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泪直直滴在谢燃心上。
他的心中被划破一个口子,凉风四面八方地贯穿心脏。
刺痛扼住谢燃的心跳。
他顾不上这个。
林以甜晕过去的最后一眼并没认出来是谁,只记得一个压低了帽檐的男生把她抱起来,跑得很快 。
耳边细微的滴答声顺着呼吸坠落,药瓶渐渐见底。
林以甜平躺在那儿,身子薄薄的一片,脸色白得毫无生气。
高烧晕厥。
谢燃默默守在她身边待了很久,看她难受地皱眉,蝶翅般的眼睫颤动。
他忽而有种冲动。
想要抚平她的眉,想要握住她冷得像冰块一样的手。
可是他不能,他没有资格。
咫尺之间的距离,身后有人推开了门。是林以甜的姐姐。
林以夏挎着包,“你是?”
“不重要。”
谢燃余光仍旧关注着她,眸光片刻暗淡下来,“我路过,刚好碰见她。”
眉间的担忧出卖了他。
林以夏的视线在他身上停留了会,半信半疑地将人送走,“谢谢。”
直到下午,阳光穿透薄纱窗户照进来,躺在病床上的人才慢慢有了意识。
感受到阳光的炙热,林以甜睫毛轻颤,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掌心的手动了动,姐姐撩开她的碎发,“醒了?感觉怎么样?”
林以甜哑着嗓,摇头,“没事。”
坐起身环顾四周,她默了会,大概知道姐姐为什么会在这里了。
姐姐起身倒了杯水。
林以甜接过,双手握着水杯,细细感受着掌心的回温。记忆在短暂的思考中慢慢回笼。
“所以......”身边的林以夏撑着脸,抬眉,“你不知道他是谁?”
温水入喉,病床上的人仍是摇头。林以甜眼睫半落,望着一方空椅子失神。
身影模糊又熟悉,她没看清,也想不起来了。
姐姐看她眉头皱得深,不由得伸手抚平,“你先休息一下,我去医生那问一下你的情况。”
林以甜伸出双手抱住姐姐撒娇:“嚎~姐姐最好啦。”
医生说她感冒的这些天太过劳累,加上身体虚弱,达到临界值后触底反弹,才会一下子晕倒。林以夏回来的时候,路过大厅的护士站,左右思考了会,上前询问。
回来后,她的手里提着一份青菜小粥,放在小桌子上,拆开塑料包装。
林以甜的状态好了许多,抱着手机看视频。
“谢谢姐姐~”她接过,总还不忘朝人甜笑,“我自己来吧。”
“你呀......”林以夏轻轻摸了下小兔圆乎乎的脑袋,一下一下地顺毛,“总让人这么不省心。”
林以甜撇嘴喃念:“哪有。”
林以夏的视线始终落在妹妹身上,见她有所好转才放心些。
她支着下巴想了会,想到刚刚那个有意思的男生,饶有兴致地勾唇,“你认识谢燃吗?”
听到名字的林以甜顿住。
脑海里一闪而过的不是谢燃的脸,而是昨天他站在她身边教她打球的模样。
少年的侧脸被暖阳渡上温柔的滤镜,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认识。”她嘟囔着。
林以夏含笑,漫不经心地将头发撩到耳后,“熟吗?”
林以甜腮帮子鼓鼓的,看向姐姐的眼神变得心虚。咽下软糯的小粥,她撇着唇悠悠地点头,“还......还行吧。”
泛红的耳朵出卖了她。
姐姐眼底拂过了然,似是很满意这个答案,“嗯。”
那含笑的目光看得林以甜觉得懵然,她将袋子打结完,指尖还绕在上面的带子上,“是不是他——”
“是。”
林以夏坦白,“他送你去急诊室的。”
林以甜张了张唇,想知道他为什么在这,又想知道他和姐姐说了什么。思来想去,她也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听人说......他看着很紧张,很担心你。”林以夏指尖轻点桌面,观察妹妹脸上的神色。
指尖缠绕的带子变乱,林以甜恍神。
呼吸变得平稳,高烧刚退,她呼出的每口薄气都是热的。
脸上的烫不一样了,是紧张。
脑袋还是半混沌的状态,林以甜盯着空荡荡的门口,回想刚刚自己晕过去之前说的那句重话。
姐姐温柔地摸摸她的额头,转了话题,“还难受吗?”
烧退了。
“不难受。”林以甜低声,很是愧疚地嘟囔着说让姐姐担心了之类的话。
“傻瓜。”林以夏又笑又心疼,摸摸她的脸,“你是我妹妹,这有什么。”
“不过......”姐姐颇为认真地再度敛起笑,“你可能需要谢谢那个同学。”
她说的是谢燃。
心里还是有点乱,林以甜攥着指尖,懵懵懂懂地嗯声。
送妹妹去学校的路上,林以夏一直心事重重,像是有话要说。
晚幕下笼着薄雾,空气里透着春意凉。
副驾的林以甜侧过脸,揪着安全带深吸一口气,“姐姐......”
林以夏故作轻松:“幼幼有话要说就说吧。”
是姐姐有话要说才对。
林以甜看得出来,可姐姐没说,她自己的眉心都折到一块去了。
“幼幼长大了。”
林以夏直视着前方的路口,红灯还没过去。
“......可是你才16岁。”
语气不一样了。
林以甜在话里听出了细腻微薄的怅意,同夜色一样潮湿。
点了歌播放,缓慢柔和的音调融入不断暗沉的天幕,晚霞不再。
是今年很火的一首歌。
有一句词,让她再度想起了那个少年。在雨里为她撑伞,会教她打球,还会担心自己。
【心之所动且就随缘去吧】
眼睛有点热,林以甜低着头想姐姐说的话,沉默着转向车窗外。
繁华的街景倒入后视镜里。
起风了。
回到宿舍,林以甜将手上礼品袋子放在桌上,在阳台洗葡萄。
顾湘从身边走过,在和人打电话。林以甜指了指手里的葡萄,低声问她吃不吃。
以往这时候,她一定会欣喜地接过,嘴里说着谢谢宝宝之类的话,可是今天有点不一样。
林以甜回到里面,捧着装葡萄的透明盒子一个个问。渺渺拿了一个塞到嘴里,囫囵地含着问她今天去哪了,一整天都不见人影,在群里发消息@她她也没回。
林以甜说自己去看医生了。
“看医生?”简舒文拿了颗葡萄,循着她的脸观察,“怎么样了,感冒还没好吗?”
“没事,看完就好多了。”林以甜将盒子放在桌上,看着外面收衣服的顾湘。
心中隐隐觉得不对劲,她的视线一直落在好友身上。渺渺说她最近都这样,老早以前就不和她一起吃饭了,去上课也总是拖拉着不愿意和她们一起走。
林以甜抿唇。
之前湘湘确实不这样,会更开朗些,什么都和她们说。可最近总觉得哪哪都不对,她像平时一样和顾湘说话,顾湘总避着她抑或着冷漠地回一句。
坐在椅子上,林以甜拿了条毯子窝着,平板里播放专业课的学习视频。
药放在一边,她晾凉了水,拆开包装喝药。
喉咙发炎,嗓子还有些堵,胶囊软壳被水溶散,苦味刺激着她的味蕾。
林以甜被呛得咳了几声,抽了几张纸走到阳台外。
迎面与打电话的顾湘对视了眼,她蓦地顿了下,终于开口:“你感冒还没好?”
被关心的林以甜脸上有一丝忻悦,“还没。”
顾湘没再说什么,走回里面挂了电话,全程也不和宿舍里的人聊天。
林以甜又被冷漠打回了话头,心里有点失落。洗完杯子放回去,她先是和渺渺沟通要不要问问顾湘为什么心情不好,也好安慰她。
渺渺视线却落在门口处的简舒文,才看了眼林以甜,“行吧。”
走到顾湘身边,林以甜试探性地先观察她的神情,而后才轻声问她最近是怎么了。
“没什么。”顾湘将书立起来,不看她。
渺渺与林以甜交换了下眼神,鼓起勇气劝她,“可是你看着不像是没事......是不是因为什么?”
顾湘漠然。
沉默一会,她放下书,抬眼与林以甜对视。
见她眼中懵懂,顾湘心里有气,但始终没说,“你们别管我了。”
“湘湘~”
“林以甜!”
冰冷的语调从她嘴里冒出来,顾湘说这话的时候,自己都愣了下。片刻之后,她在女孩受伤的目光下搪塞过去,“算了。”
格外安静的宿舍,让气氛变得很诡异。
简舒文发消息过来,说让她别多想,可能顾湘心情不好才会凶她的。
林以甜回说知道了。
收到姐姐让她照顾好自己的信息,林以甜努嘴发了个点头小表情,末了又补了个爱心过去。
还是有点说不出口的难过。
退出聊天界面,她吸吸鼻子翻了个身,忽而记起谢燃。
今天遇见他了,他帮了她,可她还凶了人家......他总是在不经意间出现,在她最需要的时候。
愧疚涌上来,她的思绪慢慢被扰乱。
盖着被子,狭小空间下,她又回到了那个潮湿的春雨夜。
他站在她身边的时候,总是能让她感到一丝道不明的心绪,像密密麻麻的雨,织成大网笼罩下来。
她仰起脸看他,他却冷漠,吝啬地一个眼神也不愿意给。
那时多好,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
少年在她记忆里永远是发着光的,不可触碰。
林以甜不能再想了。
熟稔地通过Q/Q群找到她知道的唯一联系方式,她看着名为X的谢燃,提交了好友申请。
-
队里开完会已经是晚上8点后了。
谢燃背着羽毛球回去的路上,远远见到了云朗,见他和身边的人勾勾搭搭聊得正开心。
“心情这么好?”他冷不丁地启唇。
云朗的笑停在脸上,抬眼瞧他,想起了昨天好友同他说的,“他和你女朋友走的很近”。
一句话让他被捧起又重重摔下。
女朋友。
云朗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又把愤懑咽回肚子里。
谢燃缓慢掀起眼皮,眼神漠然又放荡不屑。
云朗的气势不及他,不管是现在,还是在球场上。他始终觉得谢燃的笑还有别的意味。
谢燃的眉眼是锐气的,锋利劲十足。
不说话不笑的时候,这么看一眼过去,野狼一样的眸色,真的挺唬人。
加上打球,他身上的腱子肉格外明显,手臂那块肌肉让人瞠目。
这是别人口中的板正,气质跟刚退伍没两样。
云朗摸不清他话里的意思,可他实在不算和善。
跟上来的周尧真觉得他们可能要当面挥拳了,扒拉着谢燃陪他去买宵夜。
云朗的好友在人走后才深吸一口气,干巴巴地琢磨他俩剑拔弩张的意味,一边为云朗打抱不平:
“没妈的人就是嚣张。”
夜晚的风很大,谢燃倒不觉得。
散漫地靠在一边,他随意将手臂搭在栏杆上,眸色渐沉。
她生病了。
莫名想到云朗一脸漠然无知,他真的想给他一拳。
身边有人压着他的肩,稳住他的冲动。
周尧一路上都很沉默,心里却把想说的话演练八百遍了。
“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说。”
“那就闭嘴。”
“可是我觉得该说,”周尧皱眉,难得认真,边说边观察他的脸色,“虽然我不知道你什么想法,但是毕竟人家有男朋友了,你也不能……”
“不能什么?”
“不能……”周尧怂了,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不能和她走太近。”
他视死如归,“咱们要讲道理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