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下了几天雨,影响修路进程,趁着周末喻宏光一大早开车去了江城。
江禹行做东,在江城有名的餐厅殷勤地招待未来岳父,还打算带他到处逛逛,哪知长辈说下午就要回老家去。
席间,江禹行接了一个工作电话,怕打扰大家用餐,便跑到包房外接电话。
喻言原以为父亲此次匆忙来江城,主要是来看历劫之后的喻星宇,谁知父亲还有更重要的事。
喻宏光从钱包里掏出一张银行卡,递给喻言,卡里有70万,是给她的买房钱。
喻言想买房这事跟喻星宇提过,但没有和父母说过。
喻星宇跟父母聊天时提过姐姐的想法,那时父母并不反对,也说过要给喻言提供经济支持。
喻宏光原本想等工地上的事忙完之后再跟女儿商量买房之事,可自从从妻子口中得知江老太太那鄙视他们一家的态度,说他们鸠占鹊巢,说他女儿是凤凰女的时候,一股恼意席卷全身。
那时,他便决定尽快把买房这事提上日程来。
喻宏光没读过多少书,但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的道理还是懂得的。他虽不能像那些富豪一样,大手一挥就拿出一大笔钱给子女置办大房子,但他一定会尽自己最大的力量为子女谋算未来。
喻宏光并不想厚此薄彼,儿女都一样,他也给喻星宇准备了70万元的购房款,如果儿子想买房,他马上给钱。
可目前喻星宇的购房欲望不强,他没有结婚对象,没有理想工作,就连以后要去哪里安家也不清楚,所以要暂缓买房一事。
喻星宇担心姐姐要多给银行打几年工,便想着让父亲多挪一些钱给姐姐先买房。
喻言眼睛发酸,无论是父母恩情,还是手足情深,她最亲的家人们都在替她的未来着想。这一刻她才发觉,以前总是计较父母对弟弟更宠爱的自己是多么小气狭隘。
这世上大多数父母总是希望子女们过得好,总希望过得好的帮衬一下过得不好的那个,这是人之常情。
好的家人是能够互帮互助的亲人。
虽然父母的爱不能用金钱衡量,但不可否认,父母舍得给子女花钱是爱的体现。
喻言怕父亲生意上需要资金周转,不打算拿这么多钱。
喻宏光将银行卡塞进女儿的手里,说:“我们家的生意又不大,不需要多少资金周转。我和你们妈妈再干两年,养老钱也有了,以后你们也不用为我们操心。我们也不求其他的,就希望你们姐弟两个过得好。”
那一刻,喻言强忍的泪水终于在脸上冲出了两条小道。
*
当冉嘉知道喻言要买房的消息后,先替闺蜜高兴一番,然后公布了自己的重要决定:她要搬到男朋友王兴那里住。
其实王兴已经多次让冉嘉搬去和他同居,但她一直拖着,最初是想先观察一下他,之后又不好意思跟喻言开口,她们约好结婚前都住在一起。
另外,房子里住了一个男孩,也给冉嘉带来一些麻烦,主要是王兴老有危机感,老在她面前念叨,说得她耳朵都起茧子了。
正好,她腾地,喻星宇也可以不用睡沙发。
房租已经预交,还能住一个半月,冉嘉十分大气地不要喻星宇转交房租。
喻星宇受伤住院,自己的积蓄早已花光,母亲和姐姐都付了一部分医药费,母亲离开前还特意给了他五千块钱,让他养好身体。这段时间,吃的用的都是姐姐掏钱,母亲给他的钱几乎没动。
他可不是贪小便宜的人,坚决要把房租补给冉嘉。
喻言也不想闺蜜吃亏,也要转钱,只是弟弟抢先了一步。
冉嘉的手机在响,微信转账到账,可她不好意思收款。
喻言劝道:“亲兄弟明算账,我们挣钱都不易,快收下吧。等喻星宇结婚时,你可以包个大红包。”
冉嘉不再推辞,收了钱:“我先收拾东西,等一下请你们吃饭。”
“好,我帮你收拾。”
冉嘉本打算第二天搬走的,可王兴早就等不及了,当晚就把人接走。
喻星宇也麻利地将被褥铺在空房间里,人就躺了上去,再也不用睡沙发,真好!
*
喻言在浏览房产信息。加上父亲给的钱,她手上有90万,如果选一个地段好楼盘好装修不错的两室二手房,得贷一点款,但如果买一个地段适中楼盘尚可装修一般的两室,那手里的钱绰绰有余,甚至可以买一套小三室。
她在网上看了很多套房子,都有一个共同特点,离江禹行的家近,最多不超过五公里远。
她看房子看得起劲,竟忘了去江禹行家的约定,直到他打电话来才想起,这才急急地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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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禹行很久没去老宅看奶奶,老人家催了很多回,白天打电话来说病了,他不好再推辞,于傍晚去了一趟。
正逢晚饭时间,餐坐上围着很多人,江明丽江明朗姐弟两及其家人都在。
江家姐弟有一个约定,每周末会抽出一些时间陪母亲聊天吃饭。
从父母闹离婚后,江禹行便不喜欢家庭聚餐。
餐桌上,大家说说笑笑,江禹行吃吃菜走走神,很少参与他们的话题。奶奶关心他,问他是不是工作太累没精神。他点点头,说没胃口。
江明丽突然阴阳怪气地说:“小禹不会是因为跟我们吃饭才没胃口的吧?”
除江怡林外,在座的其他人脸色都有微妙变化。坐在江明丽旁边的程雨非还有意地碰了碰母亲的胳膊,意思很明显,希望母亲不要挑事。
可江明丽霸道了大半辈子,都是她给别人脸色瞧,她哪里会看别人脸色行事。
上次江明丽指使李娅找喻言的麻烦,江禹行情绪激动,跟长辈们说了些狠话,事后他有些后悔,倒不是怕得罪姑姑,而是怕气到年纪大身体又不好的奶奶。他心中的气一直都在,所以为了避免冲突,这才一直拖着没来看望奶奶。
他本想问个安吃个饭就走人,可明显姑姑不打算放过他。
他笑了笑,并不想搭理姑姑。
江明丽不是一个识趣的人:“我瞧你跟别人吃饭时胃口挺好的。”
江禹行哪不知姑姑口中的别人指的是喻言,他放下筷子,不想再忍:“姑姑,我记得小时候你带我和雨非去吃饭,在饭店门口你遇到了一个特别讨厌的人,你便拉着我们离开去了另外一家饭店。你一直在说那人倒胃口。那时我就懂了,要和喜欢的人一起吃饭胃口才会好。”
“秀色可餐是很美好,但色会衰,色衰而爱驰,人之常情。”江明丽顿了顿,“希望小禹你是个例外。”
“有句话叫‘与善人居,如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即与之化矣’,色会衰,但有的人德不会败。”
这句话的下一句是“与不善人居,如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亦与之化矣。”
江明丽哪能听不出其中的讽刺,皮笑肉不笑:“笑话,捞女、凤凰女、扶弟魔的德行会好?”
江禹行抽了一张纸巾擦手,没急着扔掉纸巾,攥在手里揉搓着:“人们瞧不起捞女,但却愿意原谅男性的花心、愚蠢。人们轻视凤凰女,却忽视她们凤凰涅槃的坚毅和勇气。有没有一种可能,给别人贴上那些标签的不过是无能、嫉妒之人的自我安慰?”
“哟,小禹可真是护花使者,怪不得招女孩子喜欢。”江明丽轻扯一边嘴角,“这想法太超前了,人老了跟不上。”
“人往高处走,是人之常情。一个从底层走向高塔的男性往往被人们形容是才华出众、意志坚定、吃苦耐劳,他们可能做过一些龌龊事,可他们的成功却能粉饰过往。”江禹行顿了顿,“我前几天还见过袁叔叔,他现在出个门的派头好威风,他家里原来也穷。”
江明朗问了句:“哪个袁叔叔?”
“就是姑姑的大领导袁光文。”江禹行瞄了一眼姑姑,她脸色很难看。
奶奶和江明朗都知道袁光文这个人,脸色剧变。
江禹行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大度的谦谦君子,别人恶心他,他必定会恶心回去,别人不让他痛快,他也不想让对方好过。
他故意忽视长辈们的神色,继续说:“可是一个从底层走出来的女性,却会被贴上很多标签,什么捞女、靠男人上位等等,她们付出的努力会被流言掩盖。”
江明朗点点头:“不可否认,很多时候,女性要干一件事比男性困难许多。”
“还有一种人很讨厌,他们仗着自己出身好,就恃强凌弱,小的时候是小霸王,老了后是老霸王。”江禹行偏头问江明朗,“爸,你说这种人可不可恶?”
江明朗怎不知儿子说的是谁,只得尴尬地笑着。
“我觉得扶弟魔也被妖魔化了。哥哥姐姐有能力帮助弟弟,把自己的爱心奉献给弟弟,也不是一件坏事,毕竟我们一直是一个十分重视家庭的国家。爷爷以前就常说,家和万事兴。”
江明丽还想反驳,见江禹行将父亲都搬出来了,只能闭口。
江奶奶点点头:“对,你爷爷以前常说这样的话。”
“当然,帮助弟弟也得有度,人嘛先顾好自己才有闲心顾别人。”江禹行笑了笑,“比起扶弟魔,那种故意找弟弟的茬,离间弟弟与弟媳关系,搞得弟弟一家鸡犬不灵、家庭破碎的姐姐才更可恶。”
江明丽指着江禹行,声音颤抖:“你——”
江禹行一抹冷笑:“姑姑,我就事论事,别激动。”
江奶奶将筷子拍在桌子上,中气十足地吼了一声:“都别说了,吃饭。”
*
每次来老宅家庭聚餐,江禹行心情都不会好。他坐在车子上抽烟,疏散心中的不快。
江明朗追了上来,钻进副驾。
江禹行看了一眼眉头紧皱但保养得当的中年老人,别过头去继续吞云吐雾。
江明朗一声叹息:“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放不下。”
“其实我已经看得很淡了,只要你们不惹我,不打扰我的生活,我可以假装忘记那些事。”
“小禹,我一直都希望你过得好,我也不会干涉你的生活。”
江禹行冷嗤一声:“你觉得你配干涉吗?”
江明朗摇着手:“好,我不配。我来只是想说,看得出来你很喜欢喻言,但你奶奶姑姑不喜欢——”
“她们喜不喜欢关我屁事,以后和我一起生活的是喻言,不是她们。”
“你别激动,先听我说。不管你喜不喜欢,你毕竟是江家人,你奶奶和姑姑是长辈,她们虽然不会跟你一起生活,但我们永远是血脉相连的一家人,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年轻时,我也认为结婚是两个人的事,可慢慢发现,那是两家人的事。
“你要是真的想和喻言好好过,就不要跟你的奶奶和姑姑对着干,她们两个都是犟脾气的人,你得顺着她们来,该忍就忍,该让就让。”
江禹行一声冷笑:“你没忍,你没让吗?忍让的结果是她们变本加厉地横行霸道欺负我妈。你忍让到最后只能躲在一边观战,当了逃兵,成了懦夫,出了轨,毁了家,你让我像你一样当缩头乌龟?”
江明朗垂着头,脸色发白。
“我是你儿子没错,但我不会成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