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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鸩鸟屠龙(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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尸体被带去屠宰场,血迹被擦得一干二净,腥味被海风吹散,雪白的餐桌,雪白的墙面,雪白的柱子,碧蓝的天与海,所有的一切仿佛没有发生,回归到了最原始的模样。

楼层里异常的安静,只在用餐的时间里,人们行尸走肉一般出现,在干净无垢的餐桌前落座,进食一盘野草构成的饲料,然后主动回到牢笼里,静待下一轮的喂养。

先行者凑够了他们的食材,虽然不是最新鲜的,但主菜仍然鲜艳欲滴,他们依然可以期待新鲜的烤肉。

最终,宋温峤被海帝带走,留下潘耀斌与人类同居。

秦少淮躺在床上,想起来到这里的第一天,外面是白茫茫的一片,所有人安详又沉默,如同今天这般,安静到在房间里就能够听见潮汐的声音。

常寿日渐虚弱,萧屿身受重伤,田无酒一蹶不振,宋温峤情况不明,丁陵......丁陵......

秦少淮抱住膝盖,失声痛哭。

从前,他并不觉得自己脆弱,在那些孤独无依的年月里,他几乎没有掉过眼泪,童年时期,他对那些欺凌无反手之力,少年时期,他忍受异样的目光,背负各种骂名,青年时期,他觉得自己像铜墙铁壁,在每一个深夜里,凑着昏黄的台灯,翻过一页又一页的书。

终于有一天他发现,原来所有的眼泪,都是爱人的表现。

他重新展开那张纸,再次写上艾萨克的名字,然后是海曼、海帝......

秦少淮决定,他们不会再逃跑,所有先行者都要为丁陵的死亡付出代价。

这一次,将由他们进行清算!

*

先行者们让出了高层的建筑以供人类居住,那里视野更好,阳光更灿烂,这是他们以为的付出。

但宋温峤认为,先行者们仅仅只是不想在下楼的时候经过有人类的地方,人类于他们何尝不是另一种异族。

他被带到一间空房间,那里有一张书桌,堆砌着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还有一张坚硬的、看上去一点都不舒服的座椅。

房间里没有人,依旧是纯白的色调,宋温峤走到书桌后,在椅子里落座,手指拨弄着一台地球仪,褪色的地图上沾染了蓝色的汁液,转了半圈的地球仪卡住,咯噔咯噔了几下,往反方向转圈,笔筒里有钢笔也有木头铅笔,像是从人类那里缴来的物资。

“那是我的座位。”海帝从外面进来,只有他一人。

宋温峤把钢笔扔回笔筒里,抬起酸痛的脖子,讽刺地问:“所以,你打算怎么清算?”

海帝摊手:“这是我的自由。不如你先告诉我无名氏在哪里?”

窗外有蒲公英一般毛茸茸的碎花飘过,翩翩落在房间的每个角落,与背景里的白融为一体。

宋温峤吹了一下手背上花沫,“我是无名氏。”

“三十年前,无名氏利用共鸣的能力,抹去了所有人记忆里他的五官,他试图逃避责任,离开山脉,成为区区人类!他绝不会承认自己是无名氏!”海帝的嘴角微微抽搐,说不上来是愤怒还是埋怨。

宋温峤的身体往后仰,隔着一块软垫靠在椅背上,他叠起双腿,十指交握架在膝头,“三十年后的今天,我后悔了。”

海帝负手而立,仔细观察着宋温峤每一个表情,试图从中分辨真伪。

半晌,他勾起了唇角,牵起一圈笑纹,“不,你不是无名氏,无名氏离开山脉之前,在龙城设下傀令,谁先登上龙城,谁就会成为下一任无名氏。现在的你,不堪一击,谁都可以代替你成为无名氏,包括潘耀斌!”

宋温峤不再看他的脸,转头看向那片遥遥不见尽头的大海,山脉六十万平,生灵数以万计,却无人愿意成为无名氏,所有生灵缄默不言,默许无名氏编织虚伪的谎言,来蛊惑无知的人类,奔赴那座绝命的山巅。

“你们可以按照原计划,把潘耀斌送上龙城。”宋温峤缓声说,“如果他拥有足够的能力和毅力,我欢迎他成为下一任无名氏。”

海帝眯起眼看向座椅上的男人,他的姿态过于惬意慵懒,宽松的衣袍藏不住他矫健的身躯,宽阔的肩膀似高山伟岸,那张英俊的脸上长着一双深邃的眼眸,像无尽的深渊,幽暗不见峡底。

“当然,我们需要一位无名氏。”海帝喉头滑动,异常艰难地说,“他必须坚韧不拔、睿智、勇敢......”海帝的声音越来越低,他的瞳孔染上漆黑,世界一秒入夜,他听见自己的心脏如电闪雷鸣般激烈跳动。

一只手掐住了他的喉咙,收拢的五指令他透不过气,他开始相信,无名氏回来了。

“我允许你高傲自大,我允许你篡改清算理论,我同样允许你发展科技,以长生之名诱惑人类进山。”宋温峤猛一用力,海帝的脸庞涨得通红,挣扎的双手胡乱在空中抓挠,窒息的痛苦令他产生了久违的恐惧,他听见宋温峤极其阴冷的声音响起,“但如果你再对秦少淮挥拳,我会掐断你的喉咙,毁灭你所有的族人。”

在海帝濒临死亡之际,虚软的身体被松开,猝地摔倒了地上,视线逐渐聚拢,一点点恢复了清明,他惊恐地抬头看去,宋温峤犹然坐在桌后,拨弄着台面上的地球仪,姿态从容懒散,仿佛从未离开过座位。

海帝跪伏在地,颤声道:“请吾王示下。”

“你说的不错,下一任无名氏,必须坚韧不拔、勇敢、纯粹。”宋温峤定定地看着他,少顷,邪恶一笑,“海曼怎么样?”

海帝咬牙说:“海曼没有攀顶龙城的意志,吾王恕罪。”

“那就让我们拭目以待,这一次,天道会选择谁。”

*

屠宰场里多了几十具新鲜的尸骸,他们被堆砌在角落,头脚身躯交错纠缠在一起,尸堆里偶尔传来几声闷哼,先行者们不在意地发笑:“看来还有人没死透。”

“别管这些,赶紧处理吧,轮到他们的时候,他们自然会断气。”先行者们有恃无恐,从尸山中随意提起一只血淋淋的脚,拖拽着扔上砧板,脱下他们的衣服,剖开他们的胸膛,先把内脏取出,然后切断他们的四肢,精细地解剖他们的身体,最后按照肉质情况逐一分类。

“差不多了,先送去冷柜。”两人推着满满一推车的肉块往房间深处走去。

冰冷的地板上洒满了血迹,有风从窗外吹来,吹走一小泊未干涸的鲜血,棕色的纸片摇摇晃晃下,像一片枯黄的树叶。

纸片落在血泊中,身体慢慢变得饱和,最终展露出原来的面貌。

它钻进成山成海的尸堆中,拨开那些陌生气味的人类,在层层叠叠的身体中,嗅到了熟悉的味道。

它用爪子轻轻推了推青年孱弱的身体,发出凄哀的呜咽声,“呜呜......呜......”

丁陵一动不动,薄弱的呼吸逐渐停止,他的脸庞被其他的尸体压在下面,铃铃仅能在缝隙中触碰到他的衣角。

“呜......呜......”

青年没有给予他任何反应,没有习惯性的转身,没有无意识的拥抱,没有隐藏在齿缝间嗤嗤的细笑声。

铃铃把爪子覆在丁陵的肚子上,它的身体慢慢变得轻薄,穿透尸海的缝隙,匍匐在丁陵身上,原本只有A4纸这么大的身躯极限拉伸,尽可能包裹住丁陵全身上下。

丁陵的身体发生了变化,跟随铃铃的动作逐渐变得薄如蝉翼,缺少骨骼支撑的尸海往下凹陷一截,正面褐色背面白色的纸张从缝隙中滑出,飘扬在空气中,随着远处浮来的海风飞向蓝天的尽头。

碧海蓝天间,纸片不知归处,随风去天涯。

他们越过那片茫茫无边际的大海,羽毛再现重力,咣当一声摔落在地,丁陵背面着地,冰凉的躯体没有任何反应,青白斑驳的脸颊上毫无血色。

铃铃呜咽啜泣,用虚软的掌垫拍他的脸,尖锐的利爪在他脸上划出伤痕,却不见血色漫出。

“呜......呜......”铃铃把身体蜷缩起来,窝在丁陵胸前,收起利爪贴住他的脖颈,试图用自己残存的体温,来温暖丁陵冰块一样的身体。

黑暗中,森林深处响起窸窸窣窣的声响,有人拨开树叶朝这里走来。

铃铃戒备地转过头,朝着暗处凶狠龇牙。

“别害怕,我是来帮助你们的。”老妇人温温笑着,从衣袖里拿出几片树叶,迎着铃铃凶神恶煞的目光,走到丁陵面前。

她将树叶敷在丁陵伤口处,沙沙的声音里充满了笑意,“好孩子,他完成了自己的清算,他会得救的。”

铃铃呜呜直叫,着急地在原地打转,蓬松柔软的尾巴扫过丁陵的脸颊。

老妇人摸了一下铃铃的脑袋,轻笑着说:“铃铃,你也很好地完成了自己的清算,恭喜你,拥有了自己的名字。”

*

萧屿被打断了两根肋骨,他能下床的时候,田无酒已经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三天,萧屿顶着一身伤去拍门,手掌一用力,呼吸就会痛,那些暴躁与愤怒都被伤痛吞没。

田无酒从里面把房门打开,脸颊迅速消瘦下去,整个人像是被脱了一层皮。

“我还以为,你要把自己饿......”萧屿话说了一半,剧烈咳嗽了起来。

“我还没有为丁陵报仇,不会轻易去死。”田无酒推开萧屿往外走,萧屿扶着墙喘气,喘匀了气才跟上去。

“你要去哪?”

田无酒往一楼走去,先去了露台,然后去了休息室,最后脚步踟蹰停在了餐厅前。

萧屿站在他背后,按住他的肩膀,“无酒,冷静一点。”

“从来轮不到你说这句话。”田无酒拨开他的手,走进餐厅,那片血海再次出现在他的瞳孔里,他揉了几下眼睛,画面褪去,视线里的餐厅,是从前纯白无瑕的模样。

他环顾四周,在人群中锁定了那位白发苍苍的老者。

“陈!星!光!”田无酒踢开脚边的椅子,直接甩出藤鞭,隔着十几米的距离,擒住陈星光的身体,将他从椅子上拖拽了下来。

众人一惊,陈书漫率先站起,一把抓住藤蔓,惊慌道:“你干什么!”

秦少淮和钟擎在另一桌,对视一眼后走了过来。

陈星光淡漠地躺在地上,任由藤鞭束缚他的身体,丝毫不做挣扎。

他的反应让田无酒越发坚定心中的猜测,“是你向先行者高密!”

陈书漫怔愣道:“你在说什么?不可能是我爸。”他低头看向陈星光,见他表情冷淡,瞬间迟疑起来,“爸?”

田无酒满目猩红,声嘶力竭吼道:“这根项圈根本不会爆炸!是你误导我们,项圈会炸,也是你告诉麦斯蒂门锁的秘密,你在这里待的时间最久,你什么都知道,你引导麦斯蒂越狱,然后向先行者告密,是不是!”

陈星光垂下眼,口齿清晰地说:“是我。”

“爸,为什么?”陈书漫难以置信,他跪去地上,摇晃陈星光的身体,“爸,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们需要新鲜的食物,我必须为他们奉上足够的肉源,这样,屠刀才不会落到我身上。”陈星光没有说出口的真相,所有都了然于胸,也许他曾经有过相同的行为,但这一次,他势在必行,因为陈书漫在这里,他的儿子在这里。

陈书漫眼神怔忪,灵魂出窍般跪在地上。

田无酒几天没吃饭,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拽起陈星光的衣领,高扬起拳头,一拳头打在他面颊骨上,陈星光的牙齿混着血沫飞了出去,然后他转过头,冲田无酒露出一个笑容。

田无酒再次扬起拳头之时,陈星光微笑着闭上了眼睛,像一个挺身迎接死亡的勇士。

田无酒是一个接受过专业训练的成年男人,只要他挥出这一拳,陈星光必死无疑。在那一刻,田无酒犹豫了,他看着陈星光坦然赴死的面容,慢慢松开了他的衣领。

陈星光跌倒在地,他睁开眼睛,从下至上看着田无酒铁青的面容,笑容轻蔑道:“你看,你连杀人都做不到,怎么在这座吃人的森林里存活?弱肉强食是永恒不变的森林法则。”他跌跌晃晃站起来,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摊开手,“你们是被吃掉的人,所以你们厌恶吃人的制度!你们全部都错了!胜者为王!我就是王!”

所有人的眉头都拧得死紧,杜振华突然笑了一声,推开椅子离开了餐厅。

田无酒咬住嘴唇,直至咬得血迹斑斑,才按捺住身体里的暴动。

萧屿哽声道:“够了,无酒,他疯了。”

钟擎牙关咬得生疼,“他在装疯卖傻!”

陈星光犹然在嘶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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