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举，倒是惹来身边几人捂嘴闷笑。

“没想到我们最是能干的八姑娘，胆子却这么胆小啊？”彭氏并无恶意地笑道。

只如发现自家一本正经小孩的糗事那般好笑、好玩。

傅则萦倒是也没多想，知道梨幼和几位长辈的发笑无任何深意。

“没想到这平常百姓进出城门也就一文一人，这倒是一下子就省了十二文，这可不是小钱。多亏八姑娘细心。”何姨娘在笑后，又情不自禁地感叹道。

按照之前在进城路上几人商讨好的，她们先行到平日摆摊处，腾出十斤，由彭氏守摊。

为了能尽早将笋送至两处，给人留下个好印象，她们决议兵分两路。

傅则萦和何姨娘用篮子提着十斤笋送去客栈，梨幼和慧姨娘则用箩装着那二十斤笋送去另一处。

如此安排，主要是考虑到接下来的日子里，何姨娘与慧姨娘将作为梨幼售卖竹笋的主要帮手，须得让她们事先熟悉这两家。

傅则萦选择去客栈，主要是这事毕竟还没敲定好，她带上更懂人情世故的何姨娘，也好到时能有个帮衬。

比起那些依旧闭门的酒楼和食肆，客栈早早就开门营业了。

门口站着两个衣着光鲜整洁的迎客的伙计，并不是昨日照面过的两个。

傅则萦和何姨娘提着一篮竹笋行至门前，说明来意，两名伙计只当是二人是登门兜售的菜贩，还想蒙骗他们是和曹大厨约好的。

曹大厨成日里待在后厨，就算采买，也有下边人帮他去操持。再退一步讲，就算真是曹大厨让她们送来的，又怎么没交代，让她们直接往客栈大门里送？

所以两名伙计毫不留情地轰撵她们。

“小哥，我们真是和曹大厨约好的，要不劳烦您一人去问下可好？”何姨娘掏出两个铜板塞入其中一人手中。

两名伙计对视一眼，两个铜板，他们是真嫌少。四季客栈往来的顾客无一不是有身份的人。

手随随便便从荷包里一抓，打赏就有六七个铜板。

不过也是傅则萦她们运道好，今日门上的伙计有一个是刚到不久的新人，还没被四季客栈这繁华的景象给彻底迷惑。

他想着两文钱也是钱，就跑一趟的事。

客栈虽说开门早，但也多是为了方便已经住进来的贵客进出，大早上来住店的人还真没怎么遇到过。

他这去帮着问一声，门上还留有一人了，也不会耽误事。

于是他和伙伴眼神对视，对方看他这见钱眼开的样子无比嫌弃，但也无意阻拦，轻轻点了头。

他这边大手一翻，两文钱便收入袖中：“行吧，我去帮你们通传一声，你们去后院侧门候着，别挡在门前影响我们店开门做生意。”

何姨娘连忙应是，又想问后院侧门如何走？

可伙计跑得飞快，根本不等她问出这一声。

她转身又想问另一个，可对方高昂着脖子，根本不懈与她们废话。

傅则萦拉了拉何姨娘的衣角，轻声道：“何姨娘，我知道，昨日我们走过。”

何姨娘不动声色地随傅则萦的拉动离开。

直到离客栈大门远了，才低声道：“你这孩子，知道后院怎么走，怎么一早没说？”

傅则萦自知自己鲁莽了，嗫嚅着道：“我也不知道竟要走后门。”

何姨娘本想说道一两句的，可看到傅则萦耷拉着脑袋，想到她也还只是个垂髫稚儿，本就不应该懂这些。

“姨娘啰嗦一两句，和之前咱府上规矩类似，这体面风光的事儿，自然该走正门迎来送往。可那些柴米油盐的琐碎勾当，少不得要打后门、角门上进出。若教人瞧见正门前整日里杂物进进出出，成什么体统？”

“我明白了。”傅则萦若有所思后答道。

傅则萦带路，两人行至后院侧门前，不用敲门，便见侧门大开，已有伙计忙忙碌碌进出，为这一日的营业准备着。

而这时昨日帮着大厨搬东西的小厮刚好走到门上：“咦，你们自己走到这了啊？小豆子还说忘给你们指路，曹师傅叫我去带你们过来呢。”

“劳烦小哥，我家丫头昨日走过一遍，便记着了。”

何姨娘如此说，一是想声明下她们不是诓骗人，昨日是真来过的，二是告诉人她家孩子能干，她们能撑得起这趟事。

从侧门进后，跟着小厮在回廊里弯弯绕绕穿过几道门，便到了昨日她们到过的小院。

曹大厨已在院中等候。

曹大厨向来是个爽利人，最不耐烦那些弯弯绕绕的客套。

他麻利地翻检着傅则萦她们送来的竹笋，见个个新鲜饱满，泥土也被洗净，又没有破损，便干脆地拍板道：

“小妹子倒是守信。这十斤笋我先收下，晌午就拿它试做一道时鲜。若是卖得好——”他粗短的手指在案板上一敲，“未时三刻你们再来，我跟掌柜的讨个准话，往后每日定量采买也使得。”

“多谢大叔啦！”傅则萦面露笑容。

这话，曹大厨是冲着傅则萦说的，他还记得昨日小姑娘人小鬼大地学大人行事偷偷贿赂他一把铜钱。

他倒不是稀罕这几个臭钱，只是看着机灵灵秀的孩子为生计奔波，不免动了一丝恻隐之心。

这边事完之后，两人想着时辰尚早，还是先回去帮着彭氏一道看摊子。

“也不知慧姨娘那边顺利否？”回去路上，何姨娘忧愁地问道。

“想是不会出什么岔子吧。”傅则萦宽解何姨娘。

等回到摊子上，彭氏也是一见到她们就问：“怎么样？定下来吗？”

“十斤冬笋收了，这是五十文钱。”何姨娘把收得的铜钱悉数交给彭氏。

“那后边呢？还要不要咱送？”

“约了亥时三刻去听回信，虽未明说准话，但观那大厨神色语气，显是颇为中意。只是这买卖成与不成，终归要看今日这笋在店里的销路如何？”

彭氏闻言神色稍霁：“也罢，剩下的原也不是我们能左右的了。且先看看慧姨娘那头情形如何？”

彭氏和何姨娘这事说罢，便就旁的事说起来。

“你这边如何？可有卖出一些？”何姨娘问道。

“昨日果真是赶集的缘故，今日早市，也就卖了四斤出去。不过若是那两桩生意做成了，今日倒也是收获颇丰。”

傅则萦这时开口：“三伯母，这边要是不好卖，等梨幼回来，我和她拿着剩下的笋再如昨日般去酒楼客栈试试吧。”

“我也是这般打算的，如寻着这般稳定的销路，以后大家也松快些。”

等了一会儿，她们还没等着梨幼她们，却是看见了另外一道身影。

“咦？那不是莫大叔家的吉黍哥哥吗？”傅则萦疑惑道。

何姨娘并没有和莫吉黍照过面，倒是没认出，彭氏昨日去借稻草时，倒是在莫家见过这个男孩，十岁上下。

“他那是在卖东西？”何姨娘看着男孩子提着一篮子东西向行人兜售。

彭氏：“好像是。”

“也不知卖的是什么？该不会是见到我们卖笋，他也跟着卖吧。”

她们还在这猜测一番，不远处的莫吉黍倒是先看见她们了。

他兴冲冲地跑过来：“奶奶、婶婶好！”

和两位长辈见过礼后，就和傅则萦攀谈起来：“前日吃了你送我家的笋，我觉得可好吃了。便也去挖了些，想来挣些零花钱。”

“你怎么一人进城来了，你父母可放心？”傅则萦问。

“我不是一人来的，我二哥近日在城里干活了，他捎我来的。”莫吉黍爽朗地说道。

“你笋卖得怎样？”

“还真好卖，我才走了一条街，十斤笋都给卖完了。足足有五十文了，都快赶上我二哥大半日的工钱了。”莫吉黍很骄傲。

傅则萦无言望望彭氏和何姨娘，又回过头看向莫吉黍。

这是没办法的事，她们可以挖笋卖，别人自然也是可以。

“还是你们聪明，我们村以前就没一人想着挖笋来卖，平日里大家顶多就是打打柴卖，秋收时卖些粮食。那日你们送了些笋，我又注意到你家日日有人进城，便猜想你们是不是挖笋来卖，便也挖了些来试试。”莫吉黍又说道。

傅则萦了然，普通老百姓的确是男耕女织，自给自足。就像怕和官打交道一样，也少有人想着做买卖。

傅则萦不像彭氏她们那般如临大敌，因为在她心中莫家是她们在村里立足的很好的桥梁，实不该因为一点生意而起了嫌隙。

毕竟卖笋的也不只他们两家，莫家卖了，也不影响她们家把笋卖完。

“那吉黍哥哥，你现在卖完是要回村里了吗？”

“呵呵，”莫吉黍机灵地一笑，“这是我第一次挣钱，我打算给爹娘，兄长和阿姐、阿妹买些东西。”

转眼又看见傅则萦她们摆在地上没卖完的笋：“你们还剩啊，要不我帮你卖吧？”

莫吉黍机灵又热情。

本来还十分戒备的彭氏，见他主动帮忙，心一下又软乎了。

这一点时间里，她也想明白了傅则萦之前就明白的事。

虽说还有一点点芥蒂，但也明白这笋又不是她家的，不能拦着别人不让卖。

彭氏含笑福了一礼，温声道：“多谢小哥照应，你先去买东西，要是你忙完我们还没卖出去，少不得劳你搭把手。”

莫吉黍不再多言：“那我先去给他们买礼品，待会儿再来帮你们。”

说完，飞快地跑开，风风火火的，正是这个年纪男孩子的朝气。

没一会儿，梨幼她们回来了。

“怎么样？”

彭氏和何氏异口同声问道，足见她们心中是多么期待。

“很顺利，上次带去的笋，她们主家吃着说好，这两日都有笋上桌了。厨娘也是想着法子，每顿的笋都没重样。她们家和咱家一样，有好几房人，二十几个主子了，又是各房分开用饭，这点笋光是主子吃都不够，都没敢给下人用。”

“丫头啊，你就是去卖个菜，哪就打听到这许多？”何姨娘和彭氏面面相觑。

梨幼就笑：“厨房里有个小丫头，和我颇说得来，这都是她与我说的。”

彭氏和何姨娘心头一凛，都想到以前家里的事是不是也被下边仆妇传得满城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