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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落灯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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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在凉亭对坐。

“不知仙君找我,有何贵干。”阿也压下心头杀意,客气道。

“多年未见,来看看你。”白闲含笑道,“说说话。”

“什么?”阿也以为自己听错了。

“不必紧张。”白闲取出一枚尾戒,随意搁在石桌上,挽袖替她斟茶,碧绿清液注入梅纹银杯,清香四溢。“时候还长,慢慢说罢。”

阿也盯着那枚尾戒,熟悉的乌金材质,但戒面雕刻的并非青兰,而是更加精巧的金丝剑纹。她下意识摸过小指,模糊的记忆中,自己好像也有这样一枚。

“这是我娘留给我的。”白闲注意到她的视线,露出自己小指上一模一样的尾戒,“世上仅此一对。”

送往唇边的银杯一顿,阿也抬起眼,“仙君这是何意?”

“忘了也无妨,我细细讲给你听。”白闲摩挲杯身的鹿纹,似是不知从何讲起,沉吟良久,方道:“我们自小一起长大,是青梅竹马。”

阿也陡然睁大了眼,并非只为这一句——

她的手被人牵住了。

与无尽神力强撑起来的躯壳不同,白闲拥有她的神心,因而手是温暖的,带着不可企及的热意。

“有很多的话想同你说,又怕你疑心,思来想去,不如一起看罢。”白闲用力握住她的手。

挣脱不得,阿也冷笑,“凭什么?”

“我一直看着你。”白闲温柔地注视她,另一只手抚上心口,轻声道,“感受你所感受到的,体会你所体会到的,与我同等的痛苦。”

这冠冕堂皇的语气令阿也嗤笑,“然后呢?”

白闲似乎并不意外她的态度,话锋一转,低声道,“那你娘呢?”

阿也动作一顿。

“你不想……看看她吗?”

迟疑的瞬间,雾气如潮水般从四周涌来,逐渐浓郁,遮蔽了周遭一切,犹如实质,仿佛汹涌的暗流。

连串、大片的气泡浮起,闪烁着莹莹微光,内里折射出缤纷色彩——

从襁褓里的婴儿到牙牙学语的孩童,再到仗剑而立的少年,从头到尾,却并非白闲自己,而是另一个人的身影。

察觉指缝被迫分开,阿也猛地回头,却见白闲面露痛色,一个愣神,指节被人扣紧了。

十指紧扣。

似是深陷恶魇,他声声呢喃,“阿欢……”

“你……”

话音未落,气泡骤然破裂,莹光游入识海之中,回忆纷至沓来。

“你听说了吗?仙主从边陲带回来了一个孩子,听说是仙君流落在外的骨肉。”

“真的假的?那殿下他……”

听过三日的风言风语,年仅五岁的白闲终于等来仙主的传召,在门窗紧闭的偏殿中见到传闻里父亲私生的另一个骨肉。

蓝白花缎的襁褓之中,婴儿安然熟睡,睫羽浓密,眉眼巧致,不难料见日后的风华绝代,唯独一道诡谲的赤纹从眉头蔓延至眼尾,仿佛一道伤疤,令人扼腕。

“这是胎记。”仙主解释道,扬手洒下点点白光,消去那道赤纹,“以秘法暂时掩盖,莫让外人瞧见了。”

“她无姓无氏,唤作尽欢。”仙主一顿,“日后,便是你妹妹了,好生照看。”

这分明是魔纹。白闲瞧一眼心虚的母亲,接过这个从天上掉下来的妹妹,俯首应是。

吸取灵族教训,仙族独育世子,于是尽欢,这个明面上的妹妹,在仙君保持沉默,仙主力排众议的局面下,顺利入住唯一的行宫,与白闲同住。

虽有专门的仆役照料日常起居,但从小开始,就惹下不少需要他出面解决的麻烦事。

“殿下,咱欢姑娘又跟人打起来了。”

提起的笔锋一顿,再度落下。待写完最后一字,白闲搁下笔,看着墨迹晕染开来,“吃亏了?”

白一小声道,“这回打的是松氏之子,白淞。”

是不能随便打发的人。白闲整理好仪容,淡淡道:“去看看吧。”

二人一前一后穿过长廊,尚隔着一堵墙,听见愤怒的谩骂声。

“你居然敢腆着脸爬殿下的床!”

说的都是些什么?白闲皱眉,对白一使了个眼色,后者意会,立即朗声道:“是何人在此大放厥词?”

话音刚落,白闲迈进园中,见两名重甲大汉架起七八岁的女童,任由对面的白淞指着鼻子骂个不停。

见白闲亲自到来,白淞及大汉们皆是一愣,惶恐道,“见过殿下。”

女童趁机挣脱,狠狠踹了白淞一脚,小跑着躲到白闲身后,探出头比了个鬼脸。

“殿下,你看她!”白淞指着衣摆上的脚印,眼泪汪汪地控诉,“你看她把我打成什么样子!”他忿忿不平地展示脸上青紫,又张开嘴,露出门牙上的缺口。

“牙是他自己摔的。”身后人适时补充。

白闲头疼起来,“所为何事?”

“今日上门本是有事求教殿下,偶遇她鬼鬼祟祟,不知道想对殿下做什么!”白淞愤愤道,“故我一路跟随,发现她竟进了殿下房间,若无旁人地睡在您榻上!真是岂有此理!”

“确有此事?”白闲侧首问。

女童点点头,坦然道:“我那屋太晒,睡不着。”

“狗屁!你今已满七岁,哪里不知男女有别?你分明就是肖想殿下!”

“男女有别?肖想?”女童满脸疑惑。

“你……”白淞瞪大了眼,“你竟敢装傻充愣!”

“好了。”白闲及时叫停这场纷争,安抚白淞,欲将小事化了,“阿欢,给公子道歉。”

“我又没做错,为什么要道歉?”女童撇嘴,“是他先骂我,我才动手的,谁知道他那么弱。”

“你!你……”白淞气得浑身发抖,一个激灵,眼慢慢翻了上去。

“公子!公子!”

好在白一眼疾手快,及时接住了晕过去的白淞,等到混乱平息,女童又不知跑哪去了。

白闲无奈拱手,“我代阿欢向公子赔罪。”

月上枝头,白闲重写了白日被打断的题字,搁笔起身,转入屏风后解衣,准备沐浴,门却被人敲响,见来人急切,不得已草草穿上衣物,打开门。

女童捧着数十本典籍,摞成半人高,只露出额头以上,“公子,我有事请教。”

即便知道她看不见,白闲仍是把住松垮的腰带,温声道:“夜深了,不如明日再议?”

“晚上会睡不着。”女童道。

“……也罢,进来吧。”白闲回到屏风后,重新穿戴整齐,再出来时,见她随手拿过案上茶盏啜饮,眼皮一跳。

“茶凉了,不便多饮。”白闲不动声色地拿回茶盏,打算速战速决,“有何疑惑?”

女童哼哧哼哧翻开典籍,停在泛黄的一页上,“依这图上之言,男女的骨头数量都是两百零六块,有些形状略有差别,这便是男女有别么?”

白闲犹豫道:“……非也。”

接着她又翻过一页,“还有,同为女体,我发现我的这、这和这里,和书上的不一样,这是为什么?”

“你……还小。”白闲含糊道。

“这样。”女童若有所思,又放上第二本,封页上一片粉红花海,几个肆意飞扬的草书。

认出那是什么字,白闲顿觉不妙,“等……”

来不及制止,露骨的图画一张张从眼前闪过,强烈冲击视线。

“但我看这副图,女子在上,而另一副则在下,男子亦是如此,岂不是说明男女并无差别?”

白闲不敢看她,道:“你……可知他们在做何事?”

“不是在打架吗?”女童指了指画上似痛苦又似欢愉的表情,皱眉,“好像在发疯。”

白闲近乎气声:“你还小……”

“你是说,我长大了也会这样?”女童脸色骤变,如临大敌。

对上她坦荡的双眼,白闲自愧弗如,沉思半晌,方道,“人贵有七情六欲,所执各不相同……”

白闲尽量讲的通俗,“就像你喜食甜腻,不喜辛辣。同理,有人喜此,有人厌恶,都是自然。”说罢,他又补上一句,“然此事极为重要,少时不可为之。”

“记住了。”女童点点头,转而求证一些轶事的真假,白闲松了口气,一一认真作答。

“多谢公子。”女童颔首,开始收拾案上书籍。

她总是叫他公子,不叫殿下,既不明礼教,也不懂尊卑,还总是惹是生非。

烛火忽闪,窗上剪影随之晃动。白闲忽然道:“日后不可与男子同榻,无论长幼。”

“记住了。”女童头也不抬,“那公子呢?”

唯独他是例外。

白闲握紧五指,不知为何触及掌心冷汗,“应一视同仁。”

但他总是例外。

等再大一些,随着实力渐长,少女在同辈之中独占鳌头,越发趾高气扬,谁也瞧不上,偏偏缠着自己,黏在一块,读白一从宫外偷运回来的话本,内容千奇百怪,有尔虞我诈,亦有缠绵悱恻。

但少女看也不看,翻遍书堆,独独挑出一本最不起眼的、女侠浪迹天涯的故事。

她喜欢自由。白闲很快意识到这一点,尽管她尚不知晓这个词的含义,但自己是唯一的世子,注定会继任仙君。

对他来说,所谓自由,是不能肖想,也不该拥有的东西。

等到十七,白闲过了仙君考校,被准许出宫赏元宵灯节,虽不能独自行动,但比闷头精进六艺强上太多。

“咻——”

轰隆一声巨响,烟火在天际绽放,洒下漫天缤纷。欢呼声一波接着一波,驱散了夜里的寒潮。

察觉大氅内的异动,白闲剧烈咳嗽几声,成功惹来护卫关切的询问,“公子有何不适?”

“前些天练剑伤了身,出门太急,忘带药了,能否劳烦你亲自去取一趟?”白闲面露赧意,“药在白一那儿。”

话说到这个地步,加上此处离行宫不远,护卫颔首道,“那您在此处等我。”

见人走远了,白闲轻拍衣摆,“出来吧。”

贴在背上的东西落了下来,接着一阵窸窸窣窣的抖动,腰间忽然被蹭了一下,白闲一颤,旋即被人稳稳扶住。

“你做……”白闲低头去看,视线却被一个玉瓶填满。

“上回切磋我打伤你了?”少女钻出大氅,满脸疑惑,仍执意将玉瓶塞进他手中,“这是仙君赐予我的疗伤圣药。”

触及柔软的指腹,心头被温热烫得一缩,白闲面不改色地推回玉瓶,“已无碍了,你留着用罢。”

“真的?”少女歪头道,“你看起来脸色不好。”

“我……”

幸好第二发烟花及时解围,人群逐渐围拢,尚未长个的少女见不着全貌,急得在原地像兔子一样,跳来跳去。

白闲忍住笑意,“阿欢,不急。”白一定能领会他的意思,拖延不少时间。

话音未落,却见少女飞身,在惊呼声中踩上房檐,独享浩瀚夜空——她的实力,已然超过他了。

少女低下头来,发丝滑过脸侧,“公子……”

“咻——”

第三朵烟花在她眼中盛放,花瓣层层叠叠,次第舒展,簇状蕊心映在茶色瞳仁里,神圣纯净,不容亵渎——令人挪不开视线。

“要上来吗?”欢呼声的浪潮里,白闲听见少女的声音。

或许护卫很快就会回来。白闲想,但不知为何,脚步已然动起来,三两下踏上房檐,与她并肩而立,敛袖笑道:“此处风光更好。”

烟火的余焰仍然熠熠闪光,人潮却安静下来,看客紧闭双眼,双手合十,放在胸前,面色虔诚。

“他们在干什么?”少女小声问,目光闪动。

“他们在许愿。”白闲温声道,“想许便许罢。”

少女点点头,闭上双眼。

在这难得的时刻,白闲近乎贪婪地注视她,将这一幕执笔绘于心间——彩光映出侧脸上细细的绒毛,睫羽纤长浓密,如风经花圃,蝶翅轻轻颤动。

身为仙族世子,白闲本不信祈愿这些,但在这一刻,忽然动摇了。或许呢?他想着,于是在心底开了个头,但又觉得过于贪心,立刻改口。

明年,也一起来赏元宵灯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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