘲笑肥猪,他能欺负的只有在他之下满脸红肿脓疮的顾青阳。
可今天向来怕事畏畏缩缩,打不还口骂不还口的顾青阳,今天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违背他的要求呛他,习惯了把顾青阳当发泄桶的小胖墩此刻感觉到莫大的冒犯。
“Fuck!”小胖墩瞪大眼睛,愤怒的血丝爬满了眼白,他看起来是那么狰狞。
小胖墩大吼完就抄起旁边书桌的铁质水杯,已然失去了理智,他恨不得将顾青阳砸到张不开嘴,砸到以后唯他马首是瞻见到他就夹着尾巴低声下气。
小胖墩虽然胖,但动作还是很灵活很利落的,水杯距离他脑壳就二三十厘米了,顾青阳意料到了小胖墩会气急败坏,但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还好,顾青阳反应速度够快,躲了过去。
顾青阳自知力量跟小胖墩不是一个量级,立刻拉开距离,隔着课桌对峙。
“What are you doing?!”任课老师半只脚掌踏进教室,就看到这吓人的一幕,她扯高嗓子叫道。
小胖墩见是艺术老师,暂时拉回一点理智,顾青阳很得艺术老师喜欢,之前事情闹大了,艺术老师跟双方家长沟通,还要求那三个小白男的父母让孩子跟顾青阳道歉。
“Nothing.”小胖墩不情不愿地回了一句。
说罢,小胖墩不忿的瞪了顾青阳一眼,重重的将水杯放回去原本的位置上,铁质瓶底跟实木桌面碰撞的闷响,宛如一声贴着耳畔的巨大铜钟轰鸣。
刚刚要是没躲开,现在顾青阳头上就出现一个大窟窿鲜血如注了,跟危险擦肩而过的慌张在心底留下阴影没不及散去,这声巨响,让他的紧张的心跳再次扑通扑通加速,都快蹦出胸腔了。
虽然心有余悸,但反抗也没那么难。
只要他有足够的勇气和决心,就可以硬气起来,让自己跟不公平的霸凌欺负说拒绝。
顾青阳轻轻拍了拍胸口,给自己顺顺气,目光稍稍往前瞟就对上了老师关切的视线。
还好老师来了出声制止,要是继续再僵持下去,保不准小胖墩会用蛮力,利用可以够得着的课桌椅子打击伤害他。
老师出现的时机太巧了,她出了名踩点上课,今天居然提早了三分钟到教室。
“Your book.”坐顾青阳左手边的男同学一脸不耐烦的将书甩到桌子上。
这个男同学就是刚才人堆里为数不多担心顾青阳的人,他之前跟顾青阳关系还可以,但是受碍于威胁,只能跟顾青阳保持关系,必要时候的接触也会摆臭脸。
顾青阳知道他没有恶意,想说谢谢但还是忍住了。
他怕,怕那三个家伙找这位同学麻烦,还是保持距离好。
他断定,他反抗小胖墩的事早就传到那仨耳朵里,等会放学的换条路躲着他们走才行。
他有勇气反抗,但现在他终究只有自己,没有沈大哥在他身边,他一个人搞不定三个小白男。
煎熬的在校时间度秒如年,尤其跟小胖墩冲突之后的最后两节课,顾青阳几乎听不进去一个字,终于熬到了放学。
顾青阳像往常一样,铃声刚响第一下就立刻拎起背包,以一百米冲刺的速度往外蹿,路过掀放着书本的课桌,掀起一阵劲风,卷动书页翻了好几页。
夜色渐起,天空染了一层深不见底的深蓝,洋洋洒洒点缀了几颗碎钻般的繁星。
沈大哥正窝在沙发上玩游戏,瞄了眼时间,七点多了,顾青阳竟然还没来找他。
顾青阳开学之后自觉往他这儿跑了,尤其这几天顾青阳爸妈带着小儿子回娘家,基本五点多就准时摁他家门铃,然后小心翼翼的喊一声哥。
可能他爸妈带着弟弟回家了?
沈大哥到门口看了眼,顾青阳家乌灯黑火的没有半点人气,肯定不在家。刹那间,他有些后悔自己没有问顾青阳爸妈要个电话,但想法刚露头就被他掐死了,他才不想跟那样的父母扯上关系,而且他在这里也就待一段时间,没必要增加无谓的人际关系。
顾青阳不可能在外面浪忘了时间,他很听话,很知道轻重心里有分寸。
这附近治安时好时坏,顾青阳不会遇到什么意外了吧?
他又开始担心顾青阳。
“妈的,非要管闲事,现在还要出门找人。”沈大哥愤愤骂了自己一句。
他套上了外套,去顾青阳可能在的地方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