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咳咳咳——”

“咳咳咳——”

“咳——”

“有了，师父。”华随风灰头土脸，咳得满头是汗，从一堆陈年古籍中，翻找出那本书，走到阳光下翻阅。

方丈坐在台阶上，含着一枚山楂片，笑眯眯说：“找到了？”

“找到了。”华随风咳嗽了好几声，在方丈身旁坐下，从袋子里摸出一片糖山楂，含在嘴里翻阅那本《先典古籍》，“让我来看看，有没有鳐兽的记载。”

他小心翼翼翻阅着那本随时会化为齑粉的破烂书页，随口问道：“师父啊，如果你是宋温峤，知道自己只剩一年寿命，你还会挣扎吗？”

方丈笑而不语，用力抿嘴里的山楂。

华随风淡然道：“都说世事无常，只是因为不知命数几何，其实天道早有定论，世人不知罢了。”

“随风啊，你很在意宋先生他们的事情。”方丈挪了挪身体，侧对着华随风，眯起眼睛道，“你其实很羡慕吧。”

“师父？”华随风茫然道。

“大千世界何其玄妙，堪堪几笔又怎能体悟其精彩，随风，你计较得失，所以不愿入世，也就参不透这天道玄机。”

华随风垂下眼，露出难看的笑容。

远处风来，落岫云的声音在风中如铃悦耳，“华随风，大傻蛋。”

老和尚哈哈大笑，拿起瓶装可乐，仰头喝了一口，吧唧了一下嘴。

华随风埋怨道：“师父啊，小心糖尿病。”

“一口升仙，值得呀。”

华随风：“......”他摇摇头，继续翻阅古籍，少顷，他蹙起眉，“找到了！”

*

宋温峤推开门，提着一堆纪念品进门，和客厅里的华随风对上了视线。

华随风歪了一下脑袋：“你俩还有心情去购物？”

秦少淮走在后面，拧起眉说：“花你钱了吗？你在这里干什么？进来买门票了吗？”

华随风语噎。

宋温峤说：“要回去了，买点纪念品。”

客厅里整个安静了下来，田无酒杀人一样的眼神扫了过来，“你什么意思？”

宋温峤径直往里走，瞄了华随风一眼，凛声道：“活不久了，珍惜生命，热爱生活。”

秦少淮冷笑，转身去冰箱找饮料。

华随风心虚道：“我受落地佛之托，找到了一些关于鳐兽的资料，特意过来告诉你们。”

宋温峤把车钥匙扔在茶几上，大剌剌往沙发上一座，架起二郎腿道：“行了，说吧。”

华随风：“......”怎么有种吃力不讨好的感觉。

田无酒隐忍着怒气，暂时闭上了嘴。

华随风说：“呃，我翻阅了祖师爷留下的古籍，发现其中有一种生物与你们形容的鳐兽有异曲同工之妙。”

宋温峤挑眉：“妙？哪里妙？”

华随风局促道：“异曲同工之......处！”

秦少淮把水扔给宋温峤，“好了，别吓唬他，让他说。”

宋温峤笑了笑，拧开气泡水瓶，咕噜喝了两口，“说吧。”

华随风清清嗓子道：“这种生物通过蚕食宿主的执念存活，本体与宿主融合后，所有的意识都来源于宿主，换句话说，并不是鳐兽侵占了宿主的身体，而是宿主吞噬了鳐兽，获得了特殊的能力，就好像我们吃药强身一样。”

田无酒忍无可忍，低吼道：“去他妈的！你他妈的才吃药强身！”

丁陵撇嘴：“确实。”

钟擎抱着胸站在边上，点点头说：“我不吃药。”

丁陵偷笑：“你没机会吃吧？”

钟擎嗤一声，转头看宋温峤和秦少淮：“你俩吃吗？”

宋温峤怒道：“滚！”

华随风：“......你们究竟想不想知道？”

秦少淮语气冷冽道：“我想知道如何杀死它。”

“我刚才说得还不清楚吗？”华随风叹气道，“鳐兽不是兽，鳐兽是人，但同时他又获得了异族的能力，换句话说，你要杀死它，直接杀死它的宿主。”

秦少淮琢磨了一会儿，说道：“鳐兽的本体归类为人，而小鳐兽又被鳐兽本体控制，那么被小鳐兽附体的宿主如何处置？”

“鳐兽本体没有思维，所有的欲望和执念都来自宿主，同样，小鳐兽也没有思维，受鳐兽本体宿主控制，只要本体死亡，小鳐兽就失去了目的性，理论上就会自动剥离，另外小鳐兽并不能完全控制宿主的思维，他们很大程度上保留着宿主的性格特征，至于在本体存活的情况下，小鳐兽能否被动剥离，抱歉，我不清楚。”华随风摊手。

田无酒死死拧着眉，愤懑地捂住了额头。

钟擎给出结论，“我们现在应该找到鳐兽本体，但本体是人，换句话说，我们要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一个人，一个乾帝铁杖不会有反应的鳐兽，这和大海捞针有什么区别？”

“大海捞针不容易。”宋温峤说，“或许，瓮中捉鳖会轻松一点。”

田无酒猛抬头：“你说要回去，是这个意思？”

宋温峤颔首，摸着下巴沉思。

钟擎在桌子上挑挑拣拣，“喂，这个木雕笔筒当是我买的，给小叶子当纪念品。”

“随你。”宋温峤回过神，从袋子里拿出一把彩色皮筋，扔给田无酒，“给你的。”

田无酒怔愣道：“皮筋？”

“你头发不是总掉吗？秦教授挑了很久。”宋温峤眼神凌厉看着他，保证他说不出一句不喜欢。

田无酒看着那一堆花花绿绿的橡皮筋，怔怔地出着神，后来不知怎么的就笑了，郑重地说：“谢谢。”

钟擎笑：“你倒是不嫌弃花里胡哨。”

“放在一起看是有点花哨，单根绑在头发上也还行。”他拿了一根橘色的橡皮筋，反手把头发扎起来。

钟擎不吝赞美：“长得好看怎么都行。”

丁陵问：“有我的吗？”

秦少淮在里面翻出个布艺书签，递出去给他。

华随风在旁看着，就觉得，这群人吧，心态真是挺好的。

宋温峤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你跟我出来一下。”

华随风感觉到肩头一热，背后升腾起恶寒感，他对宋温峤不了解，对慕容长天的事迹却熟稔于心，他听落地佛说过无数次，这人上一世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活阎王，提着君主的脑袋，挨家挨户去杀人，长街十里都是血，血腥味在城中十天十夜散不去。

宋温峤推开玻璃门，走到院子里，往白色藤椅上坐下，他穿着黑色休闲服，堪堪往那一坐，懒洋洋地托着下巴，眼神里带着几分戏谑，可华随风还是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压迫感，他难以形容那种感觉，仿佛身处峡谷，被群山环绕，高山蔽日，令他无处可逃。

“坐啊。”宋温峤指了指椅子，“放松点。”然后他通过玻璃窗看向室内，与秦少淮四目相对，冲他温柔一笑。

华随风像小学生一样，拘束地坐在椅子里，“宋先生，有何指教？”

“待会儿你出去，告诉秦教授，你之前算错了，我能活到一百岁，他也活到一百岁，懂吗？”

华随风沉色道：“你让我说谎？”

“我不是教你说谎。”宋温峤脸色阴沉下来，感受到室内投来的视线，他转瞬间露出亲切的笑容，一字一句道，“我在纠正你，小师父，你算错了。”

华随风梗着脖子说：“我华随风会错，天道不会错，你命数已尽，何必自欺欺人？恕不奉陪！”他起身作揖，转身离去。

宋温峤眼神睥睨，望着虚妄的天空，内心深处弥漫起悲悯的情愫。

华随风不久后离去，田无酒拿着两罐冰啤酒，走进院子，脑袋上被钟擎和丁陵扎满了橡皮筋，他将皮筋解下，一根根套到手腕上，问道：“你下面有什么打算？”

秦少淮抱着手臂倚在门上，目光灼灼看着宋温峤。

宋温峤喝了口冰啤酒，整个人透心凉，“你们知道龙为什么会飞？落地佛又为什么能无限长高？”

田无酒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这种时候跟我讨论科学？”

“落落的身体里含有大量的催化酶，而皮肤与骨骼的组织结构与常人不同，这种特殊的体质会让他不断地长大长高，他可以短暂地令身体缩小，甚至改变外貌，就像人类可以屏住呼吸，巨人可以弯腰，但这些都是暂时的。”宋温峤指了一下黄昏的天空，“巨龙腾云驾雾，是因为羲天山脉的磁场异常，而龙鳞的组织成分中含有大量失重磁，与羲天山脉的磁场产生了对冲，最终克服了地心引力。科学是神话的托生，神话即科学。”

田无酒挠了一下头发。

秦少淮沉吟道：“鸩鸟屠龙，龙的化石形成了天空古城，又由于密林区的特殊性和附近磁场的变化，导致直升飞机无法靠近，这也是为什么普通人到达不了天空古城的原因，也是为什么，落落从天上掉了下来。”

田无酒恍然大悟：“鳐兽的根本目的虽然不得而知，但显而易见，他去不了天空古城，他曾经试图利用许教授，后来又试图利用宋温峤，但归根究底，现在我们占主导权。”

宋温峤喝完最后一口酒，把啤酒罐捏扁，眼神讳莫如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