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灯光柔和，有专人领着二人往包厢的方向走。
时浅意表情得意地指着满当当的座位：“看！我就说这家餐厅的位置很难订吧，我可是蹲了大半个月才抢到的，听说可好吃了......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啊。”
顾枫晚语气平淡：“你想吃什么？喜欢，就再订。”
“我想吃的东西可多了，报菜名得和你唠到明天去。”时浅意叉着腰，“哪有这么容易！每天凌晨刷新预约界面，整个二层只有五个包厢——嗯，我就是那五位幸运儿中的一个。”
她鼻子都快翘到天上去了，妥妥的一副求夸奖的模样。
顾枫晚眸光闪了闪，温声道：“好抢的。”
谁在问好抢还是不好抢啦，是想听你夸一句啦！而且，没有体会过凌晨三点网站崩了还在被窝里艰难刷新的人，是没有资格说好抢的！
时浅意气鼓鼓地抓着她的胳膊，故意把全身的重量都压了下去，不把顾枫晚压扁誓不罢休。顾枫晚单薄的身影踉跄了半步，她很快站稳，单手搭在时浅意的肩膀上。
两人不作声的“交锋”，在外人看来则是如连体婴一般腻歪在一起，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服务员身后。
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小时？”
两人同时抬起头，看见秋念意站在一个包厢前面。
她今天穿了一件宽松的卫衣，牛仔裤洗得有些发白，头发则是随意扎成了马尾，与平日里精明干练的形象大相径庭。
“秋老师，”时浅意颇为意外，“你怎么在这里？”
秋念意的表情有些尴尬：“我刚下班就接到电话......你们岚老师说，她母亲希望可以和我见一面......”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打扮，同样不忍直视，“这样的我可见不了人！”
哦，见家长啊。
时浅意顿时露出一个八卦的表情：“那怎么办？让你上班穿得这么潦草，遭殃了吧。还有，你这个时间点来订座位，这里哪有位置给你的！”
秋念意叹了口气：“你不懂。如果你以后也去教书，每天穿得板板正正成天摆着臭脸还被学生递情书的话，你也会这么穿的。”
关于座位，她的解释则是：“哦，我加钱了。”
时浅意：“......”
突然觉得在被窝里努力的自己像一个笑话。她用怀疑的眼神看向顾枫晚，总算明白她刚才为什么说好抢了。
敢情你们靠的是钞能力啊！
顾枫晚眨了眨眼，满脸无辜。
秋念意的眼神落在顾枫晚身上，她忽然眼前一亮，道：“枫晚，这身衣服也太适合你了——”
“说重点！”时浅意看出她的心思，笑嘻嘻地打断道。
好不容易有她抓住秋念意小辫子的时候，当然要好好挤兑一下。时浅意的意识幻化成一只小恶魔，贼兮兮地捂嘴笑。
相识多年，秋念意自然是一眼就明白了时浅意的用意。无奈她有求于人，只好咬牙切齿地说：“江湖救急，可否把你这身衣服借老师一下呢？”
顾枫晚干脆利落地点头：“好。”
时浅意：“......”
糟了，城门失守！
她用眼神对顾枫晚说：你答应得这么快干嘛？？
顾枫晚平静地看着她，用口型回复：因为我也在“见家长”。
见家长三个字如惊雷般，时浅意顿时噤声，乖乖地站在卫生间门口等两人换衣服。
......才不是觉得顾枫晚说得没错。
手机提示收到一条新消息，时浅意打开一看，是岚霖发来的。
Lin：小时，你这里有社团同学的名单吗？能不能给老师发一份。
这次活动以前，时浅意特意更新了一份社团成员的名单。手指在屏幕上划拉了两下，很快把文件给岚霖发了过去。
吱吱：好的老师
吱吱：[文件]
Lin：谢谢。
岚霖点开文件，发现时浅意整理得非常清晰。名单上的每个名字后面都附有对应的证件照，一目了然。
她将手机递给身旁的老妇人：“妈，这里。”
妇人的身影隐藏在阴影之中，一只苍老的手颤颤巍巍地伸了出来，接过手机。
犹豫片刻，岚霖问：“您为什么突然想看这些孩子们的照片？是碰见认识的人了吗。”
老妇人轻嗯了一声，说：“之前在地铁上身体不适，一个好孩子帮了我。刚才我好像看见她了。”
岚霖有些惊讶地说：“您怎么了？又是哪里不舒服？”
“老毛病。”老妇人指了指自己的心脏，岚霖知道母亲患有心脏病，会随身携带药物。她眯着眼睛一张一张往后翻，手指忽然一顿：“就是她。”
岚霖低头看去，看见了时浅意的照片。
照片上的女孩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个平易近人的微笑。
灯光忽的亮起，照亮两人所在的地方。老妇人脸上带着岁月的痕迹，眼角堆积着皱纹，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历经风霜后的从容。
她竟然就是那天时浅意在地铁站帮助过的老人家！
岚霖并不惊讶，只点点头：“她确实是个好女孩。”
老妇人也很是赞同，两人随意攀谈几句，再次陷入沉默。
岚霖深吸一口气，在心中给自己打气。大抵母女之间总是女儿开口时要紧张得多一些，哪怕是到了岚霖这个年纪，她还是做了许多心理建设，才对母亲开口道：“妈，我——”
但，她的话很快被老人家打断了。
“妈知道你之前是假装和......那个女人分开。孩子，妈只是老了，不是傻了。”她说得很直白，让向来不擅长骗人的岚霖不禁红了脸，“阿霜执迷不悟，妈实在说不动他。可总不能一个家里有儿有女的，最后还断子绝孙罢，妈心里实在过不去。”
阿霜是岚霖的弟弟，岚霜。用母亲的话来说那就是家里不知犯了什么风水，男人喜欢男人，女人喜欢女人，还一个比一个难劝。
岚霖总算抓住机会：“传宗接代能怎样，断子绝孙又能怎样？人总归也就活这一辈子，百年后的那些事都不归我们任何人管，为什么要用哪些虚无飘渺的东西折磨自己？”
她严肃地补充道：“如果您还是坚持要拆散我们，我想也没有必要再见面了。您什么时候想开了再见。”
老人叹了口气：“不完全是因为这个......孩子，妈承认自己有偏见。你们这个年纪还能因为爱情在一起，那等你们年纪再大一些，老了以后呢？”
“我一直告诉你们，你们爹走得早，所以才是妈一个人把你们拉扯大，从没告诉过你们他是为什么走的。”
岚霖只觉心头一阵酸涩，生活在单亲家庭中的孩子天生就对母亲多一分心疼，尤其是家里还有个情绪暴躁的弟弟的情况下。
老人淡淡道：“我们结婚后我才知道，他之所以一直没结婚，是因为他喜欢男人。等年纪大了以后他又觉得需要一个孩子，所以狠狠心假意跟对方分手，和我结婚有了孩子。再想回头找那个人的时候，发现人家投井自杀了。所以他也丢下我们走了。”
她扶着自己的额头，声音渐渐变得哽咽：“妈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做不出这种事。我也清楚你的眼光，断断不会和一个能做出这种事的人结成伴侣。我只是担心，如果等你们都老了，她想要孩子，想回归正常家庭，你该怎么办？”
岚霖突然觉得心口一阵刺痛，她捂着脸，怎么也说不出话来：“妈......”
“见一面吧。”老人抬起头，泪水顺着那张布满沟壑的脸落下。岚霖这才发觉母亲头上已生了不少白发，“妈只是想见见她。”
良久，岚霖才闷闷地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