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已不是单持有“钥匙”就能登上的了。
尼刻那双直视过祂的乌眸中,本已密布上裂纹。
而祂投下的一点光辉,让那些裂纹成为透下光的孔隙。
去做吧,好孩子。
去证实这个世界的错误。
去建立真正属于你们的王座。
—— —— ——
能被「巴克科斯」叫来观战的,都是他最信任的部下,亦是整个百堂状态最稳定的一批战士。
所以,「巴克科斯」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被选中。
骚乱的尽头,是一狂躁士兵被牢牢按在沙上。可那满是喷张肌肉的身躯仍旧在猛烈挣扎,致使压制祂的人不得不跪在同僚的四肢上。
意义不明的嘶吼不断,大睁的双眼中混沌游走。「巴克科斯」只遥遥瞥了眼,就翻掌露出手腕。他的二指在腕侧一划,青色的经络上便剖出道不小的口子。
可自他腕中涌出的并不是秽暗血液,而是一截苍翠的枝叶。
“所有人,同时离开。”
命令下达,各镇四角的兵士不论处境如何,皆是立即抬眸,交换了眼神。左上角的人点了下头,霎时间指撑地面、数足蹬起。
黄沙攀着兵士们的布衣,旋起一环扬尘。而在这帷幕大开的缺口处,有一双青筋暴起的手直直扑出——
然后被探来的手臂绞住了关节,拽扯间无限靠近「巴克科斯」那握实了的拳面。
刚撤出两步的人都听见了一声清脆的“梆”。
额,好听就是好头。
不过「巴克科斯」可没这么多心思调侃,只松拳探手扣住了发狂部下的后脑勺,遂将腕部垂落的一截藤蔓塞进人类的齿间。
为确保不会被吐出来,将军扼在后脑的手移到了人类的发顶,应着他托在下颏的手,缓缓向中间合拢。
头颅被挤压,人类下意识地蜷腹提膝,狠狠踹上「巴克科斯」的腹部。他紧绷的腹肌抵御掉了大部分冲击,只留一点细沙粘在了小麦色的肌肤上。
但人类将军没管,只紧紧盯着部下的双眼,等待那蠕动着的黑线抽尽最后一丝。
但似乎,好消息比坏消息来得慢。
“犹俄大将!小心!”
听到部下提醒时,「巴克科斯」已经能感受到颈后的寒意了。可直到人类眼中的混沌被逼尽最后一丝,他身后的刀也没有落下。
方才那名发出提醒的兵士来到将军的身边,主动接过软倒的同僚。
左手拇指迅速拂过被剖开的腕侧,「巴克科斯」方才回身,冷冽目光扫过被定在原地的兵士,最终落在走来的黑衣光子身上。
“情况有些不对劲。”
漓站定在狂躁兵士的左前侧,抬手隔空轻点了下。水流原本柔柔缠在袭击兵士的四肢,骤然收紧。长刀自束起的双手中掉落,滚停在高大将军的脚边。
“需要搭把手吗?”
仅仅是交谈的这几息,场面已经彻底乱了。越来越多的人类在攻击互相,掩盖着零星几个机械游走的落单个体。
处境颠倒,方才的那个强势将军已然不见,反倒是沉默的影格外从容。
毕竟,人类怎么样,可不关他的事。
环视过现场的「巴克科斯」用力闭了闭眼,那双浸满冷意的乌眸方侧了过来。漓坦然地接受着注视,却发觉人类似乎并没有因为他的特别而产生怀疑。
“你尽力限制人的行动,我去启动「壁」。”
话音落,泓沙溅。好在常有水幕环绕周身,使得漓免于埋沙之难,不过等沙浆坠落时,高大的人类早已没了踪影。
只留一尊粗壮的木色树干,延伸向南面的街区。
……确实是很不契合沙漠的元灵啊。
一边这般想着,漓一边抬起右手,五指不经意间弯了弯。被动静吸引来的人类顿时被无色的绳索捆住了四肢,跌落沙中。
不过,启动「壁」啊……
是单个区域,还是整个百堂呢?
循着「巴克科斯」离开的方向,漓迈出步伐。他放松地将双手插在裤兜里,似乎置身平坦路途,可每每银质鞋跟落下,总有混乱消弭于水花。
到底是什么引发的混乱呢?
既然「巴克科斯」没有怀疑自己,那是不是说明,敌人来自于内部?
黑衣青年途径之处人躯累叠,禁锢行动的水绳在慢慢混入了墨色。漓的步伐仍旧稳定,却是愈来愈慢、愈来愈沉重,最终,他在街道中央的锚口前驻足。
漓仰着头颅,在沙漠中呼出一口森冷白雾。
若说元灵与沙漠的不契合度,恐怕水和木是不多相让的。遑论木尚有地的支持,水却完全无处借力。
不过,这对漓来说不算什么。
之所以停下来……是因为过分异常的压抑感吧。
木枝截断于足旁,如被蚕食般漱漱落着黄沙。檐下的老旧石灯中,沉积的殷沙在逆向飘旋。
漓回身的刹那,木枝轰然崩塌,散成了一条长长的沙堆;逆着沙堆看去,可以望见街道尽头的一点昏沉亮光,随着盏盏幽火燃起而迅速逼近。
可漓好似什么也没看见一般,只淡定地用左手五指合拢右腕,轻轻揉搓几下。
冥灯开道,死寂溢散。昏黄的沙尘被尽数渡上了诡异的红,散发着刺鼻的血腥恶臭。
漓始终没有动静。
甚至在察觉到那无形之物停止靠近后,疑惑地歪了下脑袋。
“怎么,我没被吓着,觉得很可惜?”
似乎觉得这种推测太过幼稚,漓嗤笑一声,紧而耸了耸肩。
“很遗憾,你这个顶多看上去吓人,但没什么杀伤力。”
“你……嗯?”
漓感觉自己的眉心被点住了。
很稚嫩的触感,触碰面积也格外地小,像是个小孩子的手一样。
但真正让漓愣住的,是凭白填满了胸腔的大片欢欣,以及积压在角落的一点埋怨。
这种情感,单纯地像一张白纸。
沉默半晌,漓试探地抬起了手。结果无形生物却如惊弓之鸟,飞一般地带着祂的“吓人”场景逃跑了。
百堂的天空恢复了朦胧的沙黄色。
漓抿了抿唇,刚抬起的手搁在了身前。左手拇指再一次抚上右腕——这回,硌手的藤蔓没了踪影。
刚才那是……共鸣。
檐下的石灯依旧黯淡,化沙的木枝横贯街道。无形生物的离去似乎带走了混乱,狂躁的人们都逐渐安静了下来,于是,被挣松了的水绳也汇流匿入沙中。
沉重的嗡鸣自大地深处响起。
莹莹微光环绕一垛垛赫红的石柱,随着无形壁垒的徐徐升起而汇拢于顶端。
寂静的空中忽然荡起一丝微风,卷走了大片沉沙;悬在百堂顶部的光源在迅速熄灭,这般反倒衬得微亮的锚口有些刺目。
在这分久违的平静中,漓放松了少许心情。
如果不是一只手突然按在了肩膀上,他大概会觉得更愉悦些。
“辛苦你了。”
强行松开握紧的拳,漓侧过身躯,向着匆匆赶回来的人类将军点头致意。
“没事,刚活动开筋骨。”
满身冷意的将军似也当了真,有些惊奇地盯着他。
“能量储备这么多吗?这可真是让人羡慕。”
见「巴克科斯」又恢复了那副爽朗样,漓也不应,只笑了笑,权当带过话题。
倒在街旁的人类开始逐渐恢复意识了。
循着低微的呻吟,人类将军移开了视线。漓猜他在用「念」核对人类的数量,因为那双无光的乌瞳中浮起了一轮暗色残月。
“不用数了。”
「巴克科斯」上挑的眼尾微怔,转而在侧眸中再度绷直。
“没有人类死亡。”
在「巴克科斯」惊疑的目光中,漓点了点头。
“全都在。”
短暂沉默后,人类将军只轻笑了声,便一言不发地半别过头。看着「巴克科斯」将拇指按压在唇角,缓慢辗碾着僵硬的弧度,不理解其苦闷的漓撇起单侧狼耳。
“怎么了?”
“……不,没什么。”
眉心一压,「巴克科斯」侧过脸时,已然只剩下了一点戏谑的打量。
“只是觉得,你们「影」果然都很奇怪。”
漓软白发梢上的狼耳抖了抖,继而维持着半倾斜的状态,静止一秒。
影的眼被面具遮住了,但那冰冷的目光直直盯向自己,「巴克科斯」又哪儿能不知道自己的冒犯之处呢。
“别误会,我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只是单纯感慨一下。”
“以及……”
「巴克科斯」上一秒还在挥动着表示无辜的右手,下一秒就握实成拳、抵在左胸。
这分明是个征求信任的赤忱手势,可压在「巴克科斯」那满身张扬锐气上,竟是显出了分格外的敬重。
“重新认识一下,我是百堂的最高将领,犹俄倪索斯。”
“不作为永常的「巴克科斯」,而作为百堂的犹俄倪索斯——”
话音未尽间,「巴克科斯」、或者说犹俄倪索斯,向漓伸出了手。
亦是在这无言的间隙,两声短促的提示音强势插入。
两边似乎都僵了一下。
但几乎是立即地,人类收手按向腰间,拿出圆形白石模样的「器」后,一目十行地扫过弹出界面上的通知。
漓没出声,因为人类的面色眨眼间便坠入阴沉。
“看来现在我们是没时间闲聊了。”
犹俄倪索斯托着器的指腹一顶,「器」便轻晃着虚悬在半空,吐出一页手掌大小的荧幕。
再无半句废话,人类边点上操作界面,边展臂径直向前,摊平的手掌显然是在讨要什么。
“把你的器给我,我给你开放锚口通行权限。”
犹俄倪索斯布着厚茧的指腹急急擦过界面,在亮白的荧幕上留下一道浅色刮痕。
“我现在要去内区,那边快失控了。”
“至于你是想跟我走,还是去神殿找小殿下,都由你选择。”
明明语速因焦急而快地过分,犹俄倪索斯却依旧克制着紧绷的身躯,试图表现地稳重一点。
“你的行为赢得了我的信任。”
“这是你应得的权力。”
可人类那抻出个凸起弧度的指关节上,只透着一片发黑的麦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