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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第 3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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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重归平静是十五分钟后了。

这一刻钟里,叶丹青皮笑肉不笑地应对古楠词汇贫乏的赞美,以及伙伴们刻意为之的起哄。古楠大概认为自己是世界上最浪漫的人,连走路也拿腔拿调。

他们散去后,叶丹青面无表情地把花扔回房间。出来后我问她,今天是你生日?她说其实是昨天,但昨天是工作日。

每年,段培俊都会在船上为她举办生日宴会,有时七月有时八月,看天气和叶丹青的时间安排。所以,她确实是今天当之无愧的主角。

“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过生日?我连礼物都没准备。”我不好意思地说。

“你来了就是礼物。”她对我的态度与对古楠的态度截然相反。这句话让我很感动,可是我对她真的有这么重要吗?

我们一起走出船舱,她穿着高跟鞋不方便,一手挽住我保持平衡。宴会厅在二楼,走到门口时我偷瞄了一眼,里面座无虚席,都在等待主角到场。

以往都是肖燃和叶丹青一起进去,正中央那一桌目前坐着一女两男,女人是我之前见过的珠宝设计师薇拉,另外两个男人一个年轻,一个年长,年轻的就是音乐家段培俊,他今天一身古典的蓝丝绒西装,胸口绣着一朵白色的花。

“你可以进去把肖燃叫出来吗?你坐在她的位置,她应该和灵犀在一块。”叶丹青对我说。

我咽了咽口水,紧张地摸着裤子上的口袋。这时候走进去,势必要穿过目光的枪林弹雨。

叶丹青捋捋我刚弄好的头发,笑着说:“怎么了?紧张?”

我不想被她小看,摇头说没事,咬着牙走了进去。我的出现果真引起了一些窃窃私语,他们不知道我是谁,有知情者说我是叶丹青带来的朋友。

沾了这层光,我的身份貌似一下就特殊了起来,于是大模大样地迈了几个铁骨铮铮的步子。肖燃一看我进来就知道怎么回事,她起身把位置让给我,自己走了出去。

我刚坐下,对面的人就发出一声讥笑,说你居然也来了。我没有心情理会古灵的阴阳怪气,因为叶丹青已经挽着肖燃的胳膊出现了,她是那样光彩夺目,像有万千聚光灯打在她身上。

这下我知道为什么会有叶丹青和肖燃的绯闻了,她们站在一起的确般配。男人没有办法衬托出的叶丹青的气质,被肖燃几个微笑衬托得淋漓尽致。

走在她身边,叶丹青的所有举动都别有风情,她们组合起来是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甚至大于三、大于五、大于十。

如果今天在她身边的是我呢?我怏然,心中五味杂陈。

段培俊起身,说感谢大家远道而来参加叶小姐的生日宴,希望大家今天玩得开心。说完,有几人起身给叶丹青送礼物,另外的礼物都堆放在宴会厅一角,一座争奇斗艳的小山。

其中最大的一件用鲜红的包装纸包裹,右下角用艺术字写着一个“古”。想来是古楠送的,他本人也站在叶丹青身边当护花使者,好像谁靠近她就是罪过。

“这个蛋糕很好吃哦。”杜灵犀夹了一块蛋糕放在我的盘子里。

桌上摆满精致的下午茶,在我之前,肖燃已经点了薄荷茶,还没来得及喝就被我叫了出去。我重新倒了一杯一饮而尽,对杜灵犀表示感谢。

古灵对叶丹青那边的热闹冷眼旁观,时不时冒出冷嘲热讽,完全察觉不到除我们三人之外的那个女人被她搞得相当不自在。

我落座时那人还对我礼貌微笑,看她面熟得很,吃完蛋糕才想起来她是个挺有名的演员,演过不少人气角色,只是戏比人火,所以我一时间没想起来她是谁。

如果不是看到她,我也不会注意到今天在场有这么多明星艺人,有人一集通告费六位数,有人演唱会一票难求,被黄牛炒到天价,我居然在这里见了个遍。可惜我都叫不上名,也不好意思去搭讪,不然怎么也弄几张签名拿回去卖。

杜灵犀对我挤眉弄眼,小声说,那个谁就是我之前跟你说的,隐婚生子但对外宣传单身的;那个谁是找替身演了百分之八十的戏,却拿了天价片酬的。她边说边指,对自己熟知八卦内情志得意满。

那些人长得的确出类拔萃,顶着一张张经得起镜头挑剔的脸,在人群中争奇斗艳。他们把叶丹青围得水泄不通,脸上演习似的预备出一个微笑,等着同她交谈,导致叶丹青进门之后几乎一直站着,身后的仿佛是个老虎凳,坐也坐不下去。

叶丹青脸上戴着无数层社交面具,厚得完全遮盖了她原本的模样。一分钟里她切换了好几种不同的表情,精准地卡住和每个人的关系。

那种表情很像我第一次见到她和古楠在一起时的样子,我就知道她又在狩猎,在场所有人都是她的猎物。她身上带着一股向心力,能瞬间扭转对方的磁场。

毋庸置疑,此刻的叶丹青虚伪至极,她也从来没对我隐瞒过这一点。但她的虚伪自有用武之地,也不曾把它作为矛头对准我。

只是我依然感到她逐渐变得陌生,陌生得像我们第一天相见时那样。但那时我尚且能和古灵一样冷眼旁观,现在却无法保持平静。

她不再是我的朋友,而是年轻有为的总裁、珠宝大亨的女儿等等桂冠下的人。为了承载桂冠的重量,虚伪和矫饰这两样轻飘飘的东西像流沙一样灌满了她。

我只好努力回想我们私下相处时的样子,但那个形象被宴会厅里喧闹的声音冲得一干二净,只留下眼前这个披着假笑的陌生人。这种场合,人人都是拧紧的发条钟,一步也不敢错。

我抬起头,碰上古灵的目光。她斜睨叶丹青,对我说,你朋友。我不想理她,低头用叉子戳着蛋糕,雪白的奶油被我抹成腻子,一层层压在盘子里。

过了许久,围在叶丹青身边的人才散去。她终于得空坐下喝茶,正想和身边的段培俊说话,却发现我在看她。

她犹豫了一下,头朝外面歪了歪,然后走出宴会厅。我悄无声息跟了出去,她站在走廊向我招手。

“你叫我?”我问。

她恢复了和我在一起时的神情,嘴唇弧度其实和在屋里一样,差别在眼睛,现在她的眼睛也是在笑的。

“蛋糕好吃吗?”她问。

我有点说不上的难过,头一扭,说:“挺好吃的。”

其实我压根没在意蛋糕的味道。

她捏捏我的脸,说晚上还有生日蛋糕呢。我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却不知道该落在哪。她的礼服是紧身的,没有衣袖,也没有宽松的裙摆。

最后,我的手落在她手里,我总算有勇气抬头看她,她怡然的心情随眼波流动,是我带给她的吗?

我身后响起脚步声,叶丹青往我身后望了一眼,微笑荡然无存。我转过身去,看到了古灵那张冷笑的脸。

“说什么悄悄话呢?”她抱着手臂向我们走来。

“和你没有关系。”叶丹青冷冷地说。

“我只是很好奇,这个方柠到底是何方神圣,她是救过你的命吗?你居然把她带到这里?”古灵挑衅地看我。

叶丹青相当直爽,说:“是,她的确救过我。”

古灵不知道来龙去脉,本意只是调侃,却没想到叶丹青真的这样回答,反倒叫她不知道说什么好。她很快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接着问我:“你送了什么礼物?让我开开眼。”

我刚要开口,叶丹青紧握了一下我的手,说:“她不需要给我礼物,她能来我才要感谢她。”

古灵笑得十分古怪,说道:“救过你的人多了去了,也没见你这样感恩戴德。”

“感恩与否我心里有数,不需要你指手画脚。”无论古灵说什么,叶丹青都淡然处之,这种态度可能激怒了古灵,让她出言不逊。

“你别给脸不要脸。”

叶丹青笑了,说:“我当然不要。脸面这种东西我有,你这么着急给人,是自己不想要吗?”

古灵脸色陡变,沉默了一会才说:“我可不像古楠那样,假惺惺地跟你说生日快乐。别以为所有人都围着你转,其实你在他们眼里一钱不值。告诉你,古楠只想睡你,段培俊也一样!”

说完她气冲冲地回到宴会厅。我抬头看叶丹青,她没有一点不快之色。我问她:“你不生气吗?”

“我不在乎。”

那你在乎什么呢?我想这么问,却没问出口。我只问,古灵为什么总是针对你。

叶丹青叹了一口气,说:“她觉得我应该对他们一家感恩戴德,伏低做小。”

“为什么?”

“因为当初是古峰向布兰森建议收养我的。”她平静地回答。

我满腹疑问,她却不再作答,说这些事以后再说。我们一同走进宴会厅,下午茶吃得差不多了,桌上点心所剩无几,茶水也添了又添,味道大减。

叶丹青迅速切换回社交模式,笑容极尽优雅,和被冷落多时的段培俊聊天。肖燃的位置上现在坐着古楠,三人你来我往地交谈,外人看来愉快无比。

古灵不在座位上,杜灵犀也不知去哪了。我和女演员尴尬地打了声招呼,两人都埋头看手机,一时无话。

我点开叶丹青的微信对话框,只发了呼唤般的“叶老师”三个字,余下的便不知道该发什么。我知道她手机放在房间,所以两分钟内我还有机会把这三个字撤回。

我想说的太多,却都是无法出口的话,只能咽回去烂在肚子里。

我抬头看她,她正手指交叉,专注地听人说话。两分钟过了,我关掉手机,接着戳起盘里早被大卸八块的蛋糕。

天色暗淡下去,夜晚来临。没有城市灯光点染,海上的夜黑得纯粹,从窗户向外望,就像面对一面涂了油墨的镜子。

音乐会即将开始,大家结伴往剧场走。我夹在不认识的人中,四周浑浊的香水味混合进刺鼻的汗味。

我小心翼翼地伸脚,生怕踩到谁的裙摆。人们众星拱月地拥着叶丹青走在前面,我和她的距离逐渐拉开,她被裹挟着越走越远。

剧场在船肚里,位置不多,即便坐在后面也能清晰地看到舞台,台上只有一架白色三角钢琴,安静地等在聚光灯下。

我站在门口,想等所有人落座再找一个后排位置。结果没等人进完,肖燃就迎着人群走来,示意我跟她走。

她一直走到第一排中间,指着杜灵犀身边的空座,说:“阿青给你留的座。你跑哪去了?找你好久。”

我默默地坐下,在这里能近距离地看到那台钢琴。它纯洁如天使,接住光束里下落的尘埃。

杜灵犀告诉我,这台钢琴是去年段培俊送给叶丹青的生日礼物,不过因为叶丹青住酒店,它就一直放在船上。除了叶丹青外,段培俊不让任何人碰,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找人来调琴,邀请叶丹青演奏。

我问她,这条船是不是为了叶丹青买的?她思考了一下,审慎地回答,算是吧。

叶丹青回国那年,段培俊买下这艘船,并宣布每年叶丹青生日,他都会在船上为她举办盛大的生日宴会,邀请各路名流。段公子痴情的名号也是在那时打响的。

我无意识地点着头,心想有钱人真是奢侈,一条船说买就买,求爱方式有够浮夸,就是不知道叶丹青吃不吃这套。

客人到齐后,剧场的灯一排排暗下去,舞台成为唯一光源。叶丹青搭着段培俊的手从后台走出来,台下响起一片如潮的掌声。

我感到船身在风浪中晃了晃,宛如一只摇篮。

她站在舞台中央,对大家微微欠身鞠躬,之后坐到琴凳上。在钢琴的衬托下,她变成一只高傲的黑天鹅,琴键上的双手是她欲振的翅膀。

叶丹青没告诉过我她会弹钢琴,她告诉我的事情很少,我是在慢慢接触她后才发现,她会的东西很多。可她为什么还是不快乐呢?她坐在钢琴前时,我忽然感到她有点悲伤。

开始弹奏前,叶丹青冲着光的方向抬起头,冷色的光像点燃的引线,顺着她的侧脸、脖颈一路滑下去,将她笼罩。

这样肃穆、哀伤的场景只适合上演两种剧情,要么,天鹅冲破船的束缚,飞向无边无际的天空,要么,天鹅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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