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言跟周念薇拉开一段距离,扶着栏杆站立。一开始两人谁也不理谁,低头看手机,一动不动,好似在玩木头人的游戏。
周念薇先打破沉默:“我去过你们那里,风景不错,就是有点偏僻。我去的那天,路上碰到了两个拦车要钱的人,不给就躺在地上不让人走。无奈之下,只得给钱,就当打发叫花子。”
喻言抬头笑了一下,当是回应。
周念薇讥诮道:“都说穷山恶水出刁民,以前不信,那次也算开了眼,山里人真是刁蛮。”
喻言哪能听不出别人在指桑骂槐,她故作吃惊:“那两个人不会是见你长得好看,想抢回去当压寨夫人吧?我们那里以前有土匪窝。”
“这都什么年代了,还压寨夫人?”周念薇冷笑,“你不会是在山里生活久了,不知道外面的世界?”
这是在骂她是井底之蛙,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
喻言一声叹息:“你也知道现在是法治社会的新时代,依我说,那次你碰上找你要钱的人,就该报警。你直接给钱,不就助纣为虐吗?”
周念薇嘶了一声,没想到碰到了个硬茬。
“城里有那么多碰瓷的、为非作歹的都被曝光了,他们就算不被法律制裁,也会被网友们的唾沫星子淹死。”
喻言继续说:“再说说城里乌烟瘴气的地方还少吗,像什么红灯区、毒窝,哪个不是社会毒瘤?城里这么多烂人,难道要一杆子打死,把城里人和烂人画上等号?”
“周小姐,你肯定不想画等号吧?”
“我当然不是。”
“所以你还会觉得山里人都是刁民吗?”
周念薇自知说不过喻言,狠狠地瞪了一眼,闭上了嘴。
喻言无意树敌:“周小姐,其实春节时我在老家见过你,那时见到你的反应,就一个字,‘哇’。你长得真的很漂亮,看上去也不像坏女孩。
“如果因为江禹行,你讨厌我恶心我,我能理解。
“但我不希望你把过多的时间耗在我身上,毕竟人的生命有限,我认为应该把有限的时间放在喜欢的人和事上,那样才会感到幸福,你觉得呢?”
“用不着你来教我。还有别总摆着一副胜利者的姿态,江禹行现在是和你在一起,但你能保证他一辈子喜欢你,不离开你吗?”周念薇顿了顿,“人都是趋利避害的,如果哪一天你对他来说没有价值,你还会像今天这样得意吗?”
*
喻言和江禹行并排走着,她在想周念薇说的话。
人都是趋利避害的,人会远离那些没有价值的人和事。
喻言仔细分析了自己的价值:人长得还行,性格不错,学历偏上,工作尚可,家境一般,多少算一个耀眼的人。
可跟江禹行的耀眼相比,那就是一粒金沙跟一块金砖的区别。
恋爱时可以奔着热情激情喜爱去,可是婚姻光有这些似乎是不够的,听人说,门当户对的婚姻更幸福。
喻言心心不在焉,差点撞上路人,幸好江禹行拉了她一把,把她护在怀里。
“想什么呢?”
喻言回过神来,笑了笑。
“明天带你去见我妈。”
喻言睁大眼:“为什么这么突然?”
“我不想我妈和外婆从别人那里知道我的女朋友是你。”
喻言看着他真诚又深情的眼睛,点头说好。
江禹行急忙掏出手机给他母亲打电话,告知他明天要带女朋友回家的消息。
喻言之前那点郁闷全部消散了。
她突然想起吴老师说的话:物质上的门当户对固然重要,但精神上的契合才是最重要的。
大多数人的身家还是要靠几代人累积,除非一夜暴富。
江禹行在他爷爷、父母两代人的奋斗下,从他出生那一刻起,他就赢了绝大多数人。
在物质上,喻言就是再拼搏一辈子都没法跟江禹行比,因为她在进步时,基础深厚的江禹行却在飞跃。
喻言要想跟江禹行长长久久,就只能在精神上跟他同频。
目前看来,他们精神很契合。
她要做的是,努力维系他们俩的精神契合度。
江禹行敲定带喻言见家长一事后,一身轻松:“明天上午我们去看我妈和外婆。”
喻言紧张起来:“我要准备什么礼物?”
“随便买点水果就行。”
“会不会太敷衍了?吴老师喜欢什么?”
“我妈喜欢字画,我那里收藏了一幅画,不然你拿去送她?”
“不行,要是被她知道了,会怎么看我?”
“什么都不用送,你就是最好的礼物。”
喻言欲哭无泪:“我都急死了,你还取笑我。”
*
这晚,喻言没有去江禹行家,她要回自己的出租房,准备明日见家长一事。
其实,也没什么好准备的,她给吴老师买了西湖龙井,给苏婆婆买了坚果。礼物不贵重,主要是投其所好。
可她就是紧张,想回去跟弟弟和三三取取经。
喻星宇得知姐姐要去见家长后,脸色平静,淡淡地说:“见就见呗,又不是没见过。”
喻言横了一眼:“能一样吗?你跟我说说,你当时见家长是什么心情?”
喻星宇的脸一下子就黑了。
喻言知道,这是喻星宇的一块伤疤,可是她现在很急,顾不上弟弟了。
“也没什么,有点紧张。”
喻星宇还记得第一次去见李莉父母时,大冬天的,紧张得手心冒汗,被查户口一般回答了很多问题。在得知喻家家境比较殷实,他也有心跟李莉结婚后,李父李母终于喜笑颜开。
其实,第一次见李莉父母时,他们就隐晦地说了彩礼一事。只是那时喻星宇心眼不多,只是随便听了听,全然没有放在心上。
“吴老师对我们家知根知底,不用查户口,你也不用紧张。”喻星宇顿了顿,“你有很多优点,你很出色,是禹行哥急着拉你见家长的,该紧张的是他。”
没想到弟弟还挺会夸人,喻言笑了:“你觉得我和他门当户对吗?”
“就摆在眼前的条件,有点门不当户不对。”
喻言脸垮了,刚刚还哄人的弟弟,转眼就讲大实话。
实话最伤人。
“我认为现在门第没那么重要。”喻星宇咳了咳,“你看李莉他们家比我们家差了不少,可他们就懂得端架子,就好像是我们家高攀了一样。有的时候应该学学他们,自信一点。”
“不是自大吗?”
“他们是自大,但是你要自信。你看——”喻星宇掰着手指头数,“你人长得好看,学历也高,工作也不差,人品没得说,虽然我们家不是大富大贵人家,但还是有点家底。你是我们家的骄傲,我和爸妈都是你坚强后盾。
“禹行哥是好,但你也不差。你可能是因为太喜欢他了,就觉得他哪里都好,有时会不自信。如果你是和一个不那么喜欢的人交往的话,就算他条件再好,你也未必会觉得是自己高攀。”
喻言愣住,她弟弟竟然会说出这么一番话,真是太意外了。
“这是你的感悟?”
喻星宇点点头:“现在回想起来发现,我喜欢她比较多一点,她也很会利用这一点。”
他一声叹息:“姐,你不要太喜欢禹行哥,那样容易受伤,要爱自己多一点。”
喻言喜忧参半,一方面弟弟是爱她的,以身说教,为她加油打气;另一方面弟弟揭开了伤口,她知道,表面上平静的人心里还淌着血。
“喻星宇,你好像长大了。”
喻星宇脸上的波澜不大:“那是你们经常把我当小孩看,我早就长大了。”
喻言笑了,为她日渐长大的弟弟。
*
冉三三已经见过家长,王兴父母对她很满意,走的时候还给她包了一个五千元的大红包。
三三给喻言说了两句话:“你这么好,肯定招未来婆婆喜欢,要是她不喜欢你,那是她眼光不好,该去医院挂眼科。你还是你,美丽善良又可爱的好姑娘。”
*
带着弟弟和闺蜜的忠告和祝福,喻言背上包,提着礼品,下了楼。
江禹行开车来接人。
喻言穿了一件浅米色法式蕾丝高腰上衣,配了同款的半身裙,清新优雅中又有三分正式庄重。她化了淡妆,看着还是那个老家人熟悉的邻家女孩,但又有些不一样,精致中透着纯洁。她的黑长直发披着,整个人看着很柔顺。
喻言出现后,江禹行的目光就没从她身上移开过。
“很奇怪?”
江禹行摇了摇头:“很好看。”
得到心爱之人的夸奖后,喻言如释重负地笑了。
江禹行握着她的手,大拇指指腹在她的手心来回蹭着,弄得她痒痒的。
“别紧张,有我在。”
*
当喻言再度来到吴承雅家大门前时,还是止不住紧张,进门前,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江禹行一手提着礼物,一手拉着喻言的手,推门进去。
站在门口迎接他们的是笑盈盈的吴悠然,她上前挽着喻言,声音响亮:“表嫂,你来了。”
喻言红了脸。虽然吴悠然没少这样叫她,但这还是第一次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而且是当着江禹行的母亲和外婆的面叫她表嫂,难免害羞。
吴悠然一叫,坐在沙发上的吴承雅和苏婆婆起身迎客。
喻言一一叫道:“吴老师,苏婆婆。”
吴承雅苏婆婆笑着答应。
可吴悠然却不乐意了:“表嫂,你该改口了,还叫吴老师,太见外了。”
喻言一怔,改口?叫吴老师为阿姨,听着还没有吴老师好。
她挠了挠头说:“我叫吴老师二十几年了,习惯了,这个称呼对我来说比阿姨的意义大。”
吴承雅摆了摆手:“没事,就叫吴老师,听着亲切。等以后一次性改口,省事。”
喻言有点懵,捂着嘴轻声问江禹行:“什么叫一次性改口?”
江禹行低头,凑到她的耳朵旁说:“改口叫妈。”
喻言的脸更红了,像成熟的果子垂下了头。
苏婆婆拉着喻言的手说:“你叫承雅吴老师没关系,不过你得跟着小禹叫我外婆,外婆比苏婆婆亲。”
喻言想了想,抬头笑:“外婆。”
苏婆婆高兴地应了一声,从衣服口袋里取出一个红包,塞进喻言的手里:“这是外婆的见面礼,拿着买新衣服穿。”
喻言推辞着,可拗不过老人的一番心意,再加上他人相劝,她不得不收下红包。
苏婆婆拉着喻言坐到沙发上,嘘寒问暖了好一阵。吴承雅一旁作陪,话虽不多,但脸上一直挂着笑。吴悠然和张新永夫妇坐在另一边,偶尔插个话。
人们脸上的高兴骗不了人,喻言紧张不安的情绪慢慢消散。
江禹行接到了一个工作电话,有些急事要处理,去了二楼。
吴悠然有意说起她之前帮江禹行和喻言牵线搭桥,两人却早已暗度陈仓还骗她的事。她讲得绘声绘色,喻言的脸越来越红。
吴悠然也就是敢在江禹行不在的时候拿喻言开刷,要是表哥在场,她可不敢,她见过江禹行护妻狂魔的那一面。
只听吴承雅说:“我早就想让小禹带喻言回家的,可他总说要等等,等喻言准备好了再说。有什么好准备的,你是我们看着长大的,我们还不了解你?”
喻言一怔,原来江禹行早就跟他妈妈说起过自己,他却一直隐瞒着。
她回想起过往种种,江禹行时不时地说,他妈妈喜欢她,她招人喜欢,那是因为他早就报备过,也打探过他母亲的想法。
想到这些,心里头暖洋洋的。
江禹行是可靠的,值得信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