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南枫一愣，下意识歪了点头，想听得更清楚些。

“师祖！”有个女弟子跑来，对上兰长老作辑，“师尊已经去布置追悼大会的事宜了，现在差不多准备妥善。”

上兰长老的话头堪堪止住。

应南枫面色不虞地“啧”看声，不过上兰长老根本没察觉。不过他很快又发现一个值得关注的点。起身问道：“我之前让浮云去安排的，师尊有插手？”

女弟子对他点头应是：“浮云师兄没有大弟子令，行事多有艰难。是师尊听说此事，特意把令牌借给师兄，让他尽快操办的。”

“什么时候？”应南枫道。

女弟子眼睛向上瞟了眼，手指头掰算着：“啊，应该是午时三刻左右。”

午时三刻。

应南枫心中惊诧。

将近午时一刻的时候，他才安排浮云操办此事。按照时辰推算，两炷香的时间里，灯否弦和他去了角落，共享线索。灯否弦也在此刻跟他说了戒律所的事，恰好，他发觉自己违背身份行事，被戒律所的恶鬼带走了。

那时候他问过灯否弦，是否愿意帮助自己。得到的答案是否。

但他还是笑了。

因为他问灯否弦，不是真的想让灯否弦救自己，而是试探灯否弦的合作真心。事实上，他已经把事情安排给浮云去做了，只要浮云成功，哪怕是一件，都能代表他任务完成。

然而眼前这位女弟子告诉他，浮云是因为拿到了萧晚伽借出的大弟子令，这才办成的事。

应南枫在戒律所待的时间不算长，撑死三炷香。关键时刻，系统带他逃离，并告知他任务完成。

浮云能够办好一件事的最晚时长，也不过就是三炷香。

是萧晚伽，间接救了自己一命？

应南枫心神有些恍惚，像是被打下了当头一棒。

他记得他刚从戒律所出来的时候，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甩锅给萧晚伽。

……

五味杂陈，实在是五味杂陈。

上兰长老拍拍应南枫的手，后者回过神来，托了一把，让长老顺势起身。

“走吧。”上兰长老说道，“也不知道他会安排成什么样子。”

就以上兰长老和萧晚伽的不对付程度，应南枫有合理的理由怀疑上兰长老其实想说的是“也不知道他会把大会破坏成什么样子”。

他忙跟上脚步：“我也去。”

上兰长老回头看了眼他，默许了。

几人很快就走到了大殿外的校场。

只见萧晚伽站在校场中央，身旁跟着浮云。

浮云手上拿着图纸，对那些弟子左右比划着架子搭建的位置。

灯否弦也在——不过是在扫地。

比女弟子打招呼的动作更快的是萧晚伽的感知力。萧晚伽适时侧头，衣摆在脚边划过一个圈。他的视线在应南枫身上停留了一瞬，就移到了上兰长老身上。

女弟子还是行了个礼，得了萧晚伽和上兰长老的应允，就离开去帮忙了。

“我不是说快弄好了么。”萧晚伽一出口就是不留余地，嗤笑一声，“师尊监工呢？”

上兰长老不愿在大家面前失了萧晚伽的面子，只能为自己辩解道：“我就是来看看。”

“浮云打理得不错。”萧晚伽道，“饶师尊挂心。”

上兰长老便点点头，向前走几步，顺着台子边走边看，一会抬头一会低头。仔细检查木桩上新布置的阵法。

萧晚伽压根就不想搭理上兰长老，他目不斜视，越过佯装扫地的灯否弦，走到应南枫跟前。

应南枫微微抬头和他对视，不见一点怯弱之色。

萧晚伽自然而然地伸出手，举到应南枫头上，颇具长者风范地拍拍。道：“你跟我来。”说罢他就先行带路，抬脚离去。

应南枫给灯否弦一个眼色，让人盯好上兰长老，就转身，追到萧晚伽身后。

拿着扫把还没扫完地的灯否弦：……

我的人生，如履薄冰。

来到殿内一处无人的屋子，应南枫停在门口，背靠着门，方便等会直接出去。他问道：“师尊单独找我，何事？”

“跟你聊聊。”萧晚伽把桌子上的茶杯翻过来，打了个响指，边上的小水壶就开始烧水。他回眸一笑，彬彬有礼，“请坐。”

应南枫微微愣神。

就在萧晚伽回头对他笑时，他的脑中也响起一道声音。

【神者审查结束，玩家综合表现良好】

【恭喜玩家触发特殊节点，解锁隐藏任务：逃出去】

逃出去，这三个字如同恶魔般的低语，萦绕在应南枫的耳边。就连周围的空气都寒冽了几分。

霎那间，应南枫立即转身，手拉上门把。

砰。

门刚被打开一条缝，就被后面一股巨力合上。

萧晚伽的手抵在门上，离应南枫的手不过半寸。他就站在应南枫身后，身影罩住了应南枫的头。

应南枫收回手，听见身后人对他说：“我有这么可怕么？”

温腻的嗓音就在耳旁，把他一激灵。门像发红的铁炉，应南枫烫手般猛地收回了手。他往边上移了一步，跟没事人一样走到茶桌边，再打一响指，把水壶底下的火灭了。

“没有啊，我就是看看门有没有合拢。”应南枫反倒对萧晚伽笑，不明所以，“师尊怎么会这么想？”

他天生一副桃花眼，看谁都像带着笑。加上长了副没什么攻击性的脸，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乖巧。

所以在界域中，他最容易被人盯上。

但盯上是盯上，能不能从他手底下沾到便宜就另说了。

萧晚伽没立即回答，他低着头，又把门往里摁了摁。摁了两下，才后退着，转身走到茶桌边，坐在应南枫对面。

“因为我精神分裂啊。”

有病要去治。应南枫不语，心跳一直加速，砰砰跳着烦躁。他又下意识碎碎念。这病不会是代代相传吧，好像那个上兰长老也有点这样的迹象。不过上兰长老发疯对象挺固定的，一直都是萧晚伽一个。

应南枫还在注意着周围的环境，门合上了，那么窗呢？或者是周边有没有什么路过的弟子，他好打岔溜出去。

可惜，眼睛扫了一圈，目光所及之处，窗户都严丝合缝。门外也没传来弟子走路或说话的声音。

“师尊想和弟子聊什么？”他道。

萧晚伽给两人倒上热茶，气定神闲地抿了一口，支起腿来：“昨日晚膳怎么不见你人？”

他喝完一口茶，就把盖碗搁在桌上，指节轻轻扣着桌沿。一双眼静静看着应南枫。

好似只狼潜伏在灌木丛，悠闲看着眼前的猎物低头吃草。等猎物吃完草，他也就要开始吃猎物了。

应南枫想到昨日屋顶那一剑。

“师兄弟们死的死，伤的伤。弟子没心情用膳，就先回去歇息了。”应南枫规规矩矩地撒谎。

“我后来去纳物灯那，好像也没见到你。”

“嗯，半夜饿了，又去膳堂找吃的了。”应南枫完美地把谎说圆了。他顺理成章地问出，“师尊盯我不用盯得这么紧吧，弟子又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既然目前逃不出去，那就先套点话好了。

“你是没做过。”萧晚伽低声呢喃，像是陷入自己的回忆，又像是被应南枫的话给气着了，竟又复述一遍，气音出口，“你的确是没做过。”

“弟子——”“昨晚趴屋顶上听我墙角的是你吧？”

应南枫：……？！

萧晚伽笑容不减，却突然抬手一挥，茶杯倒地，热腾的茶水溅出，水珠里倒映出被推到墙上的应南枫。

“真不让人省心。”刺啦一声脆响，茶杯四分五裂。萧晚伽手肘抵住应南枫脖子，整个身躯将人完完全全包在自己眼底下。他眼睛几不可察地一眯，微充了点血。如同野兽般对应南枫低吼着，“把我的话权当耳旁风？”

应南枫在箫晚伽出手时就抬起手准备防御了，但半路急急止住动作——不能忤逆师长。

明明能动手却要被迫装乖……应南枫低头看被抵住的喉，一时也气愤，死死盯着萧晚伽：“为何不行。”

萧晚伽：“哈。”

“上兰长老对弟子何等照顾，我心里向着长老是很自然的事。”应南枫果断搬出上兰长老说事，这就很符合他的身份了。他用力掰开萧晚伽的手，反给对方一拳，扯住对方的衣领，提起来。眸中没有丝毫温情，“师尊，你质问我之前有想过自己有这么招人恨吗？我说我没做过，你信吗？既然你不相信弟子，那弟子无论说什么都是徒劳。承认你就是看不起我需要装得这么道貌岸然吗？”

萧晚伽被他一嗓子喊懵了，睁着眼睛怔怔地看着他。手上竟什么动作都没有，就这么任由应南枫揪住他。

“大家说你性情古怪，弟子特意去师祖那为您说情。师祖也体谅你，反复说你为人正派。”应南枫撒谎撒得坦坦荡荡，好似本就是这么件事。他露出个复杂的神情，继续说道，“师尊就是这么对为你着想的人？当真是一片真心错付给狗！”

萧晚伽哑然失笑：“我一片真心错付给狗？”

“可不是么。”

萧晚伽将手放到自己眼睛上，遮住自己的视线。不去看应南枫，他才能稍微冷静那么一点。

短暂的一段时间，谁也没说话。

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萧晚伽把手移开，握住应南枫的手。越握越紧，下一刻就要将骨头握碎，融进自己的皮肉里。他深深地望着应南枫。

“既然都出不去，何必徒劳呢？”

这句话出现的极不合时宜，但该懂得人总能懂。应南枫反应极快，给了萧晚伽一拳，把手抽出后立即从掷出暗器，朝着萧晚伽头颅就是一剁！

萧晚伽提前偏开头，刀刃擦过他的耳朵，死死钉在地里，被乌黑的头发包围着。耳朵上的伤口后知后觉般流下来，滴到应南枫的手背上。

一朵诡艳的红花。

应南枫冷眼扫去，语气冰冷：“要死自己死，别拉上别人。”

【警告，玩家未完成隐藏任务，现将对玩家执行惩罚措施，请玩家做好准备！】

【警告，玩家任务过程中表现不佳，神者将加大对玩家惩罚力度并调动惩罚时间。惩罚即将到来，请玩家做好准备！】

应南枫突然耳鸣，头昏欲裂。他艰难地睁开眼，视线却一片模糊。察觉到萧晚伽脱离自己的控制，咬牙骂道：“你有病！”

上兰长老为何说他从未见过真正的萧掌门？！怎么可能会有玩家刚进界就知晓界域内发生的一切？！

除非这个玩家和他们就不是一个阵营的！他是系统说的那个信号！

萧晚伽面色不改，盯着应南枫，讨打般回道：“当然，我精神分裂。”

【恭喜……五……玩家完成特殊……四、三……隐藏任务：指认***……二……的NPC身份】

应南枫脱口而出：“我现在就要换——”萧晚伽眼疾手快地捂住他的嘴。

应南枫：！！！

系统这时又不人性化服务了，冷冰冰且快准狠道。

【一】

应南枫瞳孔骤缩，先是全身微微发麻，然后他抬头，看见窗外一团刺目的光亮冲进屋子，带着巨大的电流！

要是被这团电球击中，人就可以直接去死了！

千钧一发之际，应南枫心下一横，直接顺着捂他嘴的那只手，攀住萧晚伽，起身的同时把萧晚伽甩过去。

萧晚伽错愕，那颗电球杀人不眨眼，等他回过头来时，电球已经把他彻底吞噬！

然而电球依旧不罢休，将人吞进后，仍然不减速度，噼里啪啦地朝应南枫滚来。

应南枫狼狈地往边上一滚，咬破手指往地上画符。

金木水火土，木生雷，金克木，土生金。他没空去看几近裂开的地面，边继续画符边想。

要化去雷，得从地下的土里提炼出金来抗。

血符画满整个屋子，雷球不断追逐，且越滚越大，血符画完的那一刻，应南枫被逼到角落，一寸也移动不了。

他忍受着电流的冲击，双手击掌，嘴唇翕动，快速地念咒。

但等他念完后，地面开始轰动，符咒却没有生效！

应南枫被电球吞噬的那一刹那，他突然想到。

——后山已被白骨覆盖，这整座山都是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