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竹盯着画布上的那团墨迹看了半天：“你跟我说，这是画作？”她问在一旁悠然饮茶的刘小宝。

刘小宝点了点头：“《夫妇宴饮图》。”

折竹面无表情地看回那幅“画”：“夫妇在哪儿？”

“在外面的酒楼里宴饮。”

“……那这团墨？”

“……别纠结了，”刘小宝将一样东西交到她手里，“类似的画作，我还让人挑了三幅送到袁氏长公子那去了。”

“去自取其辱吗？”折竹震惊，又低头看了手里的东西，“这是啥？”

“画票。”

“画票？”

“嗯，”刘小宝点头，“有这个画票，下次让张飞给你免费画像。”

她握紧折竹的手，不允许她松开：“所以你要收好，可千万别弄丢了，免费的呢！”她咬重。

“俺不需要！”折竹拼了命地往外抽自己的手，“好你个刘小宝，死道友不死贫道是吧？”

刘小宝也是使上了吃奶的力气了：“好折竹，你就牺牲下吧，你不是很喜欢张飞的吗？你看他长得还可以，到时候你就只看他那张脸，当是工伤赔偿了。”

这么说起来，张飞那张脸的确是秀色可餐……

折竹就这么稍一愣神的工夫，刘小宝已经跑出了书房：“下次让张邈多带点珍珠给你！”

“……”折竹认命地挪回到书案前，重新拿起那幅“画作”。

她敢发誓，她随便滴一滴墨汁到纸上都比这形状好看。中华文化上下五千年的艺术熏陶，让她实在是做不出昧着良心夸一句好的缺德事。

想当年她还百般嫌弃毕加索，如今看来，毕加索在他张飞面前，也得毕恭毕敬俯首称臣。

*

天气晴朗的午后，小鸦带着伍丹和史官王展的那个小孙女，在庭院里同飞云一道玩。

女孩子们围着史子眇，叽叽喳喳地向他讨教着养颜护肤的诀窍。

直到下午茶点做好了，大家才蜂拥着去了膳房。

史子眇和刘小宝没来，折竹于是另外盛了三碗甜品去庭院。

不知他二人说了些什么，史子眇似乎落了泪。

折竹顿足片刻，还是决定上前去。

“说什么悄悄话呢？怎么不叫上我？”她故意说笑。

史子眇飞快地拿袖袍擦了下眼角。

刘小宝理直气壮：“咋的，就不许我跟史君说点悄悄话了？”

折竹将托盘放到桌子上，故意唉声叹气：“你明明有师尊的，史君带大了刘辩，只有我，天生地养，没人心疼。”

刘小宝先端了甜品给史子眇，闻言满脸的鄙夷：“徐神要是听了你这话，不晓得该有多伤心。”

哦，差点把那位给忘了……折竹于是生硬地转变了话题：“最近他们送来的南瓜不错，所以今天做了红枣蒸南瓜，本来都是甜的，再稍微添点蜂蜜，蒸一蒸就很好吃了。”

刘小宝端着碗摇头晃脑：“最美味的食物，往往就是用最简单的食材，和最简单的烹饪手法做出来的。”

折竹瞥了她一眼：“你倒是会说，那下次你来做。”

她哼道：“不好意思，本人只会品鉴美食，没有做厨子的命。”

看着她们俩你来我往地斗嘴，史子眇终于笑出了声：“这日子过得可真快呀，仿佛昨天你们俩才这么高，”他拿手比画了下，“这一眨眼的工夫，两个人都能独当一面了，就是还像小时候一样爱拌嘴。”

史子眇是仙人，活了数百年，芸芸众生在他眼中，生命自然是短暂的。也正因为如此，他反而比凡人更珍惜这些浅短的缘分。

折竹和刘小宝对视一眼，都明白他在想些什么。

刘小宝往他那边靠了靠，久违地撒了个娇：“我们还要陪史君好多年呢。”

“是啊。”折竹也挪了过去，“反正隐鸢阁有师尊在，史君不如就常住广陵算了。王府这么大，也不缺你睡觉的地方。就只有一点——”

“什么？”史子眇好奇地问。

“不许把你在隐鸢阁的鼎搬过来。”

“啊？为什么？”史子眇眨巴了眼睛，“那鼎能做出很好吃的点心啊。”

看得出刘小宝是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没有说出伤人心的话：“她已经长大了，就让她做吧。”她指了折竹，“有我们孝敬您呢。”

这要不是当中坐了个史子眇，折竹铁定会去撕她的嘴。

但正因为史子眇在，所以折竹配合地点头：“是啊，史君你就别忙了，陪着女孩子们玩就好了呀，大家都可喜欢你了。”

史子眇看起来相当安慰，他一左一右拉了刘小宝和折竹的手，满足道：“好孩子们，能看见你们这样，我就已经很高兴了。不过隐鸢阁我还是要回去的，如今山下不太平，阁里的情况也不似先前。只留左君一个人在，我也不放心。”

他说着，将刘小宝和折竹的手交叠在一起：“就像折竹陪着小宝一样，我们都有自己要做的事。等王氏众人休整好了，我就送他们回去。”

“史君……”相聚的日子总是那么短暂，她二人依偎着史子眇，贪恋这片刻的温存，仿佛回到小时候。

*

傅融养好伤后，为了向荀氏表示谢意，刘小宝决定亲自去颍川一趟。

不知为何，傅融似乎不大乐意。

近来王府中无事，折竹也尚未去过颍川，听闻那边盛产香料，她便想着一同去看看，若是有能食用的，正好采买些回来。

伍丹正是爱玩的年纪，自然是想跟着出门的。

刘小宝怎么说也是个亲王，除了副官傅融，绣衣楼雀部的朱羽，鸢部的小鸦，再加上王府侍从亲卫，林林总总算起来，也是浩浩荡荡一群人。

临行前，甚至将飞云和绣球也带上了，一路上吵吵嚷嚷，好不热闹。

等到了颍川，刘小宝带着傅融去向荀氏登门致谢，折竹则与伍丹朱羽小鸦一道，去街市闲逛。

不得不说，此地的香料品种的确多，据说是荀氏如今的话事人爱香，世人纷纷效仿，是以香料生意兴隆。

逛十家铺子小摊，便有九家都打着荀氏爱用的称号，剩下的一家，掌柜的更是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保证，他们是真的供货给荀氏的。

不过这些香料都是外用的，熏人熏衣裳，用作食材的却少。好不容易在街角一家铺子里看见有食用香料的，折竹不免要多待一会儿。

小鸦最是耐不住，拖了伍丹和朱羽先去逛别的。

折竹挑选完毕，与掌柜的留了通信方式，言定若是这次的香料小样好用，回头再大宗采买。

掌柜的也是个精明人，眼光毒辣，观其言语行动，料定她保不齐就是日后潜在的大主顾，因此格外殷勤，虽然她此次买的量少，却依旧好言好语，还亲自送她出门。

小鸦她们临走前与折竹说好了，要在城中最大的茶楼前汇合，所以出了香料铺子，折竹便径直往茶楼去。

路上不期先遇见了伍丹，朱羽和小鸦却不在她身边。

不知她们是如何走散的，伍丹看起来倒也不怕，只是神色似乎有些恍惚。

街上鱼龙混杂，担心她被人碰着，折竹赶紧上前叫了她：“小丹，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朱羽和小鸦呢？”

被她这么一叫，伍丹仿佛才回过神来：“折竹姐姐……”

“去去去，别挡道，这里可不是女人和小孩子来玩的地方。”有人来驱赶了她们。

折竹这才注意到，伍丹站着的地方是一处歌楼。

“走吧。”她牵起了伍丹。

伍丹却没有立即就走，而是先回头朝楼上望了一眼。

折竹顺着她的视线也看了过去，楼上有一人凭栏而坐，嘴角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也正定定地看着她们。

那样一双漂亮的眼睛，无论如何折竹都不会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