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然这两周一直在忙着敲定方案,忙得焦头烂额晨昏颠倒,等到初步方案设定好之后,已经是半个月之后了。
一看日历,已经到了六月下旬,许然想起来自己的夏装不多,于是喊上周铭轩,两个人一起逛了一天街。
晚上到家的时候,发现前些日子出差的慕也已经回来了,他估计这些天累了,正躺在沙发上打盹,浪子则蹲在他脚边睡觉。
于是她蹑手蹑脚的走到楼上,把新买的衣服放在了自己的衣帽间里,发现放首饰的柜子上有一个白色的小盒子。
一打开,是一枚漂亮的蛋白石胸针,主石旁边还围着一群镶着钻石的小鸟与藤蔓。
许然想起今天新买的裙子和披肩,于是就把纸袋里的新裙子给拿了出来,淡紫色的吊带裙配上一条柔软的白披肩,再缀上一个流光溢彩的胸针,她便在镜子面前被自己迷得挪不开眼。
许然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又自卑又自恋的人,她无比确信自己爱着自己,潜意识里却也总是固执地认为没有什么人是爱她的。
虽然余生遇到的许多人都让她明白了她是被爱的,无论是意识清醒时的奶奶,年少的小邻居慕也,自己的高中好友周铭轩,以及艺考时认识的顾微言,他们都很好,让她感觉到了被喜欢的温暖,但心底却总是隐约得害怕,有一天这些温暖会消散。
直到她再次回到淮海,再次遇到了慕也,他像是一个透着光的洞口,让她一点点走进他的深处,她走得越深,便觉得原来心里头隐约的担心与害怕越遥远。
许然一面欣赏自己,一面想起楼下的镜子那边光线总是很好,于是她便蹑手蹑脚地下了楼,走到最后一级楼梯时才发现,慕也在看着她。
“你醒了?没吵到你吧?”她问道。
“没,本来就没睡沉。”慕也伸了个懒腰,视线落在她的身上:“喜欢胸针吗?”
许然对着镜子左看右看,点了点头道:“喜欢。”
慕也得意的扬了扬手道:“这可是情侣款。”
许然有些疑惑地走过去,近了才发现,慕也换了新表,表盘的设计和她的胸针用得是一个花纹,表里头的表面似乎也是蛋白石制成的。
许然想起来慕也这些日子愈发喜欢打扮自己了,之前他的衣服主要都是买些设计简洁的经典款,但这两个月,却也总是会尝试些当季新款穿。
现在还是初夏,他已经穿上了短袖,黑色短袖搭上一条宽松的运动裤,看起来像是还在上大学的人。
“打扮这么青春,是要迷死我吗?”许然凑近了些,指尖轻轻刮过慕也泛着光泽的皮肤,似笑非笑得看着对方。
“不迷死你还迷死谁?”慕也一伸手,将许然搂在自己怀中,两人跌坐在沙发上面面相觑,然后就放声大笑了起来。
虽然无厘头,但彼此都挺开心的。
慕也笑够了,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你这两天有事吗?”
“不太忙。”
“这两天要不要一起开车去附近转转?”慕也问道。
“我觉得可以。”许然对这项计划表示了肯定,现在正值初夏,这两天又是个好天气,是个很适合出去游玩的时机。
第二天,两个人收拾收拾行李就在清晨出了门,浪子则被装在一个藤条篮子里放在了后座,两人一狗经历大概一个小时的车程,终于到了向海镇。
向海镇的风景很好,已经发展成了淮海的热门景点。
两人的车停在了一处别墅附近,许然好奇道:“这是民宿还是你自己的房子?”
“这一片房子都是我自己的,只不过只有这一间没对外开放。”慕也回答。
许然努努嘴,她觉得贫穷时常限制了她的想象,慕也还是太有钱了点。
“想什么呢?”慕也看着许然若有所思的样子,有些好笑。
“慕总,您是不是太有钱了?”许然挖苦道。
慕也这些天已经摸清许然的说话路子了,喊“慕总”的时候,十有八九是心里藏着什么心事。
许然不语。
慕也觉得许然这孩子有时候莫名的倔,但他倒也不想逼着她说什么,他想想个方法让许然自己说出来。
“许然,你知不知道这屋子闹过鬼?”慕也一边提着行李,一边假装不经意说了一句。
许然马上兴趣就来了,她打小就爱看些猎奇的东西,有时候晚上还打着手电筒在被窝里看,越害怕越爱看。
“我就说呢,别的房子都好好当民宿,就这间房子空着,你快说你快说,怎么个闹鬼法?”她马上一扫路上积攒的疲惫,追着慕也问。
“这个嘛,说来话长,就是之前这里还是对外开放的时候,有个小女孩的八音盒落在这了,打扫卫生的人联系对方家里,对方家里人说小孩子出事了,这些暂时用不上了,所以这个盒子就一直放在这里了。”
慕也说道这里,故意一顿,把行李箱平放在地上,开始有一下没一下的收拾:“我的外套放哪了?”
“然后呢然后呢?一会我来找,你先说。”许然催促道。
“然后嘛,也没什么,就是后续租客说这个八音盒总是半夜自己响起,还能听到地板的嘎吱声。”慕也找到了自己的外套,叠了起来,放在一旁,起身一副轻松的样子:“不过没关系了,我之后自己住这也没发生什么事情。”
他以为这会许然该又惊喜又害怕了,开始了点睛之笔,扭头往一边看过去:“刚刚好像有什么东西过去了!”
意料之中,许然扑进了他的怀里,只是他觉得自己腰被对方掐得格外的痛。
“慕也!你演技可太好了。”许然抬头,捏住他的下巴,有点想笑又有点咬牙切齿。
“您跟我上过高中,应该是知道我高中毕业了吧?”许然放开慕也,抱着手坐在沙发上,一脸不屑:“这种拙劣的鬼故事还是骗小孩吧。”
慕也自知被识破,还是想挽回一下:“可八音盒真的自己响了,地板也是明明没人经过,然后就嘎吱嘎吱地响。”
“是啊,热胀冷缩是这样的,那家人是冬天来住的吧?”许然无奈,她看是阅鬼故事无数,这点拙劣的剧情根本入不了她的眼。
不过,装神弄鬼的慕也她是觉得十分可爱的。
“不过,那家人没事对吧?”许然关心起那个出事的小孩。
“那个小孩后来上学的时候被车撞了,做了个大手术,好在现在应该没事了。”慕也回答:“后来我们公司出于人道主义关怀,还给那个小孩送了康复果篮,去探望的员工说小孩恢复得挺好的。”
“那就好,我们坐一会去附近转转,一会该吃午饭了。”许然没纠结慕也到底为何装神弄鬼,只当他在逗她玩。
“走吧。”慕也被许然刚刚一副配合的模样的给逗乐了,他牵起许然的手,两个人出了门,留浪子在屋里。
微风拂过,夹杂着野草的清香,慕也觉得,其实许然有心事就随她吧,她不愿意说就不说吧,只是,如果她需要他的时候,他一定会在她的身边。
两个人沿着草地上的小路散步,能看见远方的小山,沿途则是大大小小的小吃摊,路过一个烤玉米摊的时候,烤玉米的摊主看到他们很是热情:“慕老板,出来散心了?”
这摊主脸上有些伤疤,烤玉米的一只手似乎有点使不上力,走路的姿势也有些吃力,但仔细看脸,应该也就三十岁左右中年汉子。
这中年汉子眼睛很大,周围有些许与年龄不相称的细纹,笑起来眼里像是被遗弃的湖水,透着宁静的悲伤。
许然扭头看着被挽着的慕也:“认识?”
“嗯,也算得上是一个老朋友了。”慕也点点头,若有所思。
“慕总,这是您夫人吗?”这位大眼睛汉子机灵地问道。
许然:“是女朋友。”
慕也:“即将是。”
大眼睛汉子察觉到了这会两人还在酝酿感情,立马机智道:“诶,感情这事急不得,两个人出来玩玩挺好的,慕总,还有这位姑娘,要不要来跟烤玉米,我请客!”
他一面说着,一面仔细翻着烧烤架上的玉米:“还得等等,这再烤一会才好吃!”
他一面翻着烤玉米,一面跟想起什么似的:“慕总,那个……浪子它还好吗?”
“好得很,一天能吃六个的罐头。”慕也回到。
“那就好,那就好。”阮老板一边给烤玉米刷酱汁一边在感叹。
“真不来一根吗?我这烤玉米不少人爱吃?”阮老板还在客气。
“没事,我们去吃午饭了,阮老板您先忙去吧。”慕也见许然也在礼貌的摆手,自己也不是很想在饭前吃烤玉米,便婉拒了这位老板的好意。
“阮老板,这除了烤玉米,还有其他的吗?我想买点烤羊肉串。”许然摆手拒绝了玉米,是因为她觉得光吃素的没劲。
“诶,这我还真没有,我吃素,就没卖这些,烤羊肉串去前面那家,烤得老香了,一天能卖个几百串,好多人专门来这吃。”阮老板热情给许然指路。
慕也见许然思肉心切,好笑道:“这附近有家烤五花不错,他们家海鲜也新鲜,我们去那吃?”
许然一听有肉,立马点头,二人便跟阮老板道了别,往烤肉店去了。
“怎么认识阮老板的,不会又是跟程离一样,一边管店一边做你助理地这种吧?”许然好奇。
“你还记得那个流浪汉吗?就是把浪子的孩子吃掉的那个。”慕也叹了口气。
“这就是阮老板吗?难怪他现在要吃素,这是觉得自己要赎罪吗?”许然猜测。
“你这么快就猜到了?”
“人嘛,有些人在生死攸关的时候会遵循自己的信仰,但大部人,第一选择是活下来,而且他刚刚还问过浪子最近如何,你再这么一说,不难想到。”许然环顾四周:“你说得烧烤店在哪?”
“还得往前走个几十米。”慕也看了眼导航。
“周铭轩还跟我说你是做宠物零食发得家,说说吧,虽然没什么必然关联,但我的直觉告诉我这有隐情。”许然拽拽慕也的袖子,示意他快说。
三年前。
慕也抱着刚从医院里大病初愈的浪子,正盘算着在家养狗要添置些什么东西,一个流浪汉拦住了他的去路。
“这是你的狗吗?”流浪汉浑浊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身上还有些刺鼻的味道。
此时的慕也已经从邻居那知道了浪子那晚的经过,猜测这位便是那个罪魁祸首,于是便义正词严道:“对,这就是我的狗。”
流浪汉不说话。
慕也护紧了在低吼浪子,那时候他到底是年轻气盛,一个人冲流浪汉大喊道:“看见没?这狗现在有项圈,从现在开始这就是我的狗!你以前做了什么我制裁不了你,但你现在敢动我的狗,我就把全公司的律师喊过来让你身上连衣服都没有就进去!”
最后还怕自己不够有威慑力:“听到了没有!从现在开始,我的狗你一根毛都别碰!”
这句话喊完慕也就没再多说什么了,因为嗓子有点哑了。
可这流浪汉却一抽一抽的,慕也以为这来了位专业碰瓷的,赶紧扭头就跑。
可回头的时候,却发现这流浪汉哭了。
他这是太凶了吗?慕也反思了一下自己,得出自己并不凶的结论。
但到底这人在自己家门口哭得梨花带雨的,于是他便开始全身上下的翻找,一边找一边自言自语:“诶,我手机呢?”
翻了半天,手机没拿出来,地上却掉了不少钱,有零钱有一百的。
“哦,我手机放家里了,浪子,我们走。”他抱着狗,又转头吼道:“你,哭什么哭,滚!”
他刚要走,结果那流浪汉带着哭腔道:“你……你钱,掉了。”
“哦,小钱,懒得捡了,你赶紧走吧。”他没回头,却像是自言自语般:“路还长,自己找点正当营生,能活得体面点。”
说完,院子外的大铁门就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