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就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规矩板正引着他们走向深处。直至意识到两位客人走得有些太慢了,才停下来回头看了眼。
正望见漓矮膝托起了有曰的腿根,任有曰双手扣着勾颈埋首,漓平稳跨出几大步,就跟了上来。
即便是这样,宫女礼节性的笑容也没有分毫改变,和下午那个看见小猫会无声尖叫的模样完全不一样。
漓甚至敢说,那些溶解在黑暗中的高墙饰纹,都比她的神色更富有变化。
但漓的思绪很快就被颈侧细微的吐息扯开了。
温热、放松,表露着不自觉的依赖与信任。
令那抹蔚蓝逆光藏起满眸碎粼。
“这里是王庭的档案室。”
宫女突然开口。
伴她的高跟翩停,提灯照向旁侧的黑石宽门。
“收录了古往今来,该存在的、不该存在的全部记载。”
挨在颈窝里的脑袋动了动,柔软的发丝挠地漓有点痒。
可宫女的下一句,让漓一时顾不上这些小动静。
“依主令,即刻起,全部档案无条件向您开放。”
片刻寂静中,有曰迷迷糊糊抬起了头。
他先是半睁着眼扫了一圈周围,在努力回想过几秒后,放弃般望向漓。
“还没到吗?”
略哑的声音中含着点困意,低低撩在耳畔,惹得漓倏忽颤睫。
而宫女在答过一句“快了”后,就知趣回身迈前。
任漓留在原地,侧面凝视着,等待着,有曰慢慢垂首、重倚进颈窝。
方一吻轻落在发顶。
*
休眠一小时后,宫女睁开了眼。
听着正对面的楼梯,一记记踏落声钝缓、沉稳,她就捋柄提灯起。
照亮了不远处的镶金乌门,亦将抱着欣长光子的高大身影罩进了荧白。
面对再度被打扰了睡眠,却依旧笑面真挚的少女,漓有些心虚地别开了眼。但在注意到那扇门时,漓还是直接将疑问说出了口。
“那里是?”
“那是王庭主人的房间。”
“王庭主人?”
“……您只要知道那里不被允许进入就行。”
见宫女不愿意透露更多,漓也不多问,看了眼怀里熟睡的有曰,便开口简洁说明。
“这里应该有客房吧?劳驾帮我们寻一间。”
“稍后我还要去趟档案室,就麻烦你带路了。”
—— —— ——
一摞透明薄板被小心堆上长桌,在乌木纹路的浸润中,显出细密的荧白字流。逆着灯光,漆黑的五指按上墨石镶的边,带着分微不可查的颤。
“下午大主教与真言殿下翻看过的档案,都在这里了。”
朝着翻阅起薄板的漓,宫女欠身汇报道。
是的,这两位在下午来过王宫。
而宫女们尚未来得及复原的微小痕迹,被漓一眼看穿了。
本着允许告知的原则,宫女如实答复……
结果只是给已经熬了个通宵的自己增加工作量而已。
“您慢慢看,我在外面侯着……”
“等等。”
宫女正想借机退走,漓却叫住了她。伴手中案板突兀搁下,磕在桌沿,发出记略重的声响。
弧拱之下,高架间隙,刹那没了声息。
只有那双蔚蓝的眼眸黯沉,凝视桌上那银灯良久,漓方轻轻合眸,转向身侧。
“把灯也一起拿走吧。”
“啊,可是……”
大主教吩咐我还给你们的……
“我现在更习惯黑暗。”
宫女一时顿住了。
这位青年的体格高大,挺拔有力,又把更多锋利的部分隐藏在宽松的衣服下。但现在,他坐在环形的栅栏椅背里,腰却是弓着的,像是被丝线缠住了一样。
又自己一点点扯紧,直至将身躯与意志、完全撕碎。
“……好的。”
随大门吱呀呀闭合,最后一点莹白的微光彻底隐匿。
只剩流窜过覆板指尖的小字,在愈发难以遏制的痉挛中碾作一团晕糊。
早上受的伤,到现在都没有半点好转。
而以前,贯穿伤的愈合只需要半刻钟。
死死盯着右腕,漓缓缓呼出一口颤栗的气。
继而,掀撩起浓墨的睫羽,任幽蓝的字行行跃入涣移的蔚蓝瞳眸。
「自动传译已开启。」
「欢迎,漓。」
「已为你传译上一位阅览者的留言。」
「请谨记——」
「终焉,是吾等唯一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